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隆泽多回来后,唐安琪一直郁郁寡欢,本来是想扩大自己的芭蕉产业,结果利益好处什么也没捞到就算了,还平白无故被国检部的人骂分不清局势。唐安琪越想越气,无人可供他折磨以后,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他开始重操旧业——写遗书。

  这段时间,一直是阿波罗在陪唐安琪睡觉,他独自躺在床上,换了一百八十个姿势,但就是无法捕获唐安琪的芳心,直到窗外的天际泛起了鱼肚白,能试的方法劝全试过了,而唐安琪还坐在桌旁奋笔疾书,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

  阿波罗很无聊,他一个翻身滚下床,再熟练地滚到唐安琪身边,抱住对方的腿说:“您打算什么时候休息啊?”

  唐安琪停下笔,低头凝视着阿波罗,神情举止都像极了一位对生命现状失望透顶的哲学大师。

  阿波罗十分殷勤地说:“我来替您写。”

  “滚。”唐安琪一脚把阿波罗踹开,这等重要的事怎么能假手于人,做梦。

  “我不滚。”阿波罗从来不会在纠缠唐安琪这件事上认输,他死皮赖脸的凑过去,想看看对方究竟写了些什么内容。

  唐安琪倒是难得一见的大度,没有继续冲着阿波罗发火了。

  迅速阅览完后,阿波罗忍不住夸赞道:“这是我见过写得最好的遗书。”

  听到这话,唐安琪微微愣住了,以往干部们都鬼哭狼嚎地劝他要坚强,要勇敢地活下去,头一次有人夸他遗书写得好,他心中的不快渐渐消散了许多,因为自己的才华终于得到了肯定。

  趁此机会,阿波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唐安琪抱回床上,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他就扯过被子将人压了又压,现在睡觉才是头等大事,他主动躺到唐安琪的身旁,单手撑着脑袋,一脸得意洋洋地问:“我是不是您最贴心的男仆?”

  唐安琪摇头,贴心还有待观察,但皮糙肉厚又欠揍是绝对的。

  唐安琪只休息了两个小时就起来了,他环视房间一圈,发现阿波罗已经不知所踪了。

  这几天,唐安琪一直埋怨自己没有紧跟政治时事,他看完新闻报道后,才得知最近隆泽多政府,当地权贵以及国检部的人突然起了冲突,三方势力在城内打得昏天暗地,难分难舍,具体原因还在调查之中。

  唐安琪严重怀疑那家生态植物公司有问题,表面邀请他到隆泽多面谈合作项目,实则是想把他也卷入这场内斗当中,真是人心叵测,幸亏他深思熟虑没有降落,否则现在一切都很难说。现在,他很关心隆泽多未来的发展方向,等隆泽多的内乱平息以后,他于情于理都该去参与战后重建工作,当然他建什么地方,那地方就是他的地盘了。

  唐安琪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计划完美,他经过寂静而又华丽的客厅,无意间瞥见路逊站在花圃里修剪花枝,这平常是由阿波罗打理的,但他放眼整座宅邸,也没瞧见阿波罗的身影。他走近花圃,询问路逊:“阿波罗去哪儿了?”

  “您找他有事吗?”路逊回话的同时,放下了手中的活,随时准备任唐安琪差遣。

  唐安琪想了想,他找阿波罗并不是因为有事,只是为身边缺少了点聒噪而感到难以适应,他转身向屋内走去,说:“我饿了。”

  整个上午,他都在思考一件事——阿波罗去哪儿了。

  不知道从何时起,阿波罗养成了一个坏习惯,马林晚上出去浪,他白天出去浪。他和马林不同的地方在于,他更加倾向于了解机械城的人文风情,并且他对唐安琪的芭蕉种植园有了新的认知,那座冷血无情的奴隶劳役工厂,才是机械城的根本。

  当阿波罗玩遍机械城以后,日子就变得索然无味。

  这天夜里,两个品味不出生活乐趣的人平躺在一张床上,连姿势都一模一样。阿波罗凭着感觉摸索了一圈,没有在黑夜中成功触摸到唐安琪的手,他略微犹豫了几秒,翻身起来,注视着唐安琪:“您睡了吗?”

  唐安琪纹丝不动。

  阿波罗俯下身,靠近对方的脸颊:“您真的睡了吗?”

  唐安琪仍然没有反应。

  “您真的已经睡着了吗?”阿波罗不死心,他的嘴巴都快粘到唐安琪耳朵上了。

  唐安琪原本已经在梦境边缘徘徊,但阿波罗硬生生把他拽了回来,不停地问睡了吗,睡着了吗,真的睡着了吗,他感到烦不胜烦,猛然翻身将阿波罗压倒,双手掐住对方的脖子,他怒不可遏地问:“你有完没完?”

  “您果然还没睡着。”阿波罗一脸无辜地眨眼,眼眶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恰好我也失眠了,不如我们——”

  “闭嘴!”唐安琪知道阿波罗脸皮厚,不论多少耳光都起不了作用,就这样掐死又显得他过于残暴,面对阿波罗的喋喋不休,或许是他被气昏了头脑,他恶狠狠地咬破了阿波罗的嘴唇,见对方瞬间露出吃痛的表情,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此举带有轻浮意味,幸好今晚月光幽暗,他羞恼地威胁道,“再说一句我就活吞了你。”

  阿波罗夜间视力极好,他清楚地看见唐安琪耳根泛红了,为了避免对方钻牛角尖,他连忙给出了一个台阶下:“您先等我说完藏宝图的事,再活吞我也不迟。”

  宝藏使唐安琪渐渐冷静,宝藏使唐安琪变得和气,他松开了手上的力道,让阿波罗先喘口气,再把话说完整。

  此刻是最好的时机了,阿波罗试探性向唐安琪发出双人寻宝邀请:“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剩余两张藏宝图被我丢哪儿了,但上面的路线图一直在我心里。”

  “你画下来。”唐安琪说。

  阿波罗摇头:“我画得丑。”

  “能看就行。”

  “已经丑到不堪入目的地步,”阿波罗又说,“我可以带您去。”

  唐安琪注视着阿波罗的眼睛,没有找到任何撒谎的痕迹,他就这样坐在对方身上认真思索了几秒,决定暂且相信这番话。他拿出放在枕头下面的两张藏宝图,借着月光,在手掌中反复拼凑,说:“那它们岂不是没用了?”

  “您就收藏着当做纪念吧。”阿波罗笑着说,他可不敢告诉唐安琪,这几张所谓的藏宝图其实是酒馆老板娘的羊皮围裙。

  唐安琪要将这件事告知干部们,让他们做好出门寻宝的准备。

  阿波罗拉住唐安琪,说:“不要其他人,就我们两个。”

  “我们?”唐安琪疑惑不已。

  “您要对自己有信心。”

  回忆起来,唐安琪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离开过干部们的庇护,在他听来,阿波罗的这句话格外刺耳,仿佛是在嘲笑他一旦离开干部们,就是废人一个。为了证明自己已经长大,他紧紧握着藏宝图,忽然阴恻恻地笑了起来:“我们就我们。”

  阿波罗冲着唐安琪就是一顿毫不吝啬的赞许,他试图坐起来,但被唐安琪一头撞了回去。

  次日早上,阿波罗下楼的时候,正巧碰见正准备上楼的马林,因为马上就要和唐安琪去环游宇宙了,他为此开心了一整晚,直到这会儿脸上还保持着微笑,恨不能连走路也垫着脚尖蹦蹦跳跳。

  经过短暂的对视后,马林主动开口:“菠萝,你的嘴巴怎么了?”

  阿波罗抬手摸到自己嘴唇上的伤痕已经结痂,为了保全唐安琪的颜面,他说:“昨天晚上不小心撞到墙上了。”

  “那墙倒是挺邪门啊,否则怎么能把你嘴巴撞出牙印呢?”马林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随后又问,“什么事值得你如此高兴?”

  阿波罗面不改色地撒谎:“见到你实在我太高兴了,早安。”

  “我们不是天天见?”

  “所以我天天都这般高兴。”

  “是吗?”马林觉得阿波罗很有问题,但他又看不出究竟是哪里奇怪,思来想去,唯一合理的解释是自己魅力真大,人见人爱,当然梅洛斯是个例外。

  唐安琪是帝国最年轻,同时也是最不自由的将军,他想独自出门寻宝,干部们未必同意,这些年来,哪怕他在机械城各处逛逛,身边必定有人寸步不离地跟着,加上前段时间的刺杀未遂事件,干部们更加重视他的人身安全问题了,连宅邸大门都不让他出。

  这天下午,唐安琪收到一封金闪闪的来自帝国军事学院的问候信,信中主要内容是催他回去完成剩下的学业。他思索了片刻,把干部们召了回来,逐个试探他们的口风,然而他还没有完全表达自己想独自去首都星完成学业的意向,干部们就纷纷摇头,不行,不可以,外面太危险了。

  干部们倒不是担心会有人主动找唐安琪的麻烦,而是担心唐安琪万一想不开,突然有了轻生的念头,两地相隔这么远,到时他们想救也救不了。他们轮番上阵,试图改变唐安琪的想法,左一句将军不行啊,世道艰难;右一句将军不可以啊,人心鬼蜮。

  唐安琪耐着性子听了半个钟头苦口婆心的劝导,脸色越来越难看,原来在所有人的眼里,他是一个离开干部们就生活不能自理的废物。

  两天后的夜晚,马林偷偷扑向「玛德林」的花花世界,在这座寂静的宅邸里,唐安琪数着钟盘里的指针,等待时间静静流逝,等到路逊沉沉睡去,一切准备妥当后,他只留下了一封信,然后毅然和阿波罗登上了一艘即将离开机械城的宇宙飞船。

  在飞船启航之前,阿波罗郑重其事地对唐安琪强调:“和我登上飞船的这一刻起,您的身份就不再是帝国将军了。”

  唐安琪为了大宝藏,愿意暂时抛弃自己的将军身份和地位:“在这期间,我的身份应该是什么?”

  “宝贝。”

  唐安琪劈头盖脸就是一耳光。

  阿波罗捂着脸颊,只好重新改口:“安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