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下来,二胖的伤势好了很多,再加上楚留香特意寻来的药方,彻底好全指日可待。

  今天是二胖的生日,夏见青很早以前就答应送给他的礼物现在还是在夏见青手里,被孤零零地放在桌面上。

  “我替你送过去?”楚留香小心问道。

  夏见青摇摇头:“不用。”

  夏见青有时候可以有无限的勇气与朋友并肩,有时候却又胆小如鼠,连朋友的面都不敢见。

  他盯着这份礼物纠结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敢送出去。

  但是有些事不是可以不去面对的,对于他是这样,对于别人也是这样。

  王婶今天一早,就拿着钱袋子找上了门。

  这钱是他们还给夏老板的,当时二胖看病买药都是夏老板垫付的帐。她家很穷,这一袋子是把房子卖了后凑齐的。

  当然,卖房子也有他们的私心,北京城还是不适合他们一家子过活,他们已决定回到自己已好多年未回的家乡,重新开始。

  经过这件事,王婶面对夏见青时还是很局促,但时过境迁,两人心中的想法已大不相同了。

  “夏老板,这钱还给您,很感谢您这么些时间的帮助。也同样感谢楚公子费心寻来的药方。”王婶面目真诚,看着眼前芝兰玉树的两位,内心由衷地希望他们未来一切顺利。

  夏见青没有理由拒接,沉默地将钱接了过来,他也不敢询问二胖的伤势如何,昔日关系很近的邻居,如今只得沉默收场。

  在王婶临走前,夏见青将礼物拿了过去:“这是我答应给二胖的生日礼物,还是希望你能收下,祝他生日快乐。”

  王婶犹豫了一阵,抬头看了一眼夏见青,满心的复杂,最后还是伸手接过,道了一句“谢谢”,转身出了院门。

  夏老板有些怅然若失,他对感情其实很是珍重,身边的亲人都已不在,现在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朋友,可是现在,他已弄丢了一位朋友了。

  楚留香将屋内家具都盖上了布,一手将不小的包袱提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夏老板的头顶:“走了。”

  最近一阵,楚留香很喜欢摸夏老板的头,夏见青强调了几次不要弄乱他的发型,可是楚留香置若罔闻。

  不过,夏老板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点小事他还是可以不放心上的,毕竟他现在每天早上的头发都是楚留香帮忙簪的。

  “我先去杂货铺看一眼。”

  夏见青和楚留香决定出门一趟,目的地,黑木崖。

  夏老板决定要从源头解决这个问题,他不想被掺和进魔教和正派之间的斗争,他和日月神教没有半点关系,这次的事是个意外,但他不想他其他的朋友再出现这样的意外。

  杂货铺已经好几天没开过门了,王婶也没摆过摊了,这一片都好似按下了暂停键,铺子周围甚至安静地连风声都听不到。

  安静到极点就有些诡异了。

  至少楚留香这几天,天天来铺子门前观望。

  按理说,只是一个木门,是绝无可能囚禁嵩山派众人这么长时间的,但它就是做到了,而且在门外听不见一丝门内的声音。

  后来楚留香回头去找他们出来的那个门,却半点踪影也没有。

  他也试探地问过夏老板,而夏老板只高深莫测地回了一句:“我会穿墙术。”

  楚留香:……

  只看夏老板严肃的表情,他真的差点就信了!

  不过楚留香也并不是傻子,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些秘密,夏老板不愿说,那他就不问了。他其实也有猜想,大概是机关一类?

  嵩山派众人被夏见青关在铺子内已好几天了,虽然是江湖人,身体素质比常人要好,但这么多天没吃东西,就算是一开始不屑一顾的丁勉,现在也饿的眼冒绿光了。

  夏见青不可能就把他们关在这里一辈子,他的钥匙也不可能就这样插在这里,是以他临出发前,决定干一件事。

  他从房间内翻箱倒柜找出来了一个小瓷瓶子,瓶子不大,只巴掌大小,通体白色,很朴素不起眼。

  但里面却装着致命毒药。

  这瓶子是白小芳走前给夏见青的。

  白小芳没说得太清,只说:“以后有对付不了的人,就把这个喂给他吃,如此就会听命于你,解药每年端午节前找我要。”

  东方不败没说清,夏老板自也不甚清楚,这里面究竟是个什么。

  但他现在却要将这东西用在丁勉身上了。

  “你先去把东西放到马车上吧。”

  夏见青将楚留香支走,这种事他不想让楚留香知道。

  别人或许不知道楚留香是个什么人,但他看过原著,而且与楚留香相处这么长时间,他自认已经很了解了。

  楚留香向来以最大的善意待人,哪怕是他的敌人,他也不会动手杀之。

  而有时,夏见青的心性,其实比楚留香这个江湖人更加的冷硬,就像现在,他可以面不改色地看着丁勉服下这颗毒药。

  “我不会杀你,但我也不会放过你,给你两个选择,一,饿死在这里,二,吃了它。”

  夏见青用钥匙打开了一个小窗口,丁勉费力一掌拍来,却还是如以前一样,他的内力如石沉入大海,掀不起一丝波澜。

  丁勉惊怒不已,他已对眼前此人不敢抱有任何地看轻不屑,他甚至有抑制不住的恐惧涌上来。

  这不是常人能做到的,他究竟是妖是怪?!

  但不管夏见青如何,丁勉已没有别的选择,这颗红色的药丸,最终还是进了他的肚子。

  夏见青说话算话,将这一行十人都放了出来,他只给丁勉一人服了毒,剩下的一切,就不是他能管的了。

  “每年端午节前找我要解药。”

  丁勉高大的身子有些萎缩,面色阴晴不定,最后低下了头,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几个小徒弟防备地看了一眼夏见青,也连忙跟在丁勉身后,跑远了。

  夏见青沉默注视,剩下的他不能管,也管不了。

  而刚刚跑出北京城的丁勉,一转身二话不说就直接出了手,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徒弟无一幸免,全部死在了他的手下。

  “你们别怪我,要怪就怪你们倒霉吧……我绝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我现在被人所控……”

  ……

  北京城离河北黑木崖并不远,夏见青和楚留香也不着急,中午吃完饭才出发。

  临走时,夏见青看了一眼隔壁王婶家,转头问楚留香:“他们是不是要搬走了?”

  “对,我听说他们已经把房子卖了,准备回老家生活了。”

  夏老板沉默一阵后,脸上竟然露出了一抹笑,虽然很淡,但是很自然,很舒适。

  “回去也好,二胖念叨了好久想回老家看看,王婶也终于实现了他的愿望。”

  回应夏见青的是一阵沉默,他疑惑回头看过去,却只见楚留香满面温柔地看向他。

  “阿青笑起来真好看,以后要多笑啊。”

  夏见青猛然回了头,满心的羞耻烧得他一脸通红。

  他太久没笑过了,可是今天发自内心的露出笑容后,发觉这也并不是一间很难的事情。

  但是,他发现他有些受不住楚留香这样看他。

  楚留香是一副很有男子气概的长相,薄薄的嘴唇看上去很是冷酷,但夏见青却知道,他满心的同情。

  深邃的眼眸里全是温柔,但他瞳孔中只倒映了一个影子,只夏老板一个人就占据了他全部心神。

  夏见青几乎要溺死在这温柔海中。

  时隔这么多年,夏见青经历了无数的感情挫折。

  父母的死将他身心封闭,祖父的死将他的躯壳硬拉入人间,而现在,他封闭了这么多年的心,终于重见阳光。

  他终于明白,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但却不是不可替代的,他的世界有无数可以珍惜回忆的人或事,但他们在记忆中存在过就已是三生有幸,谁都不会保证能永远陪伴,而他的人生中,主角也只能是他自己。

  身体上的孤独,从来都不是难以忍受的,心灵上的孤独才是最大的悲哀。

  而夏见青如今只要想到自己身后的朋友,就会生出无限的勇气,来面对未知的未来。

  ……

  王婶将夏见青送的礼物递给了二胖。

  二胖小心抬头看了一眼王婶,将礼物缓缓背到了身后。

  “我,我想见见夏老板。”

  王婶一家明天一早就要走了,二胖这几天求了好久,王婶一直没答应他出门。

  王婶没说话,转身进了灶房做饭。

  二胖悄悄探头,最近瘦了不少的小身子,出溜一下就蹿了出去,朝夏老板家跑去。

  王婶偏头看了一眼,没再说话。

  可二胖却回来的很快,回来时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夏老板出远门了,我都没看见他最后一面……”

  王婶手中动作一顿,说道:“来吃饭了。”

  小二胖满心的委屈:“夏老板对我很好的,而且江湖上的人也都很佩服夏老板呢!我听说夏老板还有个很威风的名号,叫‘奎木狼’……”

  “奎木狼?!”王婶震惊抬头。

  按理来说,王婶一个普通的妇女,是不会有机会知道江湖上的事的。

  但奎木狼的名号,她却知道。

  因为当年,奎木狼上交的那震惊全天下的财富,最终就用在了江南水患的赈灾上。

  而王婶一家,就是那年被那赈灾物资救活的无数灾民中的一个。

  王婶微胖的、粗糙黝黑的手发起了抖。

  ……

  夏老板从未亏欠过他们家。

  是她对不起夏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