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寒选择相信沈念,因为他知道,沈念不会、也不屑于欺骗自己。

  从银光大厦出来,他开车去医院看望宋一城。

  宋一城的精神很好,能吃能睡,就是面对祁寒时有些不好意思——他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高大帅气的形象崩塌了。

  祁寒一问才知道自己真的误会了沈念。

  宋一城被撞成骨折是因为他跑步时接了一个电话,没注意到对面驶过来的电动车,结果与骑得过快的外卖小哥撞到了一起。

  祁寒哭笑不得,打趣说下次来看望他时一定送钙片,让他补补钙。

  至于他之前想对宋一城说的、两人只做朋友的话,祁寒思前想后,决定等对方的腿康复了再说。

  他不想落井下石。

  离开医院,祁寒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做——他必须得跟沈念道歉。

  只是外面天色已晚,他计划明天再打电话。

  然而晚上九点多,在家中独自看球赛的祁寒接到一个陌生男人的电话,对方自称是警察,让他来派出所保释沈念。

  男人说沈念喝醉酒后与人当街打架,被巡逻的片警带回了所里。

  祁寒听得满头雾水,不相信沈念会做出这种事。

  据他所知,沈念严谨又克制,一向擅长管理自己的情绪和行为,除了有时候会搞些阴谋诡计,很少明目张胆地使用暴力解决问题。

  他不需要这样。

  而且,祁寒记得银光科技有个神气又厉害的法务部部长,如果沈念真的跟人打架,这种时候也应该打电话给那位刘部长,而不是自己。

  所以,他的第一反应是遇见了骗子,问都没问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几分钟后,祁寒再次接到同一个座机号码的来电。

  他不耐烦地接起来,正准备和对方理论几句,刚刚的男人就对他劈头盖脸一阵批评教育,让他赶快来领人。

  要不然沈念作为蓉城商界的公众人物,说不定会上明日的新闻头条,影响他对外一向正面的良好形象。

  男人为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将电话递给了沈念。

  沈念熟悉而低沉的嗓音传入祁寒耳中。

  他理智而清醒地对祁寒说:“时间太晚,刘部长已经歇下了,能不能麻烦你来接我一趟?”

  祁寒很想拒绝。

  但想起白天的误会,他又于心不忍——他觉得沈念很可能是因为这件事才去酒吧买醉的。

  本打算早早睡觉的祁寒只得迅速套上外衣,拿了手机和车钥匙,开车去警察提到的派出所捞人。

  二十分钟后,他在酒吧附近的派出所见到了沈念。

  沈念身形笔挺地坐在警察办公大厅的角落里,冷着脸,表情淡漠、不见半分喝多后的醉态和惹了事情的颓丧懊恼。

  只是略显狼狈的外表,揭示出他不久前做了什么。

  向来工整的西装此时褶皱不堪地放在一旁的椅子上,一贯干净的白衬衫也沾染了灰尘和泥土,最上面两颗扣子还被扯掉了,隐约露出里面结实的肌肉。

  沈念抬眸看向门口,两人四目相对,祁寒的眼神暗了暗,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他没有去跟沈念说话,而是找值班的民警办理相关手续、缴纳保释金。

  从民警那里,祁寒得知了事情经过,并看到了监控视频。

  沈念到附近一家同性恋酒吧喝酒,出来后自己打电话叫了代驾,在路边等司机。

  大概是他外形太过出色、座驾又很奢华,一眼就能看出是位多金的成功人士,等人的几分钟时间里,不少成年男女走过去跟他搭讪。

  沈念不耐烦,正打算坐回自己车内,一个看上去很招摇的小青年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凑过去跟他说了句什么,然后一脸猥琐地抬手覆上了他的后颈。

  祁寒看到这里,替这个无知而无畏的年轻人捏了一把汗。

  果然下一秒,心情不怎么美妙的沈念直接给了他一拳。

  从视频上看,这一拳力道不小。

  青年被揍得蒙了一会,反应过来后,开始当街与沈念撕打。

  民警关掉视频,仰头示意他看向坐在另一个角落里、等家人来保释的年轻人,告诉祁寒对方在得知沈念身份后便不再要求道歉赔偿,主动提出和解。

  祁寒无语地看着青年,恰好他也转过头看了祁寒一眼。

  虽然青年此刻鼻青脸肿、形象全无,但能分辨出人长得不赖、也不缺钱,看起来像是哪家不负责任地养出来的纨绔子弟。

  沈念下手狠毒,祁寒十分同情他——估计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耍帅搭讪不成反被揍。

  手续全部办好,祁寒走到沈念面前,无奈地说:“回家吧,沈大总裁。”

  沈念拿起外套起身,晃了一下,又跌坐回椅子。

  祁寒以为他酒喝多了头晕,撇撇嘴,上前一步搀起他往外走。

  离开派出所,祁寒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让沈念坐进去,自己则绕到另一边。

  沈念靠坐在座位上,将手搭在自己的胃部按着。

  他没有醉,只是今天喝了不少酒,又跟人打了一架,他的胃病犯了,在派出所就一直抽疼。

  祁寒起初没注意,发动了车子,在嘴上打趣他:“沈总三十几岁的人,今天终于体验了一把冲动是魔鬼吧?”

  “嗯,”沈念低声应了,没有出言反击。

  祁寒有些稀奇,觉得这不符合他刻薄的风格,转头看向沈念。

  打开车内昏暗的灯光,他发现沈念脸色苍白,额头上蒙了一层细密的汗。

  祁寒意识到沈念身体不舒服,凑过去关切地问:“你怎么了?要不要紧?”

  沈念本打算忍着,回到家找几片药吃,但祁寒这么一问,他立即生出了其他想法。

  今天他根本没给刘部长打电话,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歇下了,他只是白天被祁寒误会,觉得委屈难过,又担心自己没有认真解释,害怕祁寒不相信自己。

  所以他很想见一见祁寒,跟他卖一卖惨,让他也关心一下自己。

  而现在,不正是可以身体力行卖惨博取同情换取关心的大好时机吗?!

  想到这里,沈念机智地锁起眉头,让自己看上去更痛苦几分,故作虚弱地说:“我胃疼。”

  祁寒信以为真,翻出何容的手机号想要给他打电话。

  沈念见状急忙阻止:“这么晚了,不要打扰别人休息,把我送回家就行。”

  祁寒担忧地问:“不用去医院吗?”

  沈念垂下眼眸回答:“不用,家里备了胃药,吃几粒就好了。”

  祁寒闻言皱了皱眉,觉得他平时太专注工作,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他一边挂挡,一边对沈念说:“胃病都是压力过大、不按时吃饭造成的。早就告诉过你,挣钱不用那么拼命,身体健康最重要,这一点你应该也深有体会吧。”

  沈念终于从祁寒口中听到关心自己的话,心里美滋滋、说不出的舒适,连带着胃部的疼痛都减轻了许多。

  但他努力板着脸皱着眉,让自己看起来惨兮兮,低低应了一声:“嗯。”

  祁寒以为他难受,一脚踩下油门,加快了回家的速度。

  回到两人同住的小区,祁寒不放心沈念现在的状态,主动提出送他回家。

  沈念听后求之不得,计划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毕竟这是两人分开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单独相处。

  祁寒也明白这点,打算将他送回家、确认人没事就离开。

  但在客厅的大灯亮起来的瞬间,他看清了沈念嘴角的伤口和他眼中的倒映的星星点点光芒,一个不忍,答应了沈念进去坐坐的邀请。

  因为都是精装修的房子,室内的风格和结构基本相同。

  进屋后,祁寒让沈念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熟门熟路地走去厨房,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将玻璃杯递给沈念,他又在客厅电视柜的下面找到了沈念的医药箱,拎过来放到茶几上。

  沈念眼中带上了几分诧异,还没来得及问他是怎么知道的,祁寒就自己开口解释跟他道:“猜的,你以前也这么放。”

  沈念没说话,沉默地点了点头。

  祁寒以前的确对他很好,甚至会注意到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习惯。

  可惜,他不懂得珍惜。

  沈念神色黯淡下来,突然觉得自己今晚的行为有些无赖。

  明明是他做的还不够多不够好,却死皮赖脸地缠着祁寒不放。

  这与祁寒之前的体贴入微和关怀备至实在差太多了。

  沈念垂下眼眸,自己打开医药箱,找到胃药,倒出几粒就着温水咽了下去。

  然后他抬头淡淡地对祁寒说:“谢谢你今晚去派出所接我,夜深了,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他要再认真想想,想想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将祁寒追回自己身边。

  祁寒对沈念突然变得有些冷淡的态度感到意外,却没听他的话立即离开。

  他从医药箱中拿出碘伏和棉签,坐到沈念身旁,在沈念惊讶的眼神中言简意赅地说:“先给你处理伤口。”

  “你以后可别学年轻人喝酒打架进警局了。”祁寒一边给他消毒破了的嘴角,一边轻笑着说。

  胃药似乎起了作用,沈念身体的不适消失了。

  他感受着唇边的一丝痒痛,近距离地看着祁寒小心又认真的模样,目光沉沉。

  “祁寒,”他肯定地低声说:“对你,我不会放手了。”

  因为他从未听到过自己如此强烈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