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显然薛湛是亲眼看见了田瑾去找韩征,并且瞧出了田瑾出来时候有些异样。但薛湛不是个胆大的人,他当时并没有去找田瑾确认。”程言分析,“这么一来,田瑾后来的死就给他带来了很大的打击。他想对田竹君说出真相,又觉得这事也有他的一部分责任,他还没来得及攒起足够的勇气。”

  所以他才会想到拿着证据来找李冬行。

  当天在小红楼下,薛湛满脸焦灼,欲言又止,有那么一瞬,他也许考虑过把日历交给程言。他太痛苦了,连日来田瑾的死让他活在噩梦之中,只要把他看见的事说出来,他就能得到解脱。

  程言无法确定最后关头是什么导致薛湛再一次退缩。可能是他只信任李冬行,这个过去的对头,却也是最让他放心的人。又或者,当时他已经受到了韩征的威胁,他害怕自己会遭到报复。

  总之薛湛没及时说出自己看到的一切,他成了韩征手下继田瑾之后的第二个牺牲品。

  兴许不是第二个。

  韩征治疗失当害死了田瑾,旁人却不知道这件事,理所应当地认为责任应该由田瑾的主治医生范明帆来背。范明帆什么都没做,却被千夫所指,名声毁于一旦,最后被逼得黯然离开心爱的岗位,有了一辈子都弥补不了的遗憾。

  想到这里,程言心中对韩征的怒火与恨意又上了一层。就为了他那点狗屁的虚荣心,他害死一条人命还不算,还要让清清白白的老范来替他背负骂名?老教授到现在都以为自己的疏忽害死了田瑾,余生都会生活在愧疚中。而韩征,他居然还能心安理得地继续过他的逍遥日子,当时还有脸假惺惺地过来给老范送行?

  程言算是见证了什么叫无耻的极限。

  他那时竟也被韩征骗过去了。他居然还想过要对韩征改观。假如他再多心一点,是不是在老范之后,就不会有薛湛的悲剧?还有师弟……师弟也不至于会变成今天的样子。

  程言气得全身都在颤抖。

  有太多的无辜者,有太多的本不该如此。

  而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亡羊补牢,不让更多的人被韩征的疯狂牵连。

  一张日历纸显然还无法构成任何证据。就算他们把这纸交给警方,韩征也可以矢口否认,说这不是什么诊疗记录,田瑾根本就没去找过他。现在薛湛已死,根本死无对证。

  要撕掉那疯子脸上的画皮,还需要更多证据。

  程言想起了那个曾贴在薛湛后脑勺上的线圈。毫无疑问,在薛湛坠楼的时候,那个线圈还黏在他脑袋上,和他一起摔下了楼梯。为了不让警方查到自己头上,韩征肯定在确认薛湛死活的时候拿走了线圈。那现在呢?线圈又在何处?

  意识到这可能是个关键性证据,程言和李冬行立即赶回了学校。

  首先是经颅磁刺激设备的借用记录。程言去找了负责管理精神健康中心全部设备的老师,遗憾地发现近一个月的记录全部遗失了。

  “奇怪,上个礼拜还在的啊。”那老师边查电脑边喃喃自语,“难道是硬盘中毒了?”

  程言皱着眉头心想,怎么不是毒,这毒就长在精神健康中心根子里,再不管就整个中心都该烂了。

  记录上一无所获,他只得走上三楼,一抬头见李冬行一脸恼恨地站在他们办公室隔壁的空诊疗室里头,就知道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

  之前他们分头行动,他去问出借记录,李冬行则试着去找线圈的下落。

  程言发现,这个人格有一点和师弟最为不同,心情都毫无遮掩地写在了脸上。比如现在,程言相信,要不是有他堵在门口,这人一定很想提着刀就冲下去,掘地三尺也要找出韩征,然后大卸八块方能满意。

  “没找到?”程言问那人。

  “哼。”眼前人格外喜欢鼻孔出气,他转过了点身体,程言意外地在他手里看见了一个八字形的黑漆漆的小东西。

  那居然就是他们要找的线圈。

  程言愣了几秒,一眼看清了线圈上面的一抹暗褐,大惊之下,冲李冬行喊了句:“快放下!”

  “现在放下又有什么用?”李冬行冷笑,他阴沉沉地瞥了眼程言,甩了甩指间的线圈,“你知道这玩意儿是在哪里发现的?”

  程言先看见了李冬行手上的手套,半松了口气,头一回为这人格打扮得随时准备杀人越货的服装品味感到庆幸,而后顺着李冬行脚尖踢的地方看过去,背上又是一凉。

  那是一个大纸箱,里头装得不是别的,都是属于他们实验室的废旧仪器和一堆杂物。这正是他和李冬行年后整理出来的。当时系里进了新仪器,说要用上这间空诊疗室,他们费了老大力气清地盘,别人的东西都前前后后被搬了出去,就只有他们的,因为实验室就在隔壁,所以反而犯了个懒,只是将杂物收进了箱子,迟迟没有搬走。

  现在这纸箱外头还写着“徐墨文”三个大字,李冬行亲笔写上去的。

  程言只觉一阵乏力,双手撑在积灰的桌面上,无声地扯了扯嘴角。

  韩征不愧是韩征,聪明得可怕,怎么可能想不到这线圈会惹来大麻烦?他打定主意要栽赃李冬行,就一定会把事做绝,这线圈估计早在薛湛被杀当晚,就已然躺在了这里,就等着别人发现。

  程言难免感到后怕。要是警察和他都没有发现线圈的事,这□□自不会被引爆;但要是他发现了,而且在自己动手找之前先通知了警察,那岂不是亲手将师弟往嫌疑犯的位置上又推近了一点?

  他们要面对的敌人绝不容小觑。

  李冬行捏着那线圈,力道大到像是要把那小小的玩意捏碎,片刻后疾步走到窗户跟前,作势欲扔。

  程言赶紧追上去,低低喝止:“别!”

  李冬行转过头,嘲讽似的说:“你想等着有人发现这东西在我手里,然后来个贼赃并获?”

  程言随手拿了个空纸袋,硬是从李冬行手里抽出那线圈,小心地塞进去,封好口,说:“要找也是找我,碍不着你的事。”

  李冬行瞪了他一会,突然低下头,狠狠地踹了脚一旁的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