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真的不能更真。即便这个人格不动手,程言也会亲手撕了韩征脸上那层皮,扔到大街上,让全世界狠狠踩上去。

  李冬行信了。他站起来,从外套兜里掏出钥匙,解开了手铐。

  “那么,又要合作了。”他仔细地收好手铐和钥匙,冲程言伸了只手,故意附耳过去叫了声,“我会好好听话的,师兄。”

  程言知道他是想故意激怒自己,索性没理他,自己站起来,一点不避地理好衣服,说:“先给王沙沙打个电话。”

  李冬行醒了,还擅自出了院,警察早晚会知道。比起让人怀疑李冬行畏罪潜逃,他们最好先自己送上门去比较好。

  王沙沙接了电话就大呼小叫起来,先激动了一阵,而后马上要求李冬行过去做笔录。程言推说李冬行身体还没痊愈,还需要再多休息一阵,而后问王沙沙,有没有薛湛家里的钥匙。

  “你要去薛湛家里?”王沙沙奇怪地说,“我们都搜过了,啥证据都没找到啊。”

  程言只说想再确认下有无遗漏,王沙沙急着查明真相,于是再度让了步。

  “那天我到天台的时候,薛湛已经死了。韩征算计得很清楚,他知道我的心结,故意选了雷雨天,还把人往楼梯上引。他要的就是我崩溃,最好从此一睡不醒,好让他任意栽赃。”李冬行又穿上了他那件帽衫,他好像很喜欢遮着大半张脸,可声音里还是流露出一丝懊恼,“我知道是他害死了田瑾,还杀了薛湛,可我没看见……就算我看见了,又有谁会听一个精神病人的话呢?”

  证据,所以他们需要证据。

  程言始终记得薛湛当初找到小红楼来,似乎想给李冬行一样东西。如若薛湛手上有韩征害死田瑾的证据这一猜想果真成立,那他当时拿的那样东西应该就是这证据。其实程言没也大把握,万一薛湛随身带着那东西,然后在被杀的当天,让韩征拿回去了呢?程言只能寄希望于薛湛心里对韩征的提防。毕竟那样东西,薛湛连程言都没愿意给。这说明,他心里应该还是有数的。

  这样东西,还没给到李冬行手里,王沙沙也没听说,那就只可能有一个去处了。

  薛湛家是租的,离之前工作的游戏公司很近,就在武晓菁家对面的小区里。不过薛湛这样的小保安没钱,租不起一整套公寓,只出得起一张铺位钱。他住的楼也是三十年前的筒子楼,但里头被改造过,一间屋子切成七八份,成了许多三四平米的小隔间。这种出租屋,也就比老于这些外来务工人员住的地下窝棚稍微体面一点点,好歹从外头看还算个正经房子。这大约是薛湛最后的坚持,他不比老于,他的家就在江城,因此他需要一个更加像家一点的地方,来安置无处可去的自己。

  程言和李冬行敲开公寓的门,除了来应门的,客厅里还有三四个人,都很年轻,各自占据着沙发或者餐桌的一角,彼此没有交谈,也没问程言他们是谁。等程言上前去拿钥匙开过去属于薛湛的那间房门的时候,终于有两个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眼里略有狐疑,而后又飞快地低下了头,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窃窃私语起来。

  程言没打算与他们攀谈,估计要问的话警察都已经问过了,这些人想必也答不出什么。他拧开薛湛那间屋子的房门,和李冬行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房间和想象中的一样狭窄,放了一张行军床、一个塑料衣柜和一小张桌子,就快连落脚的地方都没了。薛湛父母家住在江城乡下的大儿子家,王沙沙说他们还没来得及赶到城里,已经把薛湛的后事都托给了王沙沙,所以这屋子里的东西除了警察来调查过,都还保持着原样。

  薛湛东西不多,码得还算整齐。程言打开衣柜,想找薛湛那天穿来小红楼的工装背心试试,看那样东西还在不在兜里。

  可惜没有。

  李冬行站在书桌跟前,手里拿着一件巴掌大的东西,盯了好一会没吱声。

  程言走近一瞧,发现那是一个相框,看着挺旧了,本来刷了蓝漆的木头框子颜色都掉得七七八八,仔细看的话,一侧木头腿还断了一截,被人用小钢板重新固定了一下,看得出主人十分上心。


  程言本来只是随意一瞥,他本以为那会是薛湛和家里人,或者和王沙沙的合影,谁料相片上有十来个男生,穿着肥大的蓝白相间的运动服,站成一排,一个笑得比一个傻。

  王沙沙站在最中间,还是笑得那副欠扁样,薛湛照例很狗腿地站在小王哥右手边,而这一排人最边上那一个,清瘦高挑,皮肤白皙,笑得很有几分拘谨,不是李冬行又是谁。

  李冬行拿着那相框,指尖蹭了蹭边上那一排斑斑驳驳的内容依稀是“XX届XX班男生留念”的小字,而后把那照片随意往桌上一摆,对程言说:“肯定不是这个。”

  虽然有些唏嘘,程言也知道,薛湛肯定不至于会拿着张十几年前的合影说非要塞给李冬行。

  他的目光在桌上溜了一圈,见相框底下压着十来本书,就转了个角度随便看了几眼书脊。

  “等下。”他在其中一本上停了停。

  和其他几本武侠小说和心灵鸡汤相比,这本名叫《催眠方法大全》的书看起来太格格不入了。

  程言抽出那本书,掸了掸封面上的灰。虽说看装帧这书还是那种劣质成功学的风格,内容不可能太专业,但依然不像是薛湛这样的人会随便买来读的类型。

  他赶紧翻开书,没几下就发现了书里夹着一页纸 。

  那不是什么神秘的档案,而是一页日历,看日期是今年四月份,边缘粗糙,一看就是有人匆匆忙忙从一大本日历上撕下来的。

  日历的主人显然很喜欢记录行程安排,每一天都密密麻麻写了好多事项。

  李冬行凑过来一看,声音立马变了:“这是韩征的字。”

  程言心神一凛,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瞬间明了薛湛为何要藏着这张日历。

  原来韩征有个习惯,他会在每个日期下面写上今天要接诊的病人的名字。比如每周周三和周五下午的格子里,都能找到李冬行。

  而四月九号,也就是田瑾出事的那一天,日期下方赫然写着“田瑾”两个字。

  、无辜者(十)

  有了这张被撕下来的日历,最后一环谜团也解开了。

  田瑾出事当天,曾经约了韩征做谈话诊疗。之后大概是在治疗过程中出了点岔子,竟让田瑾动了自杀的念头。而田瑾去找韩征的事不知何故被薛湛撞见,薛湛从韩征办公桌上偷出来了这张日历纸作为证据。韩征发现这点,为了保住名誉,杀了薛湛以灭口,还设了个局顺手栽赃李冬行。

  这样一来,薛湛前一阵子的异常举止都对得上了。他几次三番去找田竹君,大概就是想告之田瑾死去当天去找过韩征的事。

  至于他为何没说出来,也不是太难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