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上,唐安琪双手托腮趴在桌板上发呆,他往左边望是璀璨的星河,往右边瞅是研究地图的阿波罗,前座是狂热追星小女孩,后座是新婚蜜月夫妻。在这艘飞船中,就他格格不入,闲得没事可做,他只能故作深沉地想他的机械城。

  阿波罗手捧最新版的《宇宙地图》兴致勃勃的规划路线,这本《宇宙地图》是之前国会期间,他在首都星的蜗牛图书馆以唐安琪的名义借的,说起那座图书馆,就不得不提一些故事,它原本的名字是叫鲁里佩诺图书馆,因为建筑外形神似蜗牛,所以大部分人都习惯性叫它蜗牛图书馆,也有人为了简单省事,直接称呼牛馆。

  半个小时后,唐安琪已经开始细嚼慢咽乘务员送来的餐品,他不挑食,送来什么就吃什么,反观阿波罗一口没碰,对方还把自己那份全部推到他的面前,美其名曰心疼,心疼他吃不饱。

  唐安琪向来鄙视浪费粮食的行为,他问:“你不饿?”

  阿波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头也不抬地说:“我吃饱了。”

  “你吃过什么东西?”

  这个问题把阿波罗难住了,他转头迎上唐安琪的目光,半天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吃的食物,唐安琪不能吃,唐安琪能吃的食物,他又无法下咽,或许这就是物种与物种之间的差异,真难。

  唐安琪只是随口关心,既然阿波罗不想回答,他也不继续追问,若无其事地啜了一口饮料,换话题说:“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先到哈哈齐耶,”这个问题对阿波罗而言没有难度,他有着自己的环游计划,“然后再去隔壁的西海市,接着往科尔顿出发,我们还可以——”

  “等一下,”唐安琪骤然打断道,“我们为什么要去这么多地方?”

  “好玩嘛!”

  “你说什么?”唐安琪的语气顿时就冷了下去。

  阿波罗意识到自己一时口快,把心里话抖了出来,他连忙撒谎圆回去:“我的意思是,我们得做好充足的准备,毕竟那可是一个大宝藏。”说到这里,他又想到了一件事,便用商量的语气和唐安琪说:“在这段漫长且快乐的旅途中,我也应该暂时换个身份。”

  唐安琪对此没有异议,他很愿意倾听阿波罗的个人想法,然而在阿波罗开口的前一秒,他忽然在空气中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异味,并且这股气味以豪横之态向四周不断蔓延,侵袭到舱内每个角落。

  “什么玩意儿?”唐安琪眉头深皱,他一把揪住阿波罗的前襟,跟狗似的嗅来嗅去。

  “不是我!”阿波罗很愤怒,唐安琪竟然怀疑是他在制造有害气体,好歹他也是一只有洁癖的吸血鬼,不论任何时候都很注重个人卫生,他扒开自己的衣领,索性让唐安琪嗅个够。

  唐安琪心里清楚绝对不会是阿波罗,浑浊的空气令他险些窒息,他直接将脸埋进阿波罗颈窝里,以此缓冲这股异味所带来的生理不适,他强行压下呕吐的欲望,说:“别动,让我先歇几秒。”

  阿波罗顺势搂住唐安琪,轻轻拍着对方的后背顺气,问:“要不要喝点饮料?”

  “喝个屁,饮料都被熏臭了。”唐安琪猛然一拳怒锤阿波罗的胸口,间隔不到两秒,他又再次出拳,“都是你的错,非要乘坐次等舱。”

  阿波罗招架不住接二连三的攻势,再这样下去,他的胸口迟早要被唐安琪砸出一个窟窿,他及时握住唐安琪的拳头,说:“讲点道理嘛!我们这次是偷偷溜出来的,要低调,不能引人注目,所以次等普通舱是最实惠,同时也是最安全的选择。”

  “我又不缺钱!”

  “不缺钱的是唐安琪将军,你现在的身份只是帝国普通民众哦,安琪。”

  听到这话,唐安琪慢慢平息了怒火,冷静,一切为了宝藏。他鼓足勇气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一脸决然地推开阿波罗,他举目望向四周,舱内乘客抱怨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他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终于找到了制造有害气体的罪魁祸首。

  在他们的六点钟方向的座位上,一位中年男士正戴着耳机,一副摇头晃脑,悠然自得的模样,他的双腿交叠放在前置桌板上,十个脚丫就像一排豆芽,随着音乐节奏而舞动,远看像是在踢踏,近看又像吉特巴。因为打扮异类,一看就是不好招惹的对象,所以舱内乘客敢怒不敢言,两位漂亮的乘务员小姐也对这位先生无计可施。

  事实上,在这种除了便宜其他方面一无是处的舱内,脱鞋是普遍现象,光脚的不止他一个人,但只有他的脚引起了众怒。同时他也很理直气壮,大家各脱各的,彼此之间互不干预,谁要是上前劝他,谁就是搞歧视。

  阿波罗能忍,但唐安琪不能忍,他从未见过如此缺乏公德心的人:“他妈的!我要宰了那个王八蛋!”

  阿波罗拉住唐安琪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安琪,注意你的措辞,不是宰了他,而是为民除害。”

  唐安琪原本不想使用暴力的方式来进行规劝,但越是靠近那双脚,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张嘴说话。两位漂亮的乘务员小姐还在耐心劝这位先生考虑其他乘客的感受,先生,先生,先生,声音听起来软绵绵的,没有丝毫的震慑力。

  显然这位先生很不解风情,他的眼中不分男女和美丑,只有是非:“我的脚放在我面前的桌板上,又没搁你头上。”

  两位漂亮的乘务员小姐面临着工作以来最大的难题,这位光脚先生故意刁难她们,其他乘客质疑她们的工作能力,没人体谅她们的窘境。

  直到唐安琪莫名出现在她们的身后。

  “哎呀,这位先生,请您放心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们一定会妥善处理这件事,让您有一个舒适的休息环境。”两位漂亮的乘务员小姐见唐安琪面带愤怒之色,像一座即将爆发的小火山,一看就不是什么温和做派的人。

  唐安琪摇头,表示这种温吞的处理方法很有问题。

  阿波罗总是忍不住幸灾乐祸,他把两位漂亮的乘务员小姐拉到安全的地方,煞有其事地说:“不要影响我老公发挥。”

  两位漂亮的乘务员小姐惊奇地捂着嘴,一个劲地点头:“噢!噢!噢!”

  阿波罗很欣赏唐安琪单方面折磨人时的英勇身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心理学方面,没人玩得过唐安琪,但唐安琪从来不说废话,就拿此刻来说,他也不知道唐安琪手中握着的是什么锐器,直接在光脚先生的脚背上捅了一个血淋淋的窟窿。唐安琪仍不解气,揪着光脚先生的脑袋,二话不说就往桌板上撞,就跟小鸡被人强行摁头啄米似的,场面一度惨不忍睹。

  两位漂亮的乘务员小姐对阿波罗说:“您老公真勇猛!”

  阿波罗得意洋洋地说:“但他对我很温柔,从不舍得揍我。”

  短短几分钟时间,舱内的舆论风向就发生了改变,比起没有公德心的光脚先生,乘客们显然更恐惧使用暴力的唐安琪。阿波罗洞察一切,确实不能这样胡闹下去了,他疾步上前双手环抱住唐安琪的腰,使出浑身力气把人往后拉扯,情真意切地大声喊道:“老公不要冲动啊,冷静一点,会闹出人命的!”

  唐安琪愣了足足半分钟之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转头仰视阿波罗:“你叫我什么?”

  阿波罗揣着明白装糊涂:“冷静一点。”

  “上一句。”

  “不要冲动?”

  唐安琪步步紧逼:“再前面一句。”

  “老公……”

  “你再说一次?”

  一时之间,阿波罗竟然捉摸不透唐安琪的真实想法,他迟疑地开口:“嘿,老公。”

  “嘿你祖宗!”唐安琪从未受过如此羞辱,当场气得面红耳赤,他始终挣脱不了阿波罗的禁锢,阿波罗不是脸皮厚,而是压根不要脸。

  “别闹了,宝贝。”阿波罗强行把唐安琪拖走,唐安琪不能当他祖宗,他怕唐安琪会折寿。当然,他没有忘记已经昏厥的光脚先生,留给了对方一笔可观的医疗费。他走一路,喋喋不休地说了一路,故意说给其他乘客听,“亲爱的,你变了,你以前温柔大度,善解人意,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都怪这个可恶的家伙,把你脾气都给熏臭了。”

  唐安琪气到浑身发抖:“你——”

  “我马上就来净化你那颗狂躁不安的心灵。”阿波罗迅速接话道。

  这回,两位漂亮的乘务员小姐没有阻拦,人家小两口打打闹闹是情趣,她们上前劝架叫多管闲事。

  阿波罗将唐安琪拖进卫生间,用流水冲洗干净对方的双手,唐安琪单方面和他怄气,他硬生生地受了对方湿漉漉的一巴掌,他对此倒不恼火,从纸架上扯出一张纸巾,先替唐安琪擦干手指的水滴,后擦自己的脸。

  “以后你再敢当众胡言乱语,我就挖你祖坟。”唐安琪恶狠狠地警告阿波罗。

  阿波罗瞬间大喜:“是不是私下就可以?”

  “你活腻了?”

  “刚才我就准备告诉你,这就是我的新身份嘛。”阿波罗心情大起大落,他跟受了极大委屈似的,又说,“我思来想去,就觉得这个关系最稳妥。”

  “新身份?”

  “你现在不是将军,不可以随意剥夺我选择新身份的权利。”

  “那你的想法挺大胆啊。”唐安琪微微一笑。

  阿波罗一本正经地点头,又摇头:“不是大胆,是真情实意的。”

  “花言巧语,恬不知耻。”唐安琪慢慢收敛笑容,他翻脸比翻书还快,眨眼间喜怒哀乐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我累了,背我出去。”

  “嗯?”阿波罗反应不过来了。

  唐安琪以为阿波罗能够领会他的用意,做戏当然得做足,但事实证明他和阿波罗之间并不存在默契,他忍不住怒斥阿波罗的愚钝,转身就往外走:“这点演技都没有,让你的真情实意见鬼去吧!”

  阿波罗总算明白了,唐安琪这是认可了他们的新身份,他连忙追上对方的步伐:“我背,我这就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