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修带着初浔来到了一家餐厅。

  他请客吃饭, 就早早地选好了地点,二人进了餐厅以后,纪修表现得很是绅士。

  “请坐。”纪修拉开椅子, 等初浔落座后将菜单拿了过来, 交在了初浔的手里,大方道:“点你爱吃的,今天我请客。”

  初浔接过菜单, 象征性地看了一眼,他不饿, 而且是借口出来的, 纪修……算是被自己利用了吧,初浔于心难安, 看了半会,忍不住那份不好意思, 他将菜单置放在一边:“那个……我其实不饿。”

  纪修也正在看菜单,他捧着另一份,闻声抬起眉眼:“什么?”

  初浔自认为这辈子没做多少对不起人的事,他一直都挺规矩的,于是利用纪修的事实在良心难安,“对不起啊纪修哥哥,我其实……只是想借你解围。”

  他以为纪修听了会生气, 谁料那样善解人意的纪修只是笑笑,没有什么生怒的表现, 说道:“我知道。”

  初浔惊讶:“你知道?”

  纪修坐下来,翻着菜单, 他手中的笔在菜单上圈圈点点, 一点没有被影响到用餐的心情:“你那点小心思瞒得过谁?”

  自己就这样容易被猜测吗?初浔不是责怪纪修, 而是被猜测出来后更觉难堪,这真真算是一件不讨喜的事了。

  纪修说:“只是,你不愿意跟你的前夫往来,这我可以理解,也不愿意跟我往来了?这又是为什么?”

  纪修不是傻的,他能感受到初浔的刻意躲避,虽然对方并没有明说,但是第六感不会欺骗人,纪修不得不以为是初靖或者裴云廷跟他说了什么。

  可要是说了,初浔还能这么平静地坐在他面前?怎么看都不对,纪修一时拿不准,只能亲自问了才放心。

  “并不是不往来,只是要少一点,”初浔解释道:“因为,因为……我不想要他不开心。”

  “裴云廷?”纪修一击即中,“他不允许你跟我往来?”

  “不是的,”初浔不要人误会他,比自己被误会还要着急,“他只是担心我而已,他……他会吃醋。”

  不知道要怎样解释了,这样的解释无非最可靠,说多了别的反而越抹越黑,初浔脑子笨,只能实话实说了。

  而且他没有说错啊,裴云廷就是会吃醋的,初浔相信他会那样。

  纪修不认可了,玩着黑笔,评判道:“那你这个alpha的心眼不够大啊。”

  “没有……”

  “我知道你的顾虑了,但我们只是吃个饭,不让他知道不就好了?”纪修说:“吃完饭我把你送回去,这件事就你知我知,不会惹别人不痛快。”

  话虽这么说,可初浔怎么听都觉得意思不对,这样事情的性质不就变了吗?好像他和纪修的关系变得不干净,才要偷偷摸摸的,想到这个,初浔没有同意。

  纪修打量着他,他还算了解这个发小,多年过去,初浔的心事还是写在脸上,纪修打趣道:“逗你的,瞧你这样子。”

  初浔双手放下餐桌,置在腿上,为难地看着纪修。

  “我答应你,以后不经常跟你来往,今天就破个例吧,这么久没见,我请你吃顿饭,上次的闲杂人等太多了。”纪修意有所指,上次和初浔没有单独说话的机会,碍事的人多,纪修一直介意着。

  对方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初浔也不能太不近人情了,他考虑再三,认为只是吃个饭,以后不会经常来往,也就不再忧心忡忡了。

  “你家人知道你信息素的事吗?”纪修突然提道:“你哥哥?”

  “哥哥知道。”初浔说。

  纪修了然:“那他们怎么说?是打算让你就这样和裴云廷在一起了,还是……给你匹配合适的alpha?”

  很多人都会选择去匹配,因为有这样成熟的机构存在,而且很能解决现实问题,普通人暂且不说了,但凡等级高的,他们都愿意多花点钱去做信息匹配,找到最适合自己的alpha或Omega,来延续他们的基因,信息素匹配的结果利大于弊,成为了有权有势的人必不可少的择偶方式。

  但也有人不信这个,比如初浔,他因为没有信息素而不能选择这项技术,现在有了也不会去选择,因为他相信爱情是不可以用信息匹配的,他和钟越两情相悦都走不到最后,陌生人相爱的几率,要有多自信才可以?初浔没那么自信。

  “妈妈她们都同意我和他在一起了,也见过他了,我没有想过去匹配alpha,我不相信这个。”初浔坦言,他和裴云廷那样好,他那样喜欢裴云廷,也被他那样喜欢着,为什么要做多余的事呢?

  他相信和裴云廷可以走下去,不想被负,也不想负了他。

  纪修没有再接话了,他给初浔倒水,等着服务员上菜。

  “对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初浔打听道:“今天那个……是你的Omega吗?”

  关于纪修的恋情,初浔一直都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只知道他离婚了,他的恋人也没有人见过,藏的好隐秘,初浔到现在都是一头雾水,提起来只剩下茫然。

  也不知道纪修有新的恋人没有。

  “他……是我的朋友,”纪修斟酌道:“腺体出了问题,最近陪他来检测中心观察的。”

  “原来这样,”初浔关心:“那他好了吗?”

  纪修摇摇头,脸上爬上一抹沉重感:“没有,检测中心的人说也许没有可能了。”

  “什么?”初浔不解:“他是受了什么伤害?怎么会这样严重?是腺体损坏了再也不能好了吗?”

  初浔自己就是一个Omega,腺体对他们来说有多重要他再清楚不过了,这些年他因为腺体的问题受人非议,并不能说他不在意,只是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可腺体受损带来的伤害是永恒性的,不管裴云廷如何在意他,初浔都不会忘记在钟家受过的委屈。

  那些日子像一根针扎在了心脏上,想要取下来都要回想一下,针扎得痛了,人就不想要对那段往事多忆想了,也不想着取下刺心的针了。

  感同身受只有经历过一样的事情才能这么说,初浔就是那个可以和腺体有异的人感同身受的。

  他理解那种愤恨,无措,惶恐和不安。

  “还在治疗中,但已经是没办法了,什么方子都用过了,好转的可能不大。”

  “不要放弃希望啊,”初浔体己地说:“我之前也没有想过自己还会好,我都已经不抱着什么希望了,是他没有放弃我,所以还是要相信才好……”

  “那如果真的不能了呢?”纪修犀利地反问:“如果已经确定了你不会好,你受伤的很严重,医生束手无策,明白告诉过你不可能好转了,而他又不能接受,你要怎么办?”

  这一连串的反问把初浔问懵了,纪修的情绪充满了攻击性,那一瞬间初浔似乎模糊了对这个人的印象,那像个走投无路的人来打垮还心存希望的人,言辞激烈犀利,情绪丰富,谁也不能动摇他绝望的意志。

  餐厅里的微小动静还在继续,没有人注意二人这边的风景,初浔愣神望着纪修,对面的男人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过激,纪修看向碗筷。

  “抱歉,我不该质问你。”

  服务员端着盘子过来了,打断了二人僵持的氛围,初浔也没有顾及到服务员,没有伸手帮衬什么,只是保持那个吃惊的样子望着纪修。

  等服务员走后,纪修才重新开口:“是我太激动了。”

  “没关系……”初浔拿起筷子,今天这顿饭吃的很奇怪,纪修道歉了,初浔也没有计较,可是笼罩的一层沉重感难以驱散。

  吃完饭以后,纪修送了初浔回去。

  他本要再留一会人,可是做什么初浔都不愿意去了,初浔说是要回去休息了,时间也不早了,明天还有工作要做。

  纪修答应了。

  把初浔送到门口时,钟越已经不在了。

  “你几点下班?明天我可以去接你吗?”纪修主动道。

  初浔虽然不知道对方的用意,但这份热情他是不能接着的了,拒绝道:“不用来接我的,我的工作没有固定的下班时间,所以……”

  他的拒绝已经算是委婉。

  纪修也聪明,一听就懂,可他并没有放弃,“没关系,你到时候给我发条消息,我都有时间的。”

  “你不是还要照顾朋友吗?”

  “他那个样子,我又有什么办法?”纪修这句话像是本能,没有经过思考似的,后又觉得不妥,作罢道:“算了,你有所顾忌我也不强求。”

  初浔很过意不去:“很不好意思……”

  “不早了,回去吧,”纪修说:“明天不是还有工作吗?”

  他没有强留初浔,和初浔待在一起他会感到沉重,因为总想着那种事,现在他们都身不由己,他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亲密,人长大了,也疏远了。

  初浔没有多停留,这就离开了原地,他一步三回头,和纪修再见,那个身影目送了他很久,一直到初浔进了房间,还能看到他的影子。

  纪修默默地在外面站了很久,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迟疑了几分钟,害电话挂断了几次,反反复复才被接听。

  纪修走向车子,上了车后,那头的人才问:“怎么样?”

  纪修头重脚轻:“刚碰面你让我怎么提?”

  那头的声音说:“那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我马上要复出,你让我怎么跟媒体交代?拖着这个损坏的腺体吗?!”

  “你激动什么?我说不做了吗?”纪修怒道:“给我点时间。”

  “我给你多少时间了?不是你害我到这种地步吗?你凶我做什么?有能力就把他的腺体摘下来啊!”

  “你说的轻松!”纪修怒拍一下方向盘,砸疼了手腕,车子里传来粗重的喘息,纪修觉得自己的肩上压着无比沉重的大石,半点挪不开,没有人能理解他的苦衷,他的为难,他的压力,纪修重重地闭了下眼睛,逐渐平复了心情,他无可奈何道:“我不想跟你吵,回去再说吧,这件事我会办好,就这样。”

  “三天。”

  “你开什么玩笑?”纪修捏紧了拳头:“最短一周。”

  “你凭什么让我相信?”

  纪修靠在座椅上,无力道:“裴云廷不在,我也只有这一周的时间。”

  那边没动静了,纪修知道,他接受了。

  于是,纪修连再见都懒得说,他挂断了电话,并把手机扔在了副驾驶。

  抬头看着黑色的铁门,初浔已经不见了身影,他对自己有所躲避,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说服,怎么说服?说自己觊觎他的腺体?怎么说得出口啊。

  不知道裴云廷什么时候回来,他甚至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纪修压力倍增。

  半晌,他重新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小孟,明天晚上在云尚酒店订间房,布置一下,花什么的你看着办。”

  他没有转圜的余地,也没有推迟的理由,紧张的时间让他无法从长计议,甚至无法思考自己的安排是否妥当,狗急跳墙,他现在连狗都不如。

  有那么一瞬间,纪修希望自己真的,已经结束了这段充满罪孽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