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行站在门口没动,眉头微微皱着,几乎没有表情。

  “你那点伎俩,也就暂时蒙蔽下真心想帮你的我那好师弟。”程言冷笑了声,目光更利了些,“多重人格?你还真会见坡下驴的。你以为人格是什么,像个蛋糕,你说切成十六块,就是大小一样的十六块?你的人格还有够谦让的,轮流出来,好让你和不同的姑娘谈无数场恋爱。董南西,人格分裂可是病,是很严重的病,没谁真得了这病还能和你这么轻松自在,我跟你说,你别以为你自己演得真,你根本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是破绽。”

  他一口气说完,还觉得不够,只恨昨天打人时候手下得还不够狠,居然只让那小子嘴唇上破了点皮。他那会要是知道董南西不仅对女孩儿渣,还敢打着多重人格的幌子骗师弟,他就该打完转身,接下来的账自有胜哥替他算。

  “破绽?真的?”董南西摸了摸脸,自言自语说,“我真的有很多破绽?”

  程言骂完那一通,又冷静下来。

  他刚刚就是图口舌之利,说实在话,董南西的演技真是炉火纯青。不说在每个姑娘面前换一个人,就说在桌球馆那会装作不认识他们,从垃圾桶里醒来一脸无辜,那还真是相当逼真,一点瞧不出是装出来的。

  若非如此,董南西也不至于叫谢灵韵白露等一票聪明姑娘都入了套,更不会让李冬行都毫无怀疑地信了多重人格这套说辞。

  程言得承认,如若不是因为他一开始轻信董南西后发现另有文章,以至于多了个心眼,他也未必会发现董南西是在装人格分裂。

  只因为董南西的全套表演只有一个破绽。

  “你的手链。”程言抬手一指董南西的手腕,“那条红手链。我在看谢灵韵拿来的照片的时候,就发现了。你在和不同女生交往的时候,是故意穿了不同衣服、换了不同发型,举止神态都很不一样。可只要角度到位,每一张拍到你左手腕的照片上,你都戴了这条红绳手链。就连昨天,你去桌球馆的时候,都还戴着它。你昨天那身衣服,和这链子可一点都不搭。你要是真有十七八个人格,而且每个人格连喜欢的姑娘都不一样,又怎么会全都对同一条手链情有独钟?”

  董南西怔了怔,摩挲着自己那条手链,似乎有些出神。

  程言接着说:“很多时候,引起怀疑的就只要那么一点点不对劲。昨天从桌球馆出来,我看你的表现,猜到你会搬出不记得白露这说法来撇清责任。因此我给竹君发了短信,让他来试一试你。白露在重症病房,是我故意同他说的。事实上,冬行也知道,白露的伤根本不重,一直待在五楼的普通病房里。”这些话不仅是说给董南西听,程言也想同李冬行解释解释,“我做了个实验。如果真的如你自己所言,你有多重人格,而且人格之间互相不记得各自做过的事,那就算你作为白露前男友的那个人格要来看她,你也不会记得我让竹君给你说的,白露在重症病房。你会来了医院之后再打听一下,然后去五楼找白露。”

  董南西飞快瞥了眼谢灵韵,涩声说:“而你让小韵在四楼等我。”

  “也该让她死死心了。”程言冷声说,“董南西啊董南西,你演得这么小心翼翼,到头来却因为一时偷懒,没想到再找医生确认确认。我也猜到了。像你这样的人,成功骗了那么多姑娘,早就得意忘形了吧?再加上你以为连我和我师弟这两个所谓的专家都给骗了过去。你觉得自己无敌了,松懈了,这才露了马脚。以后不会再有其他人被你骗了。”

  董南西别着脑袋,面色发灰,没有辩驳的意思。

  谢灵韵摇摇头,抹掉从脸颊上滑下来的一颗泪珠,小声说:“南西,你太让我失望了。”

  她亲眼瞧见了董南西和别的姑娘在一起,都没有马上就走。她对董南西的感情是真的,对他的信任也是真的。

  而这份真心却被董南西一而再再而三地踏碎了。

  “我本来想,哪怕你真的生了什么病,我都可以陪着你,大不了以后陪你好好治。”更多泪水从她眼睛里涌出来,被她平平静静地抹去,“但现在,我不会再犯傻,没有什么以后了。”

  她移开视线,没再看董南西,朝程言点点头,疾步离开病房。

  董南西伸了伸手,无力地喊:“小韵……”

  谢灵韵没回头。

  这次,她是真的不会回头了。

  程言看见董南西心碎的表情,毫无同情地说:“活该。”

  出来混总是要还,骗人成性的人早晚众叛亲离,程言还嫌戳穿这一天来得太迟。

  他本以为事情尘埃落定,未料李冬行忽然看着董南西开口:“你昨天说的故事,是不是真有其事?”

  董南西的手倏地握紧了。

  “冬行,他就是个骗子。”程言转头去看李冬行,“他嘴里说的话,哪有一句话可信?”

  李冬行低声说:“但我觉得,他说那些话的时候,并不一样。”

  是这样么?

  因为这个故事,向来对人的情绪极为敏感的师弟,才不假思索地信了董南西的话?

  程言转向董南西。

  他的右手又开始抓左手手腕上那条红绳。红绳颜色早已不那么鲜艳,像是上了年头。

  “冬行哥说得没错。”过了半分钟,董南西抬起头,眼里和脸上都空空的,“那故事,是真的。”

  程言仿佛听见了他面上最后一张面具裂掉的声音。

  “故事是真的,我说的话,却是假的。”他说,“我不是那个被欺负的人。”

  答案就在那里,程言觉得自己仿佛也曾想到过:“你是那个欺负人的人。”

  董南西有点恍惚地说:“对。我那会……我可能从小就不是个好人。小孩子的残忍,是真的残忍。就是因为他和我们不一样,不合群……我就好像觉得,欺负他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我他妈真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程言回想着那个故事,隐隐意识到真正的结局可能比董南西昨天说的还要悲伤。他喉咙发紧,问:“你那同学去开了拖拉机,他后来怎么了?”

  董南西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