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绑回来之后, 鬼杀队的当主并没有第一时间来见朝日川一时。

  手中的日轮刀被收缴,双手都被缠上锁链,锁链和牢房都是日轮钢打造, 牢笼之外各处都是紫藤花的毒液——光是闻到味道就知道是出自蝴蝶的手笔,再往外面, 就是重重包围的猎鬼人严阵以待, 都在看守这个进入了鬼杀队地盘的鬼。

  鬼杀队不是产屋敷的一言堂,就算柱们都很尊敬当主, 也不会让他和危险的鬼碰面, 所以他要和产屋敷见面, 估计还要等上好几天。

  朝日川一时继续安分守己,当条咸鱼,但就算这样还会被误会这么游刃有余怕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恶毒居心。

  朝日川一时:……

  他好难。

  被这么对待, 说没有失落是不可能的,不过以他的心态来说倒不至于觉得怨恨或者委屈,而且说到底这个坑的还是他自己挖的。

  对付鬼的手段大家都知道, 既然弄不死,就往死里弄。朝日川一时清楚自己有多顽强, 也很擅长摒弃情绪, 所以他更多还是在考虑怎么打破现在的局面,在怪谈行动前进行下一步动作。

  他原本以为大家的失忆忘掉了妖怪和自己的存在, 那么现实中肯定有着因为抹消掉二者的痕迹而有出入的地方,说不定可以从这些地方入手, 但狂画师似乎准备充分, 就连这些违和的地方都一一抹干净了。

  譬如除了柱合会议,所有的柱长期集合到一起其实是一个罕见的情况。

  几天下来,凭借着对人体状态的敏感来推断, 朝日川一时发现看守自己的猎鬼人们会集中换掉一批,新来的一批在躯体和气息方面都有了同样的增强。

  先是基础体能,再到柔韧性,然后到速度和呼吸……就感觉在有不同的老师给一批又一批猎鬼人进行特训。

  他很快就猜到了队内正在进行“九柱集训”,追寻缘由,应该是因为鬼安分了,宛如暴风雨前的宁静,让猎鬼人们改变了时间和行动方式,进行大规模的特训。

  这样的宁静让他觉得很熟悉,当他把自己“不怕阳光”的事情暴露给鬼舞辻无惨的时候,也发生了同样的情况。这个世界没有他,但还有一个真正不怕阳光的鬼——祢豆子。

  除了违和的地方会被抹平,其他事情应该与现实没有差别,也就是说现在是上弦之四被消灭之后的时间。

  一切事情的发生都可以往前逐步推出来,他虽然猜不到狂画师到底给鬼杀队安排了什么样的剧情,但多少也清楚想从违和点下手是不太可能了。所以他在信里也没有说过自己和珠世有什么关系,而是直接说明了妖怪的存在,问产屋敷要不要这方面的帮手。

  感谢大正时代,怪力乱神之流还是比现代更有神秘性的。

  现在他就等产屋敷什么时候说服柱们和自己见面了,以及因为他的加入,即将发生的某些变化。

  牢房布置的部分花毒有着衰弱的时间,蝴蝶忍又一次来到关押鬼的牢笼的时候,就看到那只鬼有别于之前那样懒懒散散的样子,忽然爬了起来,皱着眉看向自己。

  “你吃了什么,怎么感觉像是紫藤花腌入味了?”那只鬼语气熟稔地向她问话。

  朝日川一时在里面闻着紫藤花的味道气管一直在发疼,说话声音嘶哑,今天却敏锐地觉得蝴蝶忍像是整个人由内而外都浸在了花毒里,忍不住问她。

  蝴蝶忍冷着脸,不想理会他。

  她不回答,但是一道想法从记忆中快速地浮现出来,朝日川一时曾经听说过蝴蝶忍听闻童磨是个对吞噬女性有诡异执念的鬼,就有一个打算。

  她打算自己摄入极高浓度的紫藤花毒,让童磨吃掉她。

  朝日川一时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不是吧……

  发觉牢笼里面的鬼依旧定定的盯着自己,蝴蝶忍警觉地看了回去。

  朝日川一时忽然开口:“如果你的姐姐知道你那么做,她会怎么想?”

  他这么一说,蝴蝶忍就有动作了。

  “住口!”

  一声厉喝,大片磷光闪闪的蝴蝶环绕涌现,刀脊特殊的直刃停在了鬼的眼前,闪着荧紫色的光。

  蝴蝶忍一脸怒容:“你不配提起我姐姐!”

  任何一个鬼都不配提起她的姐姐。

  蝴蝶忍刀身轻盈,在空中旋转舞动的时候像是摇曳的花与蝶,从而创造出了蝶之舞这样混淆敌人视线的五段突刺。

  牢房里黑发的鬼像是沉浸在她的“戏弄”里,眼前都是群蝶飞舞的美丽画面。

  他像是情不自禁地抬头看了看,伸出手想要触碰那些轻盈的动物,全然不知那一只蝴蝶就是淬满了毒的刀尖。

  但确实有一只蝴蝶落在了鬼的手上。

  牢笼外的门被突然打开。

  “师父!”栗花落香奈乎气喘吁吁地打开门,惊到了蝴蝶忍。

  熟悉的蝴蝶发饰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慢慢地扇动翅膀,从空中落了下来。

  十来分钟前,少言寡语的少女面前发生了一件灵异的事情。

  蝴蝶香奈惠与蝴蝶忍是收养她的人,蝴蝶忍作为虫柱事务繁忙,她即是忍的妹妹又是继子,经常会帮助蝴蝶忍收拾一些内务与房间。蝴蝶香奈惠死于童磨之手后留下的遗物没有多少,大多是药物的研究和相关书籍,额外的就是蝴蝶忍身上那件羽织以及蝶屋姐妹们都有的蝴蝶发饰。

  少女拉开柜子,一只蝴蝶就从里面翩然飞了出来。

  栗花落香奈乎睁大眼睛,那是……姐姐的发饰!?

  认出这只飞舞的蝴蝶来自于蝴蝶香奈惠的发饰的时候,栗花落香奈乎吓得全身僵硬,然后才慢慢缓过呼吸,盯着那只“蝴蝶”小声地叫了一声:“姐姐?”

  飞舞的蝴蝶落下点点磷光,绕着她转了两圈,就飞出了房间。

  栗花落香奈乎一路追着过来,来到了关押着鬼的牢笼里,推门而入就看见蝴蝶忍拿刀指着那只被关押的鬼,鬼的手上停着翅膀翁动的蝴蝶。

  那只鬼用像是告状一样语气淡淡地对着手上的蝴蝶说:

  “你看,蝴蝶,你不在的话,小忍就会做这样的傻事。”

  ……

  俗话说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仗着蝴蝶香奈惠的蝴蝶在身边,朝日川一时之后见到蝴蝶忍,都是以长辈的态度和她说话。

  蝴蝶忍屡屡被气,她不是没怀疑过那只蝴蝶是鬼的血鬼术,但对于姐姐的遗物,她怎么都下不了手。

  这个鬼问题很大!

  蝴蝶忍放弃了进入牢笼的看守工作。

  朝日川一时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手上和脚上都是重重的锁链,他横躺在牢房里,看着展翅的蝴蝶,严岛的风浪就像是在耳边响起。

  严岛最后的结局是他和奴良陆生被关进了浦岛太郎之盒,蝴蝶香奈惠和锖兔已经是强弩之末,一时半刻没人能阻挡海兽和童磨,那后来的结果可想而知。

  夏风吹袖满,春归还不回。更加深刻的真实的记忆洗掉了之前一直模模糊糊的虚假记忆,朝日川一时却更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

  但他还记起来了一件事,在开战之前,他把那两个从阴阳师和四月一日手里鼓捣出来的两个御守交给了二人,可以除厄消灾,能在最后关头留住他们的灵魂。

  按后来大家的表现看,事后他应该是把一个御守交给了蝴蝶忍,一个交给了鳞泷。

  只是他忘记了。

  狂画师抹掉了所有人对于妖怪的记忆,蝴蝶忍自然不记得蝴蝶香奈惠就在自己的身边,失去了一部分被记忆的力量,蝴蝶香奈惠就无法出来,直到朝日川一时来到这里,才慢慢飞出柜子。

  不过朝日川一时看着蝴蝶就绕着自己飞来飞去,也没有什么其他办法了。

  他还缺少一部分记忆,而且冥冥之中觉得,那部分记忆就是另一个自己诞生的答案。

  被关进浦岛太郎之盒之后,盒子内的时间被逆转,时间流速慢于盒子外面的世界,那么漫长的时间,他是不是在里面被逼疯了?奴良陆生的状态又会怎么样?

  他们在里面被关了多久?朝日川一时想道。

  他气走蝴蝶忍和前花柱遗物像是有意识地飞起来的事情没几天鬼杀队就人尽皆知。

  随后来看守他的人就丰富了起来,基本一天轮换一个柱。

  朝日川一时最大的倚仗就是他对鬼杀队的了解,所以基本没带怕的,光是一张嘴就把所有人堵出想杀他又不能拿他怎么样的憋屈模样。

  不死川实弥首当其冲。

  “别给我乱耍花招!你这个瘦弱的鬼!”暴躁老哥拍着牢房,感觉整间屋子都砰砰作响。

  朝日川一时抬头看了看落灰的天花板,认真地说:“总那么暴躁可找不到女朋友的。”

  哈!?这个鬼在他妈说什么!?

  不死川实弥瞪起眼睛:“别想用花言巧语来……”

  “不死川玄弥,东京都京桥区人士,家中排行老二,加入鬼杀队却没有学习呼吸法的能力,而是靠火-枪和能吃下鬼的部分躯体同化出相同的能力来战斗……”

  不死川实弥猛地掰弯了日轮钢铸的栅栏:“混账!你敢动我弟弟!”

  这位鬼杀队的风柱怒不可遏,直接拔出刀想攻击朝日川一时。

  朝日川一时却语气温和:“如果是我盯上了你弟弟,你应该高兴,因为我现在被关在这里,你可以随时杀了我。”

  不死川实弥暴躁下也有细心之处,听到他这么说便动作一顿,心中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

  面前的鬼在言语中透着一股漫不经心,一下点破了他没有注意到的问题:“你不会以为,因为祢豆子吸引了鬼舞辻无惨的目光,他就会忽视掉参与杀死上弦之四的其他猎鬼人了吧。鬼最知道怎么报复猎鬼人,现在他们知道了你弟弟的能力,又在暗处蠢蠢欲动……”

  朝日川一时坐在昏暗的牢房内微微一笑,重复了一遍:“注意你弟弟的要是真的只有我就好了。”

  守在门外的队士只听见牢房里又是哐地一声,性情暴烈如狂风的风柱大人刷地拉开门,风风火火席卷而去。

  队士一惊,恶鬼虽然罪不可赦,但不会被风柱大人给杀了吧!?

  他默默往牢房里面看,看到那个鬼还坐在原地,看到他探头眼睛一亮,朝他招了招手。

  鬼指着松动的门锁说:“麻烦来加固一下,不然下位柱过来我真的要被打死,那样你们也会很头疼吧?”

  队士:……

  几天后,在宇髄天元都铩羽而归的一个下午,朝日川一时收到了产屋敷耀哉的会面邀请,被谨慎的队士们再度五花大绑押送到一个庭院里。

  天气依旧是阴天,但可以说是这几日最晴朗的一个下午了,逼真到朝日川一时都感觉后颈火烧火燎的痛。

  周围的防备森严无比,所有柱占据了这个庭院内针对他的位置最有利的进攻位。

  这是朝日川一时进入怪谈之后第一次一口气看见所有人,感受到熟悉的人们投来的全是冰冷又陌生的目光,他内心微微一动。

  原来这就是被人遗忘的感觉。

  他看了一圈,问道:“炎柱大人,炼狱阁下去哪了?”

  站在他身边的一个队士见不惯他的态度,气愤地说:“炼狱大人从上弦三的手里保护下了无限列车两百名无辜的乘客,被你们鬼给杀了!”

  柱们看到朝日川脸色变了变,以为是他看见现实和他所知道的情报有出入,恐怕会影响接下来的谈判。殊不知朝日川一时在想另一个自己拉人失败了吧,怪不得有些鬼杀队的熟面孔他一直都没见到。

  这样的剧情都能圆上,牛逼。

  从屋里走出来的是产屋敷天音,说当主已经病倒不能出面。

  美丽而冷淡的神官之女看着庭院中的鬼,叫了一声:“初次见面,奴良先生。”

  奴良时一,是朝日川一时之前在旅馆登记的假名。

  听到这个姓氏,朝日川一时微微一愣,忽然觉得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因为在记忆带来的情绪和感受太过深刻,他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梳理,感觉自己在记忆的影响下也发生了些许改变。这样的改变他不知道是好是坏,但既然所有人都不认识他了,那无论他表现如何,都是一个陌生的鬼。

  朝日川一时直起背脊。

  “大概是五十多年前,我问过当时的鬼杀队当主。如果要借助妖怪的力量猎鬼,那在未来鬼杀队会不会疏于自己掌握力量,成为阴阳师驱魔师之流,而将鬼舞辻无惨交给鬼神处理。”

  他一开口,就直接将这次谈判拉入自己的主场,浑不在意周围警备的剑士与柱。

  同时,异样的水的流动声凭空出现在庭院里。

  柱们注意到他的衣服上的图案像是活了似地流动起来,时透无一郎想起之前在旅舍的一幕,所有的画卷都被收缴烧毁,竟然还有最后一幅画在鬼的衣服上!

  他大声命令距离朝日川一时最近的剑士:“快退开!”

  鬼的周身水墨蜿蜒,他抬起了一双仿佛有血光掠过,深邃如地狱之河一般的黑眼睛。

  他如同五十年前,孤独一人游荡在街上,无视潜伏在他四周无数位猎鬼人,出声问走到自己面前表示善意的病弱的当主。

  “这有关人类世界和我所追求的世界之间的结缘。想成为我朝日川一时的首领,就告诉我你的答案和决策,产屋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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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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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日川:不愧是我,牛逼!

  朝日川(过去·手握剧本):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