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种解法?”

  “……嗯应该是这样。”

  “那你上来写写看?”

  蒋丽嘉把白板笔递给他。

  这道题看起来虽然陌生, 但是把本质剖开,跟单云澈教他的那道中档题原理大致相同,只是多了一步挖掘很难发现的隐含条件而已。

  毕竟头一百号外人看着, 贺清回尽量让自己的字显得不那么难看飘逸。

  他在一旁的空白处打了个田字格, 每个方框内简单抽离出该解法的核心要素和公式。

  冯睿坐在那儿都看傻了。

  这是他认识的贺清回?

  这明明都是人写的东西为什么他一个字也看不懂??

  别说冯睿了, 就其他人也是目瞪口呆。

  蒋丽嘉看到前三种解法的时候还意味深长地笑着,看到最后一种解法直接傻眼。

  这明明是她今天要为同学们隆重介绍的绝妙解法。

  “老师?老师?笔还给您。”

  “呃……嗷, 好的, 谢谢你。”蒋丽嘉愣愣地接过笔。

  身旁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最后一种这么想的?”

  “不知道, 我也没见过。”

  “最后一种步骤好简单啊, 用的到底什么公式?”

  “我靠, 我想起来上次大考压轴题了,那题应该也能用这个吧?如果用这个就能节省好多时间了。”

  “这个贺清回……真的不是博英的?”

  “我很确定不是。”

  “为啥?”

  “看这颜值就不像。”

  “……夺笋呐。”

  “嘿,你这话让阿澈颜面何存啊?”

  “少望自己脸上贴金了, 人家早就不是博英的人了好吗。”

  冯睿听着周围嘈杂的学术探讨声,瞬间觉得自己是鸡立鹤群。

  他们是怎么做到看到一个公式就进行类似题型的头脑风暴的??

  恐怖如斯。

  终于看清楚了, 他确实不适合这里,完全是自取其辱。

  蒋丽嘉:“那个同学, 我想先问一下你,你之前有参加过数学竞赛吗?”

  “我……没有。”

  “那……你自学数竞辅导书的?”

  “也没有。”

  不好意思, 连作业都不怎么写的。

  蒋丽嘉:“……”

  贺清回心想,我没有参加过数学竞赛, 但我似乎有一个精通数学竞赛各种高深难题的同桌。

  蒋丽嘉本来还以为他会跟不上,结果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一节课跟进下来, 他发现这孩子的悟性很高,抛出一种新题型很快就能举一反三,将这一类题都很快破解掌握出答案。

  可以说, 在座的学生虽然都很优秀,但她能看出很少有这种悟性的。

  作为多年从事教育行业的人,她甚至感到很奇怪,为什么这样的学生不在博英而在浦城四中。

  一节课上下来,贺清回也完全打消了之前的顾虑。不仅能够很好地跟上她的节奏,甚至可以说很适应这种独特的教学模式。

  刚回到宿舍,他就看到了蒋丽嘉给他发的一条信息:贺清回同学,你的表现让我很开心,老师真心希望在以后的课堂上也能看到你。

  这种直观、直白的肯定的话语,贺清回忘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听见的了。

  似乎有点久远,又好像近得就在耳畔回旋。

  直觉告诉他,他也想接着上下去。

  正呆呆地想着,冯睿发来消息。

  [疯子]:回哥,我太太太菜了。这课我上得稀里糊涂的,不行不行我实在跟不上。我还是找个一对一的家教来救救我吧,哎。

  [大帅逼]:疯子,你知道……这老师上课怎么收费吗?

  [疯子]:卧槽?你决定留了?

  [大帅逼]:我在考虑,你先告诉我一下。

  [疯子]:她家是一堂课一百,每周一次两小时,应该是到学期期末了才收钱。

  贺清回又开始打退堂鼓了。

  难道要伸手跟妈妈打电话要钱吗?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眼下只有两个选择——

  放弃,或者……自己赚学费。

  话说,光想着这件事……单云澈这家伙怎么还没回来?

  上次周末的时候就是,一声不吭消失了一整天。

  贺清回盯着门口发呆。

  一转念,单云澈去哪、什么时候回来关他什么事?

  摇了摇头刚想脱衣服去洗澡,脑子里却又出现了单云澈的声音。

  “你,一点都不担心我?”

  “一点点都没有?”

  “作为舍友的担心都没有?”

  “下次,至少让我知道你在担心。”

  最后贺清回还是拿起了手机,给他拨通了电话。

  边打边想,单云澈你给我记着,这次我可给你打电话了啊。

  竟然不接。

  贺清回心莫名漏了半拍。

  紧接着给他打第二通、第三通、第四通。

  竟然都是不接。

  夜晚的凉风透过窗子穿进来,吹得贺清回瑟瑟发抖。

  有点……说不上来的难过。

  和空洞。

  单云澈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贺清回竟然已经关灯睡觉了。

  奇怪,贺清回今天怎么睡这么早?

  怕自己的动静太大,单云澈尽量放轻了自己每一个动作。

  打开手机,发现贺清回给他打了好多通电话。

  掩饰不住的开心。

  贺清回在担心他。

  他看见窗户半开着,凉飕飕的风正好能吹到贺清回的头。

  于是过去把窗户关紧。

  不知道是不是窗户发出的吱呀声太刺耳,贺清回似乎渐渐皱起了眉头。

  单云澈在他床边蹲下身,把身上歪扭的被子掖好,没有仔细去看他的脸。

  把贺清回安顿后正起身准备去洗澡。

  刚一转身,手就被握住了。

  单云澈怔了怔,一点一点回头。

  “别走……”贺清回那只手越握越紧,“别丢下我一个人……”

  微弱的月光透过窗子洒进来,如潺潺流水。

  单云澈这才发现他的脸上都是眼泪。

  “求求你……我,我不想一个人。”

  眼睛还是闭着。

  单云澈反过来将他的手紧紧握住,走得近些蹲下来,就这样凝视着他。

  梦中,他还在不断呢喃着。

  “别走可以吗……不要离开我……”

  “我会乖乖的,不会闯祸的……”

  “不要……离开我……”

  单云澈的心像是被狠狠抽了几下,轻轻俯身把他眼角的泪吻干,然后深深地吻他的手背和四指。

  “我不走。”

  这样的安抚似乎很有用,贺清回的声音慢慢弱下去,眉心也慢慢舒展开来。

  “别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无论发生什么。

  贺清回的噩梦消散了,变成了一片明亮的大草原,草原上每一种生物都很快乐、自由。

  可能是睡得太多了,根本不需要闹铃,贺清回很早就自然醒了。

  他努力睁开惺忪的眼睛,却感觉右手热得发麻。

  微微侧过头。

  单云澈?

  他怎么……趴在自己床边睡觉?

  手还紧紧被他握着。

  单云澈这么身高腿长的,这个姿势睡一晚岂不是会很难受?

  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穿过眼镜看见一对如扇的睫毛,还有高挺的鼻梁。

  晨光照在他的脸上,把五官的棱角勾勒得异常清晰。

  贺清回看得有点入神,甚至不自觉抬起另一只手,想去戳一戳他翘起的睫毛。

  救在指腹快要到达的时候,单云澈微微睁开了眼。

  吓得贺清回赶紧收回手,姿势摆正,假装自己还在睡。

  单云澈艰难地直起身,只觉得身上哪里都十分酸痛。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放开贺清回的手。

  离开前,又亲了一下他的手背才算作罢。

  贺清回心一颤。

  他的动作那么温柔,那么小心翼翼,就好像手里握的是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一般。

  贺清回木木地看了看那只被握了一夜的手。

  好像单云澈的温度和薄荷清香还残留在上面。

  像是……第一次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

  难道是错觉吗。

  贺清回来到教室,第一件事就是拿出绿皮方块书,翻到对应的日期页码,一边读一边用彩笔划出关键字眼和词组。

  单云澈似乎是有些惊讶,视线从他的单词书慢慢移到他的脸上。

  贺清回背着背着也莫名其妙不受控制地转头看单云澈。

  四目恰好相对。

  贺清回的脸颊,火辣辣的。

  他又想起了早上那个画面。

  好奇心驱使他还是问出了口:“单云澈,你……”

  单云澈的笑容浅浅的,眼睛里全是贺清回,“嗯?”

  贺清回下意识舔了下嘴唇,“你昨天晚上……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睡着之后。”

  “废话,我当然知道我睡着之后。我是说……呃,你……就是那个……”

  贺清回想问,你昨天干什么去了。你为什么那么晚才回来。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又为什么在我床边趴着睡了一夜。

  可是他问不出口。

  看他结结巴巴的,单云澈已经把他想问的猜出了个大概。

  于是在桌子上趴下,眼底的笑意更浓郁了,“昨晚……分明是有人缠着我,不让我去洗澡,也不让我睡觉呢。”

  这令人浮想翩翩的描述,这令人浮想翩翩的语气。

  徐源和同桌胡明不约而同地扭过头,只看两人一眼便已心神领会。

  “操,搁那儿胡扯啥呢?谁、谁不让你洗澡不让你睡觉?那你倒是说说,我让你干嘛了?”

  “我想想,你好像……哭着让我不要离开你,”趁贺清回不注意,单云澈再次抓住了他的手,“像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