奴良陆生遇上了鸩。

  鸩是奴良组高级干部之一, 是个茶色头发红色眼睛青年,因为羽毛带有剧毒所以身体虚弱,没有什么战斗能力, 在浮世绘町遭受袭击的时候被京都妖怪暗算,直接被送入了怪谈。

  奴良陆生:“也就是说你是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

  鸩初来乍到一头雾水:“对, 陆生, 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奴良陆生没回答他,自己推断了一下:“用现实的时间算的话你应该就比我晚一两个小时进来这里啊。”

  “是有什么问题吗?”

  “我已经在这里呆了一个月了。”

  鸩:!?

  近乎完整的大正时代的一个城区, 一小时对应一个月的流速, 能缔造出这么一个大范围和涉及时间的妖怪之里, 幕后黑手肯定是一个极其强大的妖怪,最起码在对于怪谈的塑造有着极高的造诣。

  敌人很棘手,但鸩发现他的好兄弟奴良陆生居然接受良好, 神情间没有紧张和苦恼。

  鸩定了定神,认真地再问了一次:“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奴良陆生摇头:“其实我也没有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不过经历了前面两个怪谈之后, 我感觉这样的设计反而是给了我们充足的时间来解决这个怪谈。”

  奴良陆生也没想到这一次怪谈内外时间流速差距那么大,但想起进入怪谈之前的事情以及鸩的说明, 浮世绘町的夜晚现在应该是一片混乱, 如果京都妖怪想要彻底攻破奴良组,就不应该把怪谈的时间流速调节成这样。仅仅是把他们丢进来等着奴良组群龙无首, 时间一长浮世绘町就是囊中之物,何必大费力气在时间流速上做手脚?

  鸩听到他这么一解释, 眉头还是没有舒展:“这么说这个百物语组的狂画师更像是在帮助我们, 可是先不说这个举动有没有什么陷阱,外面町中情况危急,你在这里呆了那么久还没有找到破解怪谈的方法吗?”

  奴良陆生不确定道:“算是找到了吧。”

  鸩:?

  那你还犹豫啥啊兄弟!

  这时候有人敲了敲门, 鸩下意识警觉起来,却发现奴良陆生露出无奈地神色,起身拉开了门。

  来人是个模样乖巧漂亮的小孩子,鸩惊讶地发现这个小孩开门后朝他的位置看了一眼,然后抬头和奴良陆生说道:“已经一年了,今天是我十一岁生日,总能带我去花街了吧?”

  小孩的声音脆生生的,却是十分熟稔地在对奴良陆生抱怨。

  鸩先是惊异于这小孩子身上丰沛的灵力——他现在的状态不应该被人类发现,但总有少数人类天生具备强大的灵力,可以看见不属于人类世界的生物。

  奴良陆生眉宇间的无奈就是挂给他的,滑头鬼蹲下身不解地问道:“你为什么一直想要去花街呢?”

  小孩轻轻哼了一声,显然奴良陆生问过他这个问题,他现在依旧露出了犹豫的表情,还又瞅了一眼屋内的鸩。

  这一眼,就让鸩认出他了。

  鸩张着嘴巴看了看小孩的模样,又看了一眼奴良陆生,收到一个确定的目光。

  这小孩好像是他兄弟看上的那个鬼的小时候啊喂!

  他就说他看见那个小孩怎么那么熟悉!陆生啊,这是犯罪啊!

  鸩脑子里闪过了片刻前奴良陆生谈到破解方法的神色,身体猛地一顿,匆匆打个招呼就从房间溜了出去,把房间剩给这一大一小。

  “那是你朋友吗?”小孩问道。

  “是我一个好兄弟。”

  “也是妖怪?”

  “是。”

  小孩露出嫌弃的表情:“嘁,又把我当做小孩子,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妖怪呢?”

  奴良陆生看着他小脸不高兴地皱了起来,露出了一个笑,没有和他纠结,只是继续问:“所以你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一直想去花街了吗?”

  奴良陆生不惊讶于时间流速的问题,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他刚刚还没来得及和鸩解释,这个怪谈内的时间其实也是混乱的。

  怪谈中的时间过得非常快,只要他和面前的这个小时候的朝日川一时分开,他的时间就仿佛被孤立了。怪谈中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年,一年之中他和小时候的朝日川一时见了三十面,就是三十天,所以他自己的体感是只过了一个月。

  像是他每晚入睡一闭眼,屋子外面可能就渡过了几个日夜,每天他都会见到飞速成长的朝日川一时。

  所以刚刚小孩说道“已经一年了”。

  在这么个错乱的时间里,像是有人故意把滑头鬼放入怪谈,让他看看朝日川一时的童年。

  一个月、或者说一年前,当时奴良陆生走在路上仗着别人无法发现他,脚步很快,小孩撞到了他的膝盖上,一下真的被撞得狠了,又看到奴良陆生看自己的表情像是见了鬼一样,气得站起来和他理论。

  极度震惊又茫然的奴良陆生当时对这个小孩只会应好好好是是是,顺便就不要脸地和这个小朝日川认识上了。

  朝日川一时这个名字是成为鬼之后存在的,小孩自称“阿时”,奴良陆生就这么叫他。十一二岁的小孩性格很乖巧,却很早熟,不过再早熟也禁不住成年人的死缠烂打,阿时稀里糊涂地在这段时间经常被奴良陆生带着跑过大街小巷,觉得好玩极了,也就不再抗拒滑头鬼的接近。

  只是作为那一撞的赔礼,阿时想让滑头鬼带他去一个地方。

  “你可以带我去花街吗,那里的墙根都堵得很严实,又高,我翻不进去,你要是能带我进去,我就信你是个妖怪。”

  奴良陆生当时僵住了:“你那么小为什么想去花街?”

  “你管我?”小阿时瞪了他一眼,然后溜走了。

  这就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一个月下来,奴良陆生不知道这个怪谈究竟是什么目的,但想要破解这个怪谈,很明显,小时候的阿时是这个浅草的中心,可他不知道要从哪里入手。

  但只要小孩朝自己轻轻叫一声“喂”,滑头鬼就觉得这真是甜蜜的苦恼。

  他没有见过这样的朝日川一时,眉宇间没有从前的张扬和现在的阴郁,只有懵懂又温和的平静,让他这个潇洒自如的滑头鬼都忍不住蜷起一切棱角,来到他面前,不敢轻率言行。

  一滴雨落在地上,随即雨丝连成一片,在深色的伞面上打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奴良陆生一手抱着小孩阿时,一手打着伞,来到的花街的入口。

  花街是保持和式风貌建筑最多的地方,但也不乏西洋酒吧和夜会,灿烂的灯火像是在雨里连绵成一片,香气和酒气氤氲成雾,诉说着这里享有的纸醉金迷。

  十一岁生日,奴良陆生拗不过阿时,还是带他来到了花街。

  尾随在他们身后的鸩摇头,觉得奴良陆生没救了。

  “冷吗?”滑头鬼轻声问怀里的小孩,后者摇摇头,伸长脖子往花街里面望。

  滑头鬼看到他眼里分毫不掩的希冀,忍不住笑道:“你太小了,要从正门进去肯定会被赶出来,你是想去见到哪家店的小姐,我直接带你翻进去。”

  小孩眼睛亮亮地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又犹豫了起来。

  滑头鬼说:“还是说你不记得你要见的是漂亮的花魁还是一个老酒鬼?”

  小孩一脸愕然。

  “奇怪,”很快,阿时就收回了惊讶的表情,疑惑地看着滑头鬼,敏锐道:“我为什么总觉得你认识我很久了,明明我什么都没和你说过。”

  微雨之中,奴良陆生没有回答他,而是向前跨步。他抱着小时候的朝日川一时光明正大地从花街正门进入了这一个灯红酒绿的声色场所,周围的人没有一个向他们投来目光,环境与灯光一下变化,小孩很快被吸引了注意,四处张望。

  小时候的阿时是画里面的人物,奴良陆生不清楚狂画师是怎么知道朝日川一时小时候的模样,还是利用了什么妖术窥探到了他内心这一个微不足道的愿望,在这个浅草异闻录里,新增了一个为他量身打造的新浅草。

  小时候的阿时在这段时间里一直被他带着到处去玩,口风却很紧,除了名字和爱好之外基本没有透露出什么信息,奴良陆生也没有刻意去打听。

  在尾随的鸩扼腕觉得奴良陆生真的没救的时候,滑头鬼突然开口:

  “我认识长大后的你。”

  你虽然什么都没有说过,但我全部都知道。

  面对现实中失去记忆的朝日川一时,滑头鬼什么都不能说。

  他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滑头鬼,他很多时候都想把一切都告诉朝日川一时,但看到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在他面前犹豫困惑的时候,又还是把过去的记忆全部都咽下,慢慢地等待着。

  如果是画中一个影子的话……

  小孩像是听到了他回答,但注意力都被花街吸引去了,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

  “诶,是吗,你又骗我,那我们认识多久啦?”

  现实的朝日川一时无数次地疑惑过奴良陆生七年前后性情大不相同,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里,如何让一个年少轻狂的妖怪变得这么沉稳闷骚,可因为有记忆横亘着,朝日川一时又不好多说什么。

  我们认识多久了?

  滑头鬼静静地注视着孩童明亮的眸光,笑了。

  “大概有六七百年吧。”他收敛完心绪,这么轻快道。

  =====

  作者有话要说:

  =====

  朝日川lily:?

  朝日川lily:大屁-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