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溜走?

  南宫燃和司徒瑟达成一致, 打算让花贝的名字出现在主演的第一个位置,至于实际的戏份,到时候都是可控的, 谁多谁少他们说了算。

  苏息辞头都要大了,南宫燃还没博得女主的好感,先给自己未来的追妻之路下了个大绊子。

  难道曹淼还没去找吴鸣轩吗?

  他打了个电话过去,从对方哆哆嗦嗦的话语里听出来, 他已经很好地完成了任务, 同时又提起一件事。

  “早上你们总裁那边的人又来找我,说之前有谁动过我的相机,我说没有之后, 他逼问我收了谁的钱?”

  苏息辞眉头一挑,“你怎么说的?”

  “我当、没有, 就好好说,您看,那张卡、能、能不能销毁了。”吴鸣轩低声下气道。

  “好好工作。”

  说完,苏息辞挂了电话。

  那些照片有什么问题呢?明明都是实打实拍出来啊。

  他特地让古叔在出事第二天打电话给花贝,说她中了大奖, 把自己的总统套房房卡给她, 让她当晚进去住一晚,拍下进出时的照片。之后, 他自己花钱请人把套房清理干净,恢复成原样, 前台那边不会有记录。

  怎么就会被发现呢?

  他又想到了一头蓬松金毛的麦克斯。

  电话刚打过去, 麦克斯就诉苦道:“苏管家, 你听说过「卖身契约」这种东西吗?”

  苏息辞浑身一震, 来了来了, 剧情虽迟但到,这么重要的情节终于来了。

  “听说过的,我可以帮你写。”他温柔道,暗暗松了一口气。

  “太感谢了。”麦克斯只感觉此刻的苏息辞散发着人道主义的光辉,“没想到苏管家连这种东西知道,听起来像是要在现代社会干什么违法勾当,想要具有法律效力,实在写不出来。”

  “一种小情趣而已,你不懂。”苏息辞嘴角微勾。

  打开电脑,耳朵里听麦克斯诉苦,他手里飞快打下跟原书差不离的契约内容。

  原来,南宫燃得知曹淼在吴鸣轩那里得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打算亲自会会花贝,想要撬出点什么。

  他们不知道在总裁办公室里嘀咕了什么,没过十分钟,他就接到了写这种东西的通知。

  话题一打开,两人距离感觉近了不少,麦克斯带着同病相怜的口气,对电话那头的苏息辞道:“总裁回国,你最近过得也很不好吧?”

  “还好,就那样。”他的回答云淡风轻,不好也不坏,好像一个旁观者在冷漠地替他回答。

  麦克斯没想到他没顺着话吐槽南宫燃有多难伺候,之前在庄园加班的时候他也算见过一点南宫燃的无理取闹,这人一点怨气都没有?

  他觉得是对方还没把他当朋友,一时心里悻悻,恰好在这时,苏息辞说写好发过去了,麦克斯感谢了两句,挂断电话。

  打开电脑文件,他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表情一言难尽。

  “麦克斯,我让你写的东西怎么还没写好!”

  南宫燃冲出办公室,到他的办公桌前问。

  麦克斯慌忙遮掩电脑屏幕,南宫燃见状更好奇,伸头一看,两只眼睛顿时朝他飚刀子。

  “不是我写的,是苏管家写的!”他急忙撇清自己,躲到一边。

  ——

  “苏管家,您有空吗?”女佣拿着抹布和清洁剂问。

  苏息辞扶了下眼镜,从一堆账目中抬头,问:“有什么事么?”

  “会客厅里少爷的香烟头在木桌上烫下了焦痕,我清理了几天都没办法清理掉。”佣人懊恼道,看着他的眼神不自觉带上了惭愧。

  苏息辞起身去会客厅,大书桌的座椅前,上等的胡桃木家具上有一个清晰可见的黑色烟头烫痕。

  他忍不住捂住左手手背。

  “我倒了很多清洁剂都洗不掉,这个痕迹只能留在这里了。”

  “你去准备一些氨水过来,手上沾一些用手搓痕迹,之后打上蜡就行。”苏息辞让女佣去准备东西,他站在那里,两只眼睛盯着那个黑色烫痕,视线不由涣散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背后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把他的思绪成功唤回来。他后退一步到侧边,见是美姨进来,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你站在这发什么呆?”

  苏息辞瞥了一眼木桌,若无其事地道:“没什么,在思考以后庄园是否应该定期举办佣人的污渍清洁培训。”

  “的确应该培训一下,免得每次都来问你该怎么做。你就是个百宝箱,只要在庄园,他们连脑子都不想动一下。”

  美姨碎碎念着,把手上的板夹递给他,“一些要你签字的文件,时效快到了。”

  “那倒不至于,惰性和团队协作方面已经有很大改善,现在他们只有实在解决不了的事情才找我。”

  苏息辞帮他们说句公道话,从桌上拿一支笔,仔细看了上面的款项和数目,这才落笔批意见并签字。

  “苏息辞。”南宫燃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稍等一会儿。”他高声应道。

  “快点过来。”

  苏息辞看了前面几份文件,都是庄园里一些常规的款项申报,也不墨迹了,在之后几页也一并签了字。

  “苏息辞。”外面的声音由远而近,更加急促。

  苏息辞签完之后眉头一皱,发现有些不对劲。

  这格式,与庄园里他平常规定的文件不符。

  他打开夹子,往后翻了翻,抽出一张。

  一抬头,南宫燃侧靠在会客厅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颇有奸计得逞的意味。

  美姨抱歉地笑笑,把手里剩下的文件和夹板带走,“这些是真的加急。”

  南宫燃迈着大长腿进来,等她离开,猛然从他手里抢过那张纸。

  “给我。”苏息辞伸手去探。

  “不给。”他仗着身高腿长,笑着把纸高举过头顶,望了一眼,“真签了啊,还有一个大大的「同意」。”

  “这不算。”

  “怎么不算。《卖身契约》第一条,只有甲方有权规定合同生效与终止时间。”

  他灵活地绕了个圈,避开苏息辞来抢纸的手。

  “二、合同期间,乙方必须有且只有甲方一个交往对象,此条对甲方不成立……要碰到我了啊,小心点。”

  苏息辞板起一张脸。

  “三……更羞耻了,乙方必须满足甲方一切生理及心理需求,不论什么时间什么场合哈哈嗷!”

  南宫燃的后脑勺挨了一记打,终于安分了下来。

  苏息辞的手飞快地在空中划过,去抢他手里纸,南宫燃一手捂着头,动作更快,反射性把拿纸的手往后移。

  “你给我。”他嘴唇颤抖道。

  被烫的烟痕,被捉弄的嘲笑,自以为是玩笑的霸凌……那些回忆,又开始肆无忌惮地涌上来。

  “这是你签下的不平等条约,怎么可以被你毁掉。”南宫燃揉揉头,撑在他身边的桌沿,“这不像你啊,能写出这种东西。”

  面前的身躯比刚才凑得更近,南宫燃脖颈和领口处散发出来的热气,轻轻拂过他脸上的毛孔。

  苏息辞难堪地把头撇到另一边。

  “想溜走?”南宫燃把另一只手也撑在他身后的桌沿,把人圈在半米之内的逼仄空间里。

  身体稍微向后退开点,俯身让自己的视线与苏息辞在同一高度。

  “你这脑瓜子一天天在想些什么,是觉得我会看上这种人么,还要我订这种幼稚可笑的契约把人捆在身边?我是有多想不开。”

  苏息辞缩着身子往桌边靠,脸色微红,呼吸急促起来。

  “现在你签下了,我可以要求你一五一十照做吗?”南宫燃饶有兴致地歪歪头,把脸凑近。

  “你别靠近我……”他缩了缩脑袋,低声道。

  袖子里的手在发抖,大脑不断地在叫嚣着,赶紧反击。

  潜意识和身体下意识的反应都在警告他,再不做点什么,自己就要受到很严重的伤害。

  低垂的眼里划过一丝杀意和血光,苏息辞咬着下唇,使尽了浑身解数,才阻止自己的手伸向他。

  “是不是凑太近了。”南宫燃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直起身,把手收回,退出到合适距离,“我就开个玩笑,你别介意,给你。”

  苏息辞伸手想去接,但能明显感觉到那只手的战栗。

  “来拿啊,拿啊,你有本事来拿啊,你不是想要吗哈哈哈……”

  苏息辞惊恐地摇头,缩回手。

  别笑了,别笑了!

  “死变态你也敢碰……”

  “他真的敢伸手哈哈哈……”

  别笑了!!

  “没事吧。”南宫燃发觉他比上回更严重,顿时慌起来。

  平常处理几十亿单子眼睛不眨一下的人,此刻像个傻子站在他身前,反应慢半拍地把那个所谓契约撕成碎片,揉成一堆丢在垃圾桶里。

  “没有了,你看,别害怕。”

  他尽量把语气放平缓,安慰道:“自从上次……我学了个方法,你深呼吸。”

  发觉苏息辞完全没听进去,他抬起手,耐心地示范道:“别着急,慢一点呼吸,来,深呼吸。”

  “他这是在挑衅你。”

  “看不起你!”

  “嘲笑你,你这个懦夫哈哈哈……”

  “吐气……吸气……吐气……”

  “为什么你不杀了他!”

  “快,他和那些人没什么两样,你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垃圾。”

  “垃圾哈哈哈……垃圾跟垃圾在一起咯!”

  “他什么时候看起过你!”

  “没事的,我不会靠近,就在这里,不会靠近你。”

  “苏苏,苏苏……”

  急促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缓,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渐渐恢复平常的意识,苏息辞涣散的眼神聚焦在地上的某处,擦了擦脸上的冷汗。

  房间里还有一道呼吸。

  他要笑的。

  动动嘴角,他试了几次,面部肌肉还没完全从刚才发僵的状态中恢复过来,让他的面色看起来更加怪异。

  他应该要笑才对。

  苏息辞怯懦地抬头,看向在场中唯一的其他人。

  南宫燃朝他温柔地笑笑,站在不远处,无声地安慰他,见到他恢复平静,也松了口气,为他感到高兴,关切问道:“还好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嘲讽,没有轻蔑,没有感到他恶心,怪胎一个,他找不到一切恶意。

  苏息辞局促地低下头。

  连他自己都没有办法面对这样的自己。

  “晚饭要好了,我……先出去,你先在这里休息,放心,没人打扰你。”南宫燃道,不自觉放轻了脚步,仿佛皮鞋踏在木地板上的声音,会把苏息辞身体里的某些恐惧再次勾出来。

  “少爷……”

  南宫燃手搭在把手上,转身疑惑地看向他。

  会客厅的灯在苏息辞幽黑的发顶上落下一个光圈,将他整个人照得稀释,几乎飘碎零散在璀璨的灯光里,却又始终驱散不了碎发尖遮挡的双眼里水润的殷红,仿若血泣。

  脆弱,又顽强。

  “您为什么……这样对我?”

  “我不是故意的。”南宫燃心里第二次感到抱歉。

  第一次是在厨房。

  “照顾我的情绪,给我做饭,时不时隐晦地帮我,关心我。”他平静地看着他。

  想要一个让他死心的、能下得去手的答案。

  “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南宫燃不在意地挥挥手,目光又被即将要被光芒击碎的人牢牢抓住。

  刹那间,他的心底涌起一股冲动。

  他想走近苏息辞,张开双手,将他拥抱在怀里。

  用尽全身力气,紧紧地,抱住他,驱散他身体里所有不安和恐惧。

  南宫燃更加握紧了手里的门把手。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

  拥抱?这样只会给他带来伤害。

  “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是雇主对属下该有的照应吗?”苏息辞茫然地又问道。

  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对他很重要。

  南宫燃回神,想了想,道:“也许,算是朋友吧。”

  “朋友……”多陌生的词。

  苏息辞从来没有朋友。

  也许,应该是这样的吧。他想道。

  “对,朋友。”南宫燃勉强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胸口闷得像堵住一团棉花。

  他再也待不下去,打开门头也不回地往外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