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

  付故渊的话音落,世界安静,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

  付故渊看见池郁愣在原地,他双手还维持着抓住门把手准备关门的姿势,此时僵在原地,神情迷茫困惑地看着付故渊。

  其实付故渊内心惶恐无比。

  等待一个未知的答案时,每个人都会慌张。

  渴求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又害怕一切不如自己所愿。

  但是看到池郁的那刻,付故渊突然不胆怯了,一个念头在脑海里渐渐变得清晰。

  如果今天他没说出这句话,他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班长,你说什么?我没听懂。”池郁懵懵地问。

  付故渊轻声喟叹。

  他觉得池郁这样的反应可爱得不行。

  “池郁。”付故渊吐字清晰,再次重复,“我喜欢你,是爱慕的那种喜欢,我知道我的表白又奇怪又突然,而且我俩还都是男生,你拒绝甚至厌恶都不奇怪,但是你马上要去英国了,我一定得把这件事告诉你,我不想后悔,我之前没有喜欢过别人,你是第一个,如果……”

  付故渊深吸一口气:“如果你对我也有那么一点喜欢,等一切都安定了,能不能从英国回来找我?”

  少年心思单纯直接,想不出前路的任何苦难和磨砺,只知互相喜欢,那就该在一起。

  可有这样的勇气,不也足够了吗?

  付故渊的话那般不顾后果,不经思索。

  就算再懵,池郁此刻也反应过来了,随着付故渊说出口的话,他的眼睛一点一点红了起来,泪水盈眶。

  “怎,怎么了?怎么哭了?”付故渊顿时感到不知所措,想安慰池郁,手脚又不知该往哪放,“别,别哭啊,被,被吓到了?”

  “班长,对不起……”池郁用手背搓眼睛,哽咽地说。

  付故渊动作一滞,心凉了半截,他轻轻‘啊’了一声,强颜欢笑:“……没事,我也……做好心理准备了。”

  话说一半,付故渊说不下去了,觉得心脏被干枯利爪死死攥紧,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付故渊这辈子,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心心念念,目光随他而动,所以今天才会这样一头撞上南墙,不管不顾。

  可现在,墙是撞了,疼也跟着来了。

  “抱歉,我……打扰了……你去英国,记得……照顾好自己,咳,说多了……抱歉……”付故渊断断续续地说,一抬头,看见池郁还在用手背搓眼睛。

  池郁似乎在克制自己不哭,以至于眼睛搓得血红,看着着实有些吓人。

  “好了,别这样,多疼啊!”付故渊看不下去,伸手拽下池郁的手腕。

  池郁低头哽咽,拼命压抑自己,不去看付故渊。

  “池郁。”付故渊松开池郁的手,不敢吓到他,轻声说,“我告白是我的事,你不喜欢我只能说明我不够好,你不用觉得抱歉,不管怎么样,千万别再自己伤害自己了,你要明白,你真的特别好,自信些,以后一定要过得幸福,池郁,我喜欢你。”

  付故渊一鼓作气说完这段话,抱着最后一次的不舍心情,伸手轻轻揉了揉池郁的头发,转身要走。

  心脏还在疼,密密麻麻好似针扎虫咬,付故渊叹了口气,缓不过神来,哀叹自己年少第一次欢喜,就样狼狈尴尬地结束了。

  可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腕。

  付故渊一愣,困惑地转过头去。

  池郁拉着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红着眼眶说。

  “班长,我也喜欢你啊!”

  付故渊:“……”

  这会轮到付故渊懵了。

  “班长,你能不能……”池郁潸然泪下,他一直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惜是无用功,“能不能等我,等我安定了以后,回来找你,我现在,什么办法都没有,我……”

  话说到最后,池郁开始语无伦次。

  他知道自己不该给付故渊回答,他如今面临着未知和恶意,脚踏深渊边缘,说不定哪天就会不小心跌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他连自己的命运都没法掌控,谈何安稳。

  可池郁忍不住啊,他的渴求,他的妄想,他的人间暖阳站在眼前,给予他一生所盼的话,如何能不去追逐。

  “池郁,池郁?”付故渊注意到池郁的情绪崩溃,连忙上前,温柔地将他拥入怀里,“别哭了,我等你,放心吧我等,早些回来,来找我。”

  池郁浑身发抖,他咬紧牙关,想收敛所有情绪,却在付故渊说出这句话时泪如雨下。

  “池郁,你没事吧?”付故渊担忧地说。

  “班长,我没事。”池郁摇摇头擦眼泪,什么都没说,甚至没去暗示,他绝不能让付故渊身陷险境。

  “池郁,你听我说。”付故渊捧起池郁的脸,轻轻吻他的眼角和额头,“我喜欢你,我等你,要来找我啊。”

  后来的日子,每当池郁浑身是汗地从鲜血淋漓的噩梦中惊醒后,都会想起付故渊对他说的话。

  要来找我啊。

  池郁有时候会哭,会因害怕而发抖,也有时候会笑,会因欣喜而无眠。

  无论陷入哪种情绪中,他脑海都只有一个念头。

  一定得去找他。

  随着清风,伴着淡云,带着未尽的执念,跨过陌生人海,越过颠沛流离,去找,去寻觅,去再见一次光的模样。

  -

  -

  池郁回到‘家’后,见刘子厮坐在沙发上抽烟,他应该等了很久,茶几的烟灰缸里全是烟头。

  “我按照你的话说了,他们不会再来找我了。”池郁说,“我们说好的,他们不联系我,你不去找他们的麻烦。”

  “行。”刘子厮难得爽快,点点头。

  池郁转身回房间,他走进去,刚想关门,听见刘子厮喊了一句:“门不准关。”

  池郁:“……”

  他没有反抗,照做。

  其实就算关上门,池郁也做不了什么,他的手机被刘子厮没收了,切断了和外界一切的联系,他现在每天做的事情,就是照顾刘子琪。

  他不知道刘子厮之后会如何对他。

  池郁只希望刘子厮拿走财产后愿意放过他,只要能逃离这里,出路有很多。

  让池郁万万没想到的是,傍晚的时候,家里竟然来了人。

  是个池郁不曾见过的陌生男人。

  他走进客厅,与刘子厮熟稔地握手打过招呼后,转头看向了池郁。

  男人的目光带着奇怪的打量和探究,池郁觉得有些不舒服,转身回了房间。

  “来书房谈吧。”刘子厮邀约。

  “好。”男人跟着刘子厮走进书房,顺手关上了门。

  刘子厮请男人在皮椅上坐下,又点燃一支烟,开门见山地问:“两个人的住院费用是多少?”

  “得看用药,用药贵住院就贵。”男人似乎是个医生,回答道,“不过刚刚我看那个男孩,不像你说的精神分裂啊,如果情绪稳定,不建议住院,我们那你也知道,位于郊区,又全封闭式……”

  “不用说了,给你十万,住院费再另外算,过几天我把两人送医院去。”刘子厮直接打断男人的话,吸了口烟。

  男人还在犹豫:“会不会……太草率了?”

  “十五万,你收不收?不收我找别人。”刘子厮不耐烦地说。

  “……行,我知道了,到时候你联系我。”男人点点头。

  刘子厮起身送客。

  男人走到门前,手握住门把手,突然一愣。

  门虚虚地掩着,露出一条缝。

  男人记得自己走进书房时,明明把门关起来了。

  “怎么了?”刘子厮跟在他后面,问。

  “没事。”男人只当自己记混淆了,摇摇头,和刘子厮道别,动身离开。

  -

  刘子厮的所作所为,池郁全然不知。

  那天晚上,池郁咬着手指,想了一夜以后该如何是好。

  他得带刘子琪离开,得想办法安身立命。

  他可以去打工,他现在成年了,找份兼职应该很容易。

  可是最开始的日子该怎么办?

  求刘子厮给一些,他会给吗?

  这些天真又不切实际的想法在池郁脑子里转了一晚上,直到快天亮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睡之前,池郁还记得设了一个闹钟,想着要起床给刘子琪做早餐,叮嘱她吃药的事。

  第二天白日,闹钟准时响起。

  池郁因为太困太累,一下子没听见。

  就在他迷迷糊糊之际,有人拿起他枕边的钟表,关掉闹铃,柔声对他说:“睡吧,再睡一会。”

  那声音缥缈遥远,但温柔似水。

  没有吵闹烦人的闹钟声,池郁很快又睡了过去。

  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池郁吓了一跳,一边懊恼自己的闹钟怎么没响,一边匆匆起身,想去照顾刘子琪。

  池郁走出房间,正想敲刘子琪房间的门,却突然一愣。

  他听见厨房里传来炒菜的声音。

  奇怪,会是谁?

  池郁走到厨房门口,呆呆地看着里面的人。

  刘子琪围着围裙,拿着锋利的菜刀,一下一下切着菜。

  “妈。”池郁反应过来,快步走进厨房,他看见刘子琪拿刀有点害怕她会伤到自己,“我来吧。”

  “没事的,小池。”刘子琪切好菜,丢入烧热的锅里,“马上就好。”

  池郁有些懵。

  这些日子,因为他的细心照顾,刘子琪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

  但她患的是双向情感障碍症,还是会突然抑郁或者狂躁,所以一直呆在房间,很少出来。

  “去吧,去拿碗筷。”刘子琪对池郁说。

  “好的。”池郁听话地点点头。

  刘子琪做好饭菜,端出厨房笑着让池郁来吃饭。

  “多吃点。”刘子琪给池郁盛了满满一碗饭。

  “妈,你的病,好些了吗?”池郁拿着筷子,有些不安地说。

  “今天感觉好多了,菜好吃吗?”刘子琪问。

  “好吃。”池郁吁了口气。

  刘子琪精神状态变好,那就距离他俩逃离这里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那天,刘子琪一直没犯病,她陪池郁聊天,玩拼图,听他说学校朋友的事,直到晚上池郁睡着。

  半夜三更时,刘子厮从外面回来,今天房产过户的手续办的很顺利,不出意外,下周他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了。

  刘子厮拿钥匙打开门走进玄关后,突然一愣。

  刘子琪一袭白衣坐在客厅里,看着他说:“子厮,我们姐弟俩聊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