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祁寒的话,沈念抬起头对他笑了一下,淡淡地回答:“我现在觉得很轻松。”

  说完,他仰头喝掉了高脚杯中最后一口红酒。

  隋鸣眼看着两人达成共识,自己找来的说客非但没有劝说沈念积极应对这次罢免事件,还成功倒戈、与他站在了同一阵营。

  他气急败坏地指着两人,半天没能说出话。

  祁寒知道,沈念如果离开银光科技,隋鸣也很可能会跟着离开。

  但这是他们两人共同创办起来的公司,是两人的心血,感情非比寻常,不是说放手就能放手的。

  他见隋鸣一直在试图说服沈念,觉得两人目前的处境也许没那么糟糕,转过身问他:“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隋鸣正在客厅里发泄般地走来走去,闻言停下脚步,情绪激动地说:“当然有转圜的余地,罢免他的决议刚生成不久,董事会还没产生合适的总裁人选,几个利益集团互相博弈制衡,情形对我们来说是有利的,只要沈念积极争取股东的信任,他完全有可能重新执掌公司。”

  祁寒听后一脸原来如此地看向似乎完全不关心此事、正在云淡风轻地把玩玻璃杯的沈念,好奇地问他:“既然有翻盘的可能性,你为什么不试试?”

  坐以待毙不像是对方的风格。

  隋鸣也转头看向沈念,等他说明自己的想法。

  沈念垂下眼眸,半晌转头问隋鸣:“你有想过换个地方施展拳脚吗?还是希望一直守着银光科技?”

  隋鸣不解,皱起眉头问:“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念逆着阳光站在落地窗前,神色不明地看着他说:“我最近一直在考虑回沈家继承家业。”

  “我擦,”隋鸣郁闷地爆了一句粗口,白了他一眼不高兴地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逗我。”

  祁寒站在沈念身旁,却注意到他神色认真、不似说笑。

  果然,沈念很快解释道:“隋鸣,我不是在逗你。”

  他从窗边走到客厅中央,弯腰将手中的高脚杯规整地放在茶几上一排杯子的最末端,坐到沙发上正色对二人说:“父亲前些日子给我打电话,说他年纪大了,萌生了退休的想法,打算培养接班人,大伯家的儿女都不成器,姑姑的孩子在国外、无意经商,沈忻还小,沈氏集团无人接管,他想让我回去帮忙。”

  祁寒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的确听自家父亲提过沈宏睿打算退休的事。

  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的隋鸣却是一脸震惊,不敢置信地问沈念:“不是,所以你要回沈氏了?”

  “嗯,”沈念神色淡然地说,“我本来打算过一阵子和你商量这件事,但现在既然与银光科技的董事会产生了矛盾,不如顺其自然离开。”

  “什么顺其自然!”隋鸣不忿地说,“有数据泄露的事在先,你现在这样子肯定会被不知情的人说成是灰头土脸地被赶走的。”

  沈念勾唇笑了笑,无所谓地说:“随他们去说,我不在乎。”

  他抬起头看向祈寒,征求他的意见。

  祈寒耸耸肩,同样无所谓地说:“是去是留你自己决定,开心就好。”

  说罢他示意沈念看向隋鸣。

  今天一直情绪激动的隋鸣此刻突然沉默下来不说话。

  沈念无奈地叹了口气,安慰他说:“离开的是我,如果你舍不得银光科技,可以选择留下来,看着它继续发展,你的技术和管理能力业界有目共睹,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帮你坐上总裁的位置。”

  “那不一样,”隋鸣神色郁郁又委屈地说:“银光科技是我们俩个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孩子,现在你这个当娘的要离开,我独自当爹抚养孩子怎么能开心?”

  沈念不喜欢他这个比喻,皱了皱眉,不悦地问:“隋鸣,你说谁是爹谁是娘?”

  隋鸣正在伤心,不走心地重复道:“当然我是爹你是娘,银光科技是我们俩的孩子。”

  祈寒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偷着乐。

  沈念的面色冷下来,带着凉意的目光落在隋鸣身上,阴沉沉地说出一句十分幼稚的话反驳他:“你才是孩子娘。”

  “嘿,”隋鸣来了精神,不服气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一起半年,你一直都是下面那个。”

  “你让祈寒评评理,咱们俩个谁更man!”

  从没做到最后的两人闻言十分默契地红了脸。

  祈寒尴尬地咳嗽一声,转移话题:“所以隋总到底是打算留在银光科技还是选择离开?”

  隋鸣还没想好,再次陷入沉默。

  沈念却听懂了他刚才的话,明白他不只是舍不得公司,更舍不得自己,舍不得与好友一同奋斗的青葱岁月。

  他抬手扶了一下眼镜,开玩笑一般对隋鸣说:“这么舍不得我,不如跟我一起回沈氏。”

  继而他面上的神色渐渐认真:“我喜欢有挑战性的东西,相信你也一样。银光科技现在各方面业务已经成长起来,只需要一个成熟管理团队来领导就可以,沈氏集团目前正考虑转型、从实业向前沿科技领域发展,很需要也欢迎你我这样的人。”

  “所以,”沈念真诚地向隋鸣抛出橄榄枝:“你考虑一下要不要跟我一起换个地方打拼。”

  “银光科技可以保留你我的股份,随时监督管理层。”

  几天后,银光科技两名创始人离开公司的消息在圈子里流传开来,祁寒收到宋一城的信息,跟他确认这件事。

  时隔几个月,宋一城既然再次露面,想必骨折的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祁寒觉得应该跟他把两人的关系理清了。

  他想好后,主动给宋一城打电话,约他出来吃饭,告诉他自己有话要说。

  与以往不同,这一次祁寒把地点定在了一家清净的私房菜馆,宋一城沉默过后爽快地答应赴约。

  傍晚,宋一城走进菜馆的包厢,祁寒已经在等他。

  他拉开椅子坐下,开门见山地说:“沈念和隋鸣离开银光科技的消息我已经在同行那里证实了。我大概能猜到你今天要说什么,你们两个复合了对吗?”

  菜陆续端上来,祁寒示意他一边吃一边聊。

  宋一城叹了一口气,情绪低落地说:“一想到你要拒绝我,我就对这么一桌子美食失去了兴致。”

  祁寒低低笑了一声,将他平日喜欢吃的菜放到他面前。

  宋一城没有拿起筷子,而是看向他。

  祁寒不知道将话说清楚后两人还能不能做朋友,虽然他舍不得宋一城这个可以称为知己的人,但长痛不如短痛,拖下去只会让三人之间的关系更乱。

  于是他不再废话,干脆利落地承认:“一城,我的确有和沈念复合的打算,但还没有行动。”

  他试图解释自己的选择:“比起我们像老朋友一样默契,我大概更喜欢与沈念之间激烈的碰撞。”

  “虽然我和他的三观不是很合,但你就当我是犯贱吧,有时候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不是么,而我曾经无条件地喜欢他那么多年。”

  宋一城一向明朗的脸上露出挫败的表情,他不甘心地问:“所以,他利用你、无意间害死你的同事,你也能原谅他吗?”

  祁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两人重逢后,面对沈念的猛烈攻势,他不止一次问自己能不能原谅对方。

  但他无法得出一个确切的结论。

  一开始,他觉得答案是否定的,他不能接受自私冷血甚至可以说无视人命的沈念。

  但经过两人一起登山、经过常婷制造的数据泄露事件,沈念的表现让祁寒意识到他正在改变。

  祁寒看着桌子上的菜,沉默后说:“他在努力。”

  他抬起头看向宋一城,对他解释:“我知道你可能理解不了,但我能感觉到沈念努力向我靠近的每一步,他的每一个改变都说明他对这段感情的珍视,这是我想要看到的,是我潜意识里一直期待的。”

  宋一城听完他的话点了点头,认真地说:“祁寒,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长情的人,就像你对雪山的热爱,质朴而执着,不会因为这个浮华社会的任何一个诱惑而改变。”

  “我很欣赏你身上这一点,却没想到自己也败在了你的长情上。”

  他无奈地摇摇头,面带遗憾地问祁寒:“所以,如果我比沈念更早遇见你,追求你,你会选择和我在一起吗?”

  祁寒想象了一下那样的画面、十二三岁的宋家少爷围着自己转,有些好笑地回答:“没有这种可能,毕竟我遇见沈念,已经是十六年前的事了。”

  宋一城不知道他们两人的前缘,闻言微微睁大双眼,露出诧异的表情。

  继而他笑了起来,释然地说:“好吧,沈总出生的时间比我早,技高一筹,我认输。”

  祁寒被他的歪曲解释逗笑了。

  宋一城接受了祁寒的选择,耸耸肩拿起桌上的筷子,夹向自己面前的美食。

  祁寒看着他没有动。

  宋一城一边啧啧称赞大厨的手艺,一边转过头,神色自然地对他说:“别看了哥哥,再看我要误会了,快吃饭吧。”

  “你也知道我感情生活丰富,下一个目标已经选好了。”

  扒好一只虾,他举起手边的红酒,对祁寒说:“今天我过生日,加上终于行动自如,咱们庆祝一下吧。”

  这回轮到祁寒意外地愣住。

  反应过来后,他端起酒,与宋一城碰了碰杯子,笑着对他说:“生日快乐。祝咱们的阶级友情和各自的爱情都能完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