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吵架几天后就是圣诞节,冬日里难得下雪的蓉城竟从午后开始飘起了雪花。

  很多年轻的情侣忙着出门约会看雪,熙熙攘攘的商业街热闹非凡,商家摆放的圣诞树和树上悬挂的装饰品有了雪花的点缀更加应景,令今年的圣诞看起来格外有节日气氛。

  直到晚上九点,轻飘飘的小雪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路上的积雪让本就很拥堵的蓉城交通更加不便。

  路面很滑,市区中心的高架桥上,每辆车子都在控制着速度小心行驶。

  沈念坐在黑色宾利车的后座闭目养神。

  今天他参加公司酒会,被高层挨个敬酒又没有办法拒绝,喝了不少,此时胃有些不舒服。

  他将手搭在腹部,心里因为身体的不适而有些烦躁,开口问司机老罗:“罗叔,还有多久能到家?”

  老罗恭敬地回答:“沈总,雪还在下,路不好走,咱们现在被堵在桥上,照这个速度大概还需要一个多钟头的时间。”

  沈念闻言不耐地睁开眼睛看向车窗外,果然前后的车子都行驶得异常缓慢。

  他摘下眼镜,抬手揉了揉眉心。

  旁边的小李见状适时地问:“沈总,需要我打电话给何医生,让他先去您家中等待吗?”

  沈念摇头说:“不用,你把笔记本电脑打开。”

  他需要做些事情分散注意力。

  小李刚把电脑递过去,伴随着几声接连的响动,车身猛地一晃。

  老罗急忙缓踩刹车,但车子还是向前溜了一段距离,狠狠地撞到前车的车尾上才停下来。

  老罗回头问沈念:“沈总,你没事吧?”

  沈念的胃部因为车子突然的撞击而剧烈抽痛,他的脸色疼得苍白,忍着不适对老罗说:“你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老罗下车看了状况,歉意地对沈念说:“沈总,咱们的车被后面追尾的车撞了,又撞上了前面的车,五车连撞,现在要等交警来处理事故,可能一时无法离开。”

  “嗯,”沈念无奈地应了一声,坐在车中闭目等待。

  过了一会,他对小李说,“让隋鸣开车来接我一趟。”

  小李急忙按照他的吩咐打电话。

  四十分钟后,隋鸣与交警同时到达事故现场,沈念在小李的帮助下坐到隋鸣车子后座,额头已经因为胃部的疼痛出了一层薄汗。

  小李当机立断让老罗一个人留下来处理交通事故,自己和保镖坐到隋鸣车上,直接送沈念去这附近的一家私立医院。

  医院的检查结果是喝酒引起的急性胃炎,需要输液。

  小李去缴费办手续,隋鸣推沈念到独立病房,帮他躺到床上,见保镖大哥一直寸步不离,调笑沈念:“祁寒这家伙不靠谱,不如换成咱们马哥。”

  沈念闻言睁开眼睛看向隋鸣,目光阴沉。

  “你可以滚了。”他平静地说。

  “你!”隋鸣愤愤地指着沈念,气得半晌说不出话。

  “沈念,你小子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就不怕我报复你吗?”他咬牙切齿地问。

  沈念冷冷地回答:“不怕。”

  “好,我走了!”隋鸣说完挥挥手转身离开,“我跟我家东东参加圣诞派对去,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医院里躺着吧!”

  沈念没有再出声。

  隋鸣走出医院,又有些于心不忍。

  他想了想,掏出手机打电话给祁寒,将沈念住院的事情告诉他,随意渲染了一下车祸的严重程度,然后才乐颠颠地开车回家。

  半小时后,得知沈念出车祸的祈寒匆匆赶到医院病房。

  他推门而入的瞬间,靠在床头输液的沈念抬眸看向门口,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了一下。

  祁寒顾不上他们还处在冷战中,快步走过去,关切地问:“你出车祸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沈念有些别扭地移开目光道:“没事。”

  祁寒见屋中冷冷清清没有其他仪器,沈念也好好的,奇怪地问:“隋鸣说你伤得很严重,医生呢?警方怎么说?是不是有人故意设计?”

  沈念想起隋鸣临走前说的话,在心里暗叹他的幼稚,没有看向祁寒,只淡淡地跟他解释:“我在车祸中没有受伤,住院输液是因为急性胃炎。”

  祁寒这才明白自己被隋鸣耍了,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也落回原处。

  保镖大哥在祁寒进屋后便识相地去门外把守,两人讲清楚事情经过,十分默契地没有再说话,病房中一时安静得让人尴尬。

  祁寒拉过一个凳子坐到沈念的床前,抬头看向输液管中正在滴落的药液。

  沈念为了尽早结束输液,将点滴的速度调得有些快。

  祁寒心细地试了下沈念输液的右手,发现他的手果然很凉。

  他调慢点滴速度,见周围没有热水袋,干脆搓了搓自己的双手,伸过去覆在沈念手上,给他捂着。

  祈寒的手干燥而温热,沈念脸上的冷漠和别扭慢慢褪去,垂眸看着他的动作,脸上露出久违的柔和平静。

  祈寒怕碰到输液的针头,小心翼翼地握着沈念的右手,沉默了一会,再次问他:“今晚的车祸到底是怎么回事?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设计的?”

  沈念皱起眉头思索车祸经过,片刻后肯定地回答:“不是故意的。”

  他跟祈寒分析:“雪天路滑,后面几辆车追尾,刹不住撞到了我的车上,虽然是五车连撞、我的车又在中间,但因为速度都不快,不会伤及车里的人。”

  “被判事故全责的车主是个年轻人,罗叔给我挂电话时,他因为负担不起宾利车的赔偿,一直在不停地跟我道歉,企图让我原谅他。”

  “所以我觉得这是一场单纯的意外,”沈念说完,看向祈寒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解,问他:“你为什么会生出这种无谓的担心?”

  祈寒回视的目光忧心忡忡,他正在纠结。

  前几日他托人调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十一年前沈宏承确实在外公外婆所在的恒晟豪景买过一栋别墅、偶尔会去小住几天。不过在沈恕出意外后,这栋房子的产权很快被转给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正是沈宏承当时的情人。

  祈寒的种种猜想从侧面得到了证实,他近日一直在思忖该不该让沈念知道这件事。

  他担心沈念一时无法接受现实,又害怕沈恕的悲剧会毫无预示地重演。

  沈宏睿叮嘱沈念的话让祈寒有种不好的预感。

  今晚发生的意外更给他敲响了警钟。

  所以,他决定把真相告诉沈念,让他一定要小心沈宏承,注意安全。

  祈寒将沈念被捂热的右手放进被子里,表情严肃地看向他说:“上次你问我是不是有事瞒着你,我说查到证据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我觉得,有些事的确还是让你知道比较好。”

  祈寒缕清思路,在沈念疑虑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开口说:“我怀疑,你哥哥沈恕的死不是一场意外,而是有人策划了车祸。”

  沈念幽黑的瞳孔骤然一缩,眸光瞬间变得阴冷,难以置信地低声问:“你说什么?”

  祈寒已经在心中预想了很多次沈念会有的反应,此刻他将自己的话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又补充道:“我认为这个人就是你的大伯沈宏承。”

  沈念震惊的同时开始回忆自己掌握的资料。

  祈寒一直在调查沈宏承,他是知道的,难道,两人的交集真的是哥哥沈恕?

  “你听后不要太激动,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证据也很单薄……”

  祈寒低沉的说话声让沈念从思绪中回过神,他收敛思绪,看向祈寒点点头,示意他放心。

  祈寒于是跟沈念讲了自己在沈恕去世当天的见闻,并把这些年自己的猜测和分析都告诉给了他。

  “是我当年太软弱,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祈寒最后神色黯然地说。

  这是他十一年来第一次对别人讲出压在心底的秘密,而且听者正是沈恕最疼爱的弟弟沈念,这让祈寒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同时他也在等待沈念迟来的指责。

  然而沈念听完整件事,表情由震惊转为默然。

  他没有像祈寒料想中那样激动或是责骂他,只是平静地跟他确认:“你是说,十一年前大伯指使下属设计车祸害死我哥哥,爷爷知道真相却为家族利益替他遮掩,让他逃脱了法律的制裁,现在爷爷死了,他又有威胁到我的可能?”

  “是,”祈寒犹豫了一下,艰难地说,“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只希望你能有所提防。”

  思考过后,沈念知道祈寒没有在胡编乱造、他说的一切有很大可能就是事实。

  他对低头陷在自责情绪中的祈寒说:“我不会怪罪你当年没有站出来说出真凶,毕竟那时候你还年轻,爷爷的手段和势力不是一个刚毕业的高中生能抗衡的。”

  “相反,我很感谢你能把当年的真相告诉我。”

  祈寒闻言抬头看向沈念,懊悔的目光中多了一份欣喜:“你相信我说的话?”

  “是,”沈念点头,“我找不出不信的理由。”

  “药液输完了,麻烦你去喊一下护士。”紧接着他提醒祈寒。

  祈寒抬头确认了一眼,起身去喊人。

  见他转身,沈念一直平静的目光渐渐变得阴沉。

  如果祈寒所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么沈宏承一定要为他所做的事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