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站到这里,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也印证了,他并不是在做梦。

  铠舒了口气,铠甲浮现,与他一样高的长刀狠狠劈在了门上。

  天空依旧是金色的,紫色的太阳散发着温暖的光,红色的土地上,长着蓝紫色的草。

  金色的宫殿那么耀眼,差点让铠没看清殿顶上趴着的……漂亮大鸟。

  在铠看来,那就是一只漂亮到过分的大鸟。

  朱翼流火,金色尾翎,尖长而半透明的喙,正闭着眼睛懒懒地躺在屋脊上。

  铠不确定这个大家伙有没有攻击性,只是总有种强烈的熟悉感。

  铠站在树下,呆呆的看着那只鸟。

  这一切都不是梦,那么,他的守约,是不是也……

  忽然,他睁开了眼睛。

  那是如暖阳一般的红眸,晶莹的红瞳迷蒙一瞬,转头看向了铠。

  足有四丈长的翅膀伸展开,带起一股狂风。

  他顺着屋檐飞了下来,飘逸的尾翎闪闪发光。

  离铠还有几米的时候,大鸟化作一团火焰,渐渐凝出一个身影。

  逆光中,白发飞扬,衣袍如火。

  那是铠朝思暮想的人。

  他急忙丢开刀,往前走了几步,把人接住。

  “守约……”

  只是,他立刻被推开,带了消.音.器的枪口抵在他心口,红眸冷冷地看着他:“你是谁?”

  铠犹如被浇了一头冷水,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半晌,他抖着声音道:“我、我是铠啊,守约……”

  “我不记得了,还有,我是朱雀,不叫守约。”守约微微侧着身子,白色的长发随风微扬,他握着枪的手已经扣上了扳机:“请你离开。”

  “我不走。”铠舒了一口气:“我不要回到那个没有你的世界。”

  “那你别怪我。”守约眼中浮上淡淡的杀机,只是他一想到这人要死在自己手中,心里就止不住地痛,扳机怎么也扣不下去。

  铠往前走了一步,守约随后退了一步:“你别动!”

  铠竟然笑了,他又往前走了一步。

  “我说了你别动!”守约这次没退,他握着枪,狠下心来——小小的“咻”的一声,顿时血腥味弥漫。

  铠闷哼一声,视线下移,看到原本抵着自己心口的枪不知何时挪到了肩膀上,他顿了顿,绽开一个笑容,刺痛了守约的双眼。

  他终究还是没狠下心来,手偏了偏,修长的子弹穿过铠的肩膀带着鲜红的血落到地上。

  “我说了让你别动!”守约颤抖着手,只觉手中的枪似有千斤重。

  “你舍不得对我下手。”铠伸出没受伤的右手,语气里带着一丝委屈:“守约,抱。”

  守约深吸几口气,只觉的因大脑缺氧带来的眩晕感让眼前有些模糊。他不自觉地放下枪,稍稍往前走了一步。

  铠嘴角翘起一丝弧度,他猛的跨到守约面前,不顾身上的伤口,抬手紧紧地抱住了他。

  “你,你的肩膀!”守约想推开他,猛的记起他身上还有自己打出来的伤口,顿时僵在原地不敢动。

  “没事,废不了。”铠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阳光的味道,一颗心渐渐安定下来:“守约,让我抱一会。”

  守约咬了咬下唇,右手松开枪,缓缓伸手环住了铠。

  “嗯,就一会。”

白赢番外

  嬴政从未见过白起面具下的脸。

  有几次想趁他睡着的时候把他面具扒下来看看,可他的面具就像长在脸上了一样,摘不掉。

  等他气急败坏要走的时候,白起就会睁开那双蓝色眸子,冰凉的指尖握住他的手腕:“阿政,要不要和哥哥一起睡?”

  “……好。”

  白起身上很冷,嬴政总想给他暖过来。

  “阿政,没事,我不冷。”

  冬天的时候更凉,嬴政抱着他就像抱着一块怎么捂都捂不化的冰。

  “阿政,守护你是生存的唯一意义。”

  笨蛋,你也保护好自己啊,你受伤了,谁来保护我?

  心里这样想的,嘴上却不是这样说的。

  “朕不需要废物的保护。”

  忽然有一天,他没看见白起。

  找遍了整个咸阳宫,终于在御膳房里找到了他。

  “阿政,今天是你生辰,我想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雪花酥。”白起小心地拿起脆弱的玉盘,端到嬴政面前。

  “废物!”这样说着,可是他却悄悄红了眼眶。

  连他自己都忘了,今天是他的生辰。

  “阿政不哭,哥哥抱。”

  任谁都猜不透这个千古帝王到底在想什么,可白起总能一眼看穿。

  他平素并不是个喜怒行于色的人,或者说在别人看来,他根本就没有喜怒,好像高台上供着的神像,永远是冰冷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白起总是能够精准的捕捉他平和外表下的小情绪,高兴的,害羞的,生气的,难过的……

  一统六国后,大臣们催着他立后,想着闲来无事,看看美女也好,便同意了。

  那些女孩个个有自己的风姿,或娇柔,或妖媚,或清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会做雪花酥吗?”高坐在皇位上的帝王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会。”只有两三声。

  当新鲜出炉的雪花酥端上来的时候,嬴政彻底失望了。

  无论是从颜色、气味或是味道,都比不得白起给他做的。

  白起多好啊,能文能武,温柔体贴,还会做雪花酥。

  有那么一瞬间,嬴政想过如果能跟白起过一辈子多好。

  嬴政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阿政……”白起那庞大的身躯托着不过他一个巴掌大小的琉璃盘,尤其可笑。

  “嗯。”

  嬴政一直不知道,每次他看向白起的时候,眼神温柔,声音也会轻一点。

  自那天以后,他再没同意过立后此事。

  要女人做什么?他对她们没兴趣,娇娇弱弱地靠在身上让人厌烦。

  “哥,今天我给你过生辰,想要什么?尽管说。”

  “只想陪在阿政身边。”

  “哼。”好啊,你要一直陪着我。他这么想着。

  他看他隔着面具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但他知道,那是他在笑。

  天有不测风云。

  “皇上,皇上!白将军他、他疯了!”

  他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挥舞着他的巨镰疯狂地砍着周围的一切。

  “白起……”

  浑身泛着红光的怪物听这温柔的一声,忽然停了下来。

  “阿、政……”

  “是我,哥,是我。”他慢慢走过去:“哥,我是阿政,我是你的阿政……”

  冰冷的怪物忽然扑倒了他。

  “阿政……”怪物露出了尖利的獠牙,一口咬在青年的颈上。

  “阿政……是我的!”

  嬴政皱着眉,身体渐渐冰凉,意识也开始涣散。

  要……死了吗?

  忽的,身后那阵撕裂般的疼痛把他的意识强行拽了回来。

  “不、不要!”他挣扎着往后退去,被白起强硬地按住。

  “啊……好痛,白起,哥,不要!”

  生理泪从眼角顺着脸颊留下,嗓子也喊哑了,青年身体颤抖着,终于撑不住昏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白起已经不见了。

  “皇上,白、白将军留了一封信。”

  白起走了,为了不再失去理智伤害他,去找了扁鹊。

  “你应该知道,做完手术后,你也可以如常人般生存,但你的每一次运用武力,都是在消耗自己的生命,这样也没关系吗?”扁鹊问。

  “当然没关系。”

  白起再次站到嬴政面前的时候,他摘下了面具。

  “阿政。”他的声音不再沙哑,变得干净低沉:“我回来了。”

  嬴政把他锁了起来,不允许他出去。收走了他的武器,不准他运用武力。

  嬴政八岁的时候,白起二十八岁。

  嬴政十八岁的时候,白起二十八岁。

  嬴政二十八岁的时候,白起二十八岁。

  嬴政四十八岁的时候,白起二十八岁。

  嬴政死的那天,白起扛着巨镰,终结了自己的生命。

  白起的一生,只有嬴政。他为嬴政而生,亦为他而死。

  当年他听到芈月说他和嬴政是堂兄弟的时候,他激动地浑身颤抖——原来,他们血脉相连。

  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他是一个怪物。只是,人还是怪物,有什么关系!他有生命和意志,干掉所有挡阿政路的家伙。

  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其实算来这一辈子,也只有白起一个人。

  祖母芈月并不爱他,母亲赵姬死的早,他除了一个永远不会离开他的白起,什么也没有。

  这位骄傲的帝王,那三个字一辈子只说了一次。

  他脱下了龙袍,摘下龙冠,靠在白起肩上,六十多岁的人看起来还是三四十岁的样子。

  “白起,你为什么还是这么冷?”他金色的眸子里满满地映着一个蓝色的身影,两颊微微泛红,双唇也有了些血色。

  白起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他冰凉的大手握住他的手:“阿政,你不要走好不好?你别丢下我。”

  嬴政把额头抵在他的额上:“哥,我爱你。”

  “我也爱你。”白起紧紧抱着他:“我们去找扁鹊,他一定有办法的!”

  嬴政轻笑一声,趴在他怀里咽了气。

  云渐渐盖住了天上的星辰,白起挥手把摘星楼的窗户关上。不久雨便啪啦啪啦地落下来了。

  “阿政,守护你是生存的唯一意义。”所以你不在了,我活着便也没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