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香雾间, 身披大氅的如玉君子身影在屏风后若隐若现, 指尖勾捻托挑,琴音泄自弦间, 澈如山间清泉,悠如深谷回响。

  陈群跪在在屏风外,静静的听着荀彧的轻声, 不敢亦不愿发出一丝声响打破此刻宁静悠远的。然宴有散日, 曲有终时,尾音滑过耳畔,荀彧抬手离开七弦, 抬眸不期然望见屏风后的人影, 微是怔愣, 整衣起身走出屏风,向陈群行礼作歉道:

  “彧待客不周, 竟不知长文身至, 怠慢之处,还望长文见谅。”

  陈群诚惶诚恐起身, 他的官职和对荀彧的敬仰之心都让他受不起这礼。

  “是群不告而来,又适逢令君在抚琴, 未敢叨扰,论理论情,都是群之不是。”

  陈群这样回道, 见荀彧听了自己这样说, 既没有顺势流露怪罪之色, 也没有再故作客套争所谓“失礼”之责,只是淡淡的微笑,目光柔和如暖风,轻而易举驱散了自己刚才的局促。心下更是对人敬仰赞叹,暗道荀令高洁如兰,世之名士,果然不负盛名。

  荀彧自是不知陈群心中所想,他吩咐着下人上了茶,便与人跪坐相对,开口询问道:“不知今日长文前来,是有何要事?”

  陈群回道:“也无甚紧急之事,只是三日后圣上将去西郊秋狝,在布置上有几处似乎与《礼》有违,孔先生又忙去其他规制安排无暇分身。群知令君博览群书,精通礼义,所以今日代人来询问令君的意见。”

  “原本圣上秋狝,彧也有责任,只是近日尚书台事务繁多,倒是劳烦孔先生了,也麻烦长文跑这一趟。”

  与荀彧交谈,无论自己说什么,都能从人淡淡的笑意中得到尊重与认同。又一次感受到与人交往的如沐春风之感,陈群定定神,随即便就几处问题与人讨论起来。

  “最后,关于主公——”陈群微顿,斟酌了一下措辞,才继续道,“主公所用的马匹,弓矢是按照诸侯王还是……”

  “依礼,自是比照卿士。”荀彧皱眉道,“主公位居三公,但绝非诸侯。先祖有训,异姓不可称王。主公如今身处高位,一举一动受人瞩目,更不可轻易出了差错。”

  听到荀彧话中难得的强硬,陈群微垂眼眸,未再说下去。其实,原本此事正如荀彧所说,并无多少问题,只是董承一日突然到访,意欲不明的说了几句,颇有圣上要嘉奖曹操故用诸侯礼的深意。陈群自不敢就这么听从,但又不确定曹操是不是也有这个意思,所以才特地拿来问问荀彧的意见。

  现在,荀彧将话说的这么死,他倒也好办了。

  这时,有仆人进来禀告道:“老爷,郭祭酒来了,正在府门口,您是见还是如往常一样……”

  陈群就见永远面带温和笑容儒雅有礼的荀彧面色顿时一暗,回仆人道:“让他早些回去吧,彧说了不见,他再坚持也没有用。”

  “可是……”仆人有些为难,“小荀先生和人一起来的。”

  荀彧眉头一皱,一想就知人这是拉着公达让自己再不好将他拒之门外,毕竟自己不可能只见 他们一人:“就说彧今日有客人,实在是没有闲暇,让他们都先回去吧。”

  话中的“客人”陈群连忙道:“今日多谢令君相助。若是有事群这就……”

  “不必。”

  陈群默然,又坐回去,心中却不由在想,这郭奉孝究竟是多么可恶之人,竟让待人那般宽和温厚的荀彧都想尽了借口不见。

  脑海中又忆起那日郭嘉在宴席上失礼的举动,内心对人的不满更深一层。

  仆人领命刚要离开,荀彧又喊人回来,多嘱咐了一句:“他来想必又未乘马车,天气渐冷了,从府中备辆马车,烧好暖炉,送人回府。”

  “唯。”

  .

  府门口,郭嘉得到仆人传来的话,失望的叹了口气,对身边的荀攸道:“恭喜,现在你小

  叔连你也不见了。”

  荀攸十分淡定:“那是因为攸刚巧和奉孝你一个时候前来的,换个时间,攸在荀府自然是畅通无阻。”

  郭嘉佯怒瞪了一眼荀攸,然而在人依旧平静如水的面色下,只能如石沉大海,连个波澜都没起。

  “公达……你说,嘉是不是应该去主公那里问问,怎么把生气的人哄开心了?主公肯定身经百战有经验啊。”

  “……”

  “还是算了。”郭嘉立马又自己否定了这个突发奇想,“主公自己都没把丁夫人哄回来呢,哪能告诉嘉如何把文若哄回来啊。”

  听人此言,荀攸和荀府门口的守卫们都神色古怪,心中暗想若是曹司空知道郭嘉这话,不知该作何感想。

  正巧这时荀府的仆人又顺着荀彧的话驾了马车过来,言送郭祭酒回府。郭嘉刚才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的表情顿时明媚如阳,嬉皮笑脸又道:“看到了吧,虽然文若不见嘉,但是还是担心嘉身体的。”

  就你那身子,莫说小叔了,这许都城内,不知多少人都担心。荀攸内心暗道,然后堂而皇之的就跟着郭嘉上了马车。

  “喂,这马车是专门送嘉回府的,大侄子你自己有马车。”

  “……奉孝,你是希望攸再告诉小叔一些事情吗?”

  “哪里哪里,公达愿与嘉行则同车,这是与嘉情谊深厚,嘉高兴万分。”

  一秒不到,郭嘉就屈服在荀攸的淫威之下,内心暗恨怎么就落了那么多把柄在人手里。

  比如五石散。

  一只年老成精的贾狐狸已经够头疼的了,再加上这大智若愚的荀谋主,郭嘉真觉得前途无“亮”。

  罢了,他也没多久前途了,不是吗?

  “好了,攸随你上车,是有正事要问奉孝你。”荀攸正了正脸色,道,“圣上秋狝,董承的那些举动,攸不信蟏蛸卫未有察觉。”

  董承做事,实力远配不上野心,他要在秋狝上做手脚,连荀家都能查到蛛丝马迹,更何况是蠨蛸。

  郭嘉倒也不隐瞒,如实道:“蟏蛸的确知道,而且,知道的还很详细。”一顿,他转头望向荀攸,轻笑,“但是,蟏蛸知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荀攸诧异,“董承所作所为,显然是要挑拨主公与圣上的关系,若不提前阻止——”

  “为何要提前阻止?”郭嘉唇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双眸中尽是狡黠,“董承不过是跳梁小丑,关键不在他,而在圣意。”

  董承的挑拨手段那么明显,但如果这么明显的挑拨都能勾起刘协对主公的敌意,那么这小皇帝,就是真的要及冠了,心思多了。

  刚刚故意他语焉不详,成功让荀攸忘了一件事,那就是蟏蛸知道此事,不等于主公知道此

  事。

  文若想要让主公始终恪守为臣本分,做那吃力不讨好的汉室忠臣;而自己则同样想要影响主公的志向,却和文若南辕北辙。

  荀攸在一旁听郭嘉的话,微是皱眉,似是感觉的确在哪里有奇怪之处。但还未等他细细思索,就感觉肩上一重,转头一看,吓了一大跳。

  郭嘉面色苍白如纸,额上皆是虚汗,手颤颤抖抖的伸入袖中,却什么都没有摸到,脸色就更惨白了。

  荀攸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郭嘉这分明是又需要五石散镇痛了,却又忘了带出来,连忙让车夫加快速度回人府上。

  一下马车,郭嘉痛的发虚的模样就吓了郭府仆人们一跳,他们也来不及思索其他,连忙帮着荀攸把郭嘉扶回房里。待仆人都离开,郭嘉一指,荀攸连忙帮人从一旁暗格里拿出一包五石散,郭嘉一把抢过,快速展开,一点不拉全倒在口中。

  若说之前只是通过蛛丝马迹知晓此事,那么如今亲眼所见郭嘉在缺药时的疯狂,荀攸就更担忧了,静等着郭嘉渐渐服了药平静下来,才问道:“奉孝,你的病,真的只是旧疾而已吗?”

  能疼到全身震颤,连路都无法自己走,只说是旧疾,实在是无法让人相信。

  五石散的药效下去,郭嘉惨白的脸色渐渐转暖,虽然疼痛还没有全然散去,但也已经足够他平静对荀攸道:“苍术是华神医的徒弟,他说是旧疾,那自然就是旧疾。”

  “那这五石散,是否会有不妥之处?”

  “镇痛的药都是如此嘛。”郭嘉笑眯眯的打算混过去。

  他可不想让荀攸知道,五石散根本不是药,而是毒。

  以毒攻痛,无异于饮鸩止渴,但为了保住性命,苟延残喘多延续一日,他只能这么选择。

  药效愈发散开,郭嘉双颊已经通红,他不得不下床到屋外去行走,把五石散的热毒散出去。荀攸见人这样显然是不打算向自己再多解释,只能叹口气,告辞离开。

  若是小叔知道奉孝的身体已经糟糕成这样,也不知他是否会放下心中那份坚持。

  .

  秋高气和,御驾狝猎。

  有孔融等人的全心筹备,这次起于皇帝一句话的秋狝,进行的有规有矩,每一个步骤皆合乎礼仪,以示天子之威,更寓尊卑有别。

  曹操倒是无所谓,大战在即,除了袁绍那边的动作,其他的小事他无心也无力去在乎。这次秋狝他不过是担心看着小皇帝太紧了,给朝中那些老臣留下什么口柄,才放手全让孔融这些人去准备的,反正这些文士,一没有事情做就想着骂骂谁来彰显一下自己的卓尔不群,倒不如遂了他们的愿,无论最后准备成什么样,至少曹操耳边能落几天清静。

  百无聊赖的跟在小皇帝马后陪着小皇帝追逐猎物,等小皇帝累了,放弃了眼前这只,他才举臂,开工——

  野鹿一箭倒地。

  “万岁!万岁!万岁!”

  突然,跟随的士卒中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喊声,欢呼着曹操这新取得的猎物。然而这喊声的内容,却让在场所有人都白了脸。

  刘协呆愣了几秒,忽然扭头也不顾害怕,愤恨的瞪了曹操一眼,握紧缰绳骑马离开。

  荀彧亦不可置信的望向曹操,但在同样看到曹操脸上隐含的惊诧之后,还是定定心,告诉自己不要多想。

  “好好的一场狩猎就这么毁了,二公子,你可觉意犹未尽?”

  刘协生气摆驾回宫,众人也只能敛容沉声陪着他回去。在浩浩荡荡的跟随秋狝的队伍里,有

  人本就无心秋狝,自然也有人虽然明知这场秋狝非醉翁之意,但仍旧乐于在正事之余,享受几分乐趣。

  曹丕虽是曹操的儿子,但官职并不高,所以仅是一身简装跟在队伍之中。他瞟了眼一身仆从打扮骑马跟在自己身侧之人,道:

  “西郊都是些羸弱的猎物,跑也跑不快,有何可意犹未尽的。”

  人闻言轻笑一声:“是啊,分明是些羸弱的猎物,却还想要苟延残喘,无论狩猎之人有心无心,总归,都逃不过去。”

  曹丕本已走在人前侧,听人暗藏深意的话,一拉马缰回首皱眉道:“你是何意思?”

  “荒诞之语,二公子听一听,忘了就行了。不过口舌之语,不必记在心上。”

  然而,那小皇帝,明白这个道理吗?

  人抬眸前望。这秋狝,有些人,尤其是身体欠佳的人,是肯定无法来参加的,所以曹操身边的某个位置,如今空荡荡的,仔细看上去,十分的不自在。

  那人明明知道董承居心不良,却还是放任他计谋得逞……

  这许都,注定是马上要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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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完全被身边人拐到季汉去了,满心都是铲除奸佞北定中原兴复汉室【望天】

  故而回回想要写文的时候各种尴尬好想让刘备备逆袭x所以只能不断调整心态稳固立场【深沉脸

  【这回找的代替懒癌来解释不更文的借口完美吧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