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未停,掩盖了厕所内的呼吸声。

  解寄春骂了一句,赶紧将裤子提好,目光躲闪着不敢看白阮。几个人都不说话,直到一个人从白阮身后走了出来,打破了沉默,说:“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听见这道冰冷的声音,湛云青心脏仿佛坠了一下,呼吸一窒,看向说话的人。

  那人逆着光,戴了副银丝眼镜,昏暗中面目不太清晰,穿得很挺阔,半长的头发打了发胶,梳理得一丝不苟。他将白阮护在身后,淡淡地扫了眼厕所里的两人,没什么表情。

  “……老师。”湛云青把手机收了起来,站直了些,对上来人的视线。那人点了点头当作回答,又上下打量了湛云青一眼。

  解寄春也认出了这人,瞬间头皮发麻——郑麟道,国内很有地位的名导,前年的献礼片都是由他操刀,这两年在政界也有了姓名,是许多演员抱都抱不上的大腿。

  他抿着嘴,不敢出声,生怕一个呼吸都会败坏对方对他的印象。

  “倒是挺久没见过了。”镜片挡住了郑麟道的眼神,使他看起来更加不近人情。他对湛云青说:“你长大了很多。”

  湛云青将手插进外套口袋,摸到了自己带来的伞。他往前走了两步,白阮站在郑麟道后面盯着他,深色的瞳孔显得有些空洞。

  “你——”湛云青刚开口,白阮忽然转过身走了出去。郑麟道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没有回头,挡在湛云青面前,对他说:“这儿好像不是个说话的地方,是吗?”

  湛云青将目光重新落回郑麟道脸上。他手中的手电筒照亮了郑麟道的胸口,顺便也将郑麟道的面容照得清晰了些,足以看清郑麟道眼尾的细纹。他意识到郑麟道比他印象里的老了一些,虽然外表身形与年轻时没有太大差异,但似乎失去了记忆中的高大与威严。

  “您怎么会在这里?”他问。

  在湛云青认真打量郑麟道的同时,郑麟道也在审视这个从前的学生。他原以为湛云青也许会与他客套一番,没想到对方似乎对此并不怎么关心,静了两秒才回答:“开车路过,进来避雨,正好门是开的。”

  那就是在自己之后来的了,没想到自己的到来反而推进了原书剧情。湛云青点了点头,说:“这个天气开车确实不安全。”

  两人又沉默了下来,郑麟道将面前俊美的男人与他记忆中那个纤细精致的少年形象进行对比。如果说少年时期的湛云青是燃烧的明火,那么现在的他更像是一盏高悬的琉璃灯,仍在燃烧,却有隔阂。

  他问:“刚刚那个小孩是你的什么人?”

  湛云青扬了扬眉:“老师觉得呢?”

  这一瞬间他的气质又如郑麟道记忆中的张扬了,郑麟道松了口气,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用带了点严肃的低沉声音教训他:“你刚刚那样做很不尊重人。”

  “哦。”湛云青很无所谓地歪了下头,问:“您能让让吗?”

  郑麟道被噎了下,眉头一压,很不高兴,说:“你要去干嘛?让他冷静一下吧。”

  湛云青闻言,略有些惊讶地看了郑麟道一眼:“您跟他很熟吗?”

  郑麟道欲言又止一番,湛云青见他为难成这样,有点想笑,说:“那老师您跟我一起去吧。”

  这儿总共就一个教学楼可以藏人,湛云青记得白阮的脚步声是往下跑的,便径直下了楼,果然在大厅看见了白阮。

  雨不知何时变小了,月光因此重获照耀人间的机会。白阮背对着他们,站在檐下向外看落下的雨丝。湛云青走了过去,白阮的刘海和脸都被飞扬的雨丝打湿了,额角亮晶晶的,上衣也半湿不干。

  “怎么了?”湛云青伸手把白阮眉尾上挂着的水珠刮掉了。

  郑麟道皱眉,上前两步,低声说:“你脸上有伤,不要淋雨,小心感染。”

  白阮没理他,转过脸看湛云青,眼睛红红的,颧骨上有一块明显的擦伤。衣物没遮住的皮肤上还有新鲜的伤痕,明晃晃的,好像是特地展示给人看一样。

  “怎么搞的?”湛云青问。

  “我问过他了,他怎么都不肯说,你不要逼问他了。”郑麟道替白阮回答,说着就要把白阮拉过去。白阮忽然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直到郑麟道讪讪地收回手,后退了半步,白阮才回过头看湛云青。

  “你的朋友今天来找我了。”他回答。

  湛云青虽然已经知道了谷朝雨会对白阮动手,却没想到谷朝雨动作居然这么快,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收回手,白阮动了一下,忽然抱住了他,很可怜地问:“你都不想解释一下的吗?”

  “解释什么?”

  “随便什么都好。”

  湛云青看了眼郑麟道,微笑着说:“您能离开一下吗?”

  郑麟道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犹豫了下,对白阮说:“我在楼上等你。”

  白阮没理他,抱着湛云青,将脸埋在湛云青肩上,身上的水汽几乎把湛云青的外套给弄潮了。听到郑麟道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间后,他才抬起脸,眼圈和鼻子都红通通的,说:“他们打我,还带了棍子,打我的脸。”

  湛云青伸手捧住白阮的脸,仔细打量了一番。白阮颧骨上的伤口应该是进了水,已经开始发炎了,除此之外没有什么重伤。

  “疼吗?”他问。

  “疼。”

  湛云青对上白阮的视线。白阮的双眼中又是熟悉的水淋淋的沉重眼神,有时候湛云青真想不明白,一双黑白两色的眼睛中怎么能有如此复杂的情绪。

  白阮问:“你们刚才在做什么?”

  湛云青耸耸肩:“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白阮先是无措地看了他两眼,在原地顿了顿,才说:“你当时答应过我的。”

  “好像是。”湛云青随意地点了点头。

  听了这话,白阮松开了湛云青,眼中隐隐有怒火冒出,但更先出现的是眼泪。一滴眼泪悬在他眼角迟迟不落。

  “你答应过我的!”他重复道。

  “答应你?”湛云青疑惑地想了想,总算想起来,说:“我是答应只有你一个床伴,所以我又没跟他做什么。”湛云青说:“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床伴?”白阮不可置信。

  “不然是什么?”湛云青后退了一步,抱着双臂看向白阮:“不然呢,你以为是什么?”

  白阮不说话了,脸上血色尽褪,过了一会儿才说:“就算是床伴,你也答应我了只有我一个不是吗?你都答应我了,为什么还要去找别人?!”

  “我都说了,我什么都没做。你看到我碰他了吗?”

  “你说好了只有我一个的!”白阮脸色发白,解寄春和卿寒的脸在他脑海中闪过,他抓住湛云青的领子,低吼道:“上次是摔到你身上,这次就是当着你的面脱裤子。上一秒还说喜欢我,下一秒就去找别人,你怎么能这样?”

  湛云青一股烦躁袭来,被白阮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烦得要死,打开白阮的手,说:“我怎么样你管得着吗?”

  “如果你做不到,你为什么要答应我?”

  “我做不到,不答应,又怎么样?”湛云青不耐烦了,看向白阮的脸。白阮脸上的伤口十分吸引视线,而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以谷朝雨的性格,谷朝雨绝对不会就此收手。

  白阮这个人怎么这样麻烦?

  “你要是能接受就继续,不能接受的话就算了。”湛云青说:“我就是这样的人,又不强迫你。”

  白阮听了湛云青的话,陷入沉默,死死地盯着湛云青,心中忽然诞生出一种绝望。他能怎么样呢,就算湛云青当着他的面去找别人,他第一反应都是求湛云青解释一下,毫无骨气,因此湛云青可以肆意□□他的尊严。

  “我不接受。”白阮说。

  “那也行。”湛云青冷淡地回答,转身离去,忽然摸到口袋里的伞。

  他回头,发现白阮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他走近了,才发现白阮在面无表情地流泪。

  “如果你要走,就不要回头。”白阮面上的肌肉抽动了下,轻声说。

  湛云青把伞拿了出来,扔到白阮脚边。伞柄落上大理石地面,好像什么东西碎了。

  白阮盯着地上的伞。

  要说湛云青狠心要走,每次却又会回头。明明是给他伞,却是用扔的。

  湛云青走的时候听见白阮说:“湛云青,你要是今天走了我会恨死你的。”

  并无怒意,几乎没有什么语气的起伏,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这样太幼稚了。”湛云青笑了声,回过头看白阮,说:“比起爱别人恨别人这些,你先学会爱自己吧。”

  白阮没有接话,看着湛云青,眼睛赤红。

  爱自己?在他前半生中,湛云青占据的份量实在太多太重,就像那个不大的行李箱,大半位置都留给了湛云青。湛云青曾经是他的精神寄托,是他对未来的理想,是他对一切美好事物的幻想。湛云青几乎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如果说他要爱自己,就必须连着他体内大半的湛云青一起爱才行。

  直到湛云青撑着伞的背影消失在雨中,像是每一场电影谢幕那样消失在白阮人生中,白阮才蹲下来将伞捡起。

  不远处响起了车辆发动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请为离家出走的小狗做出选择:

  1.风餐露宿跨越千里让主人丢大人

  2.变成大狗回去对主人强制爱(bushi)

  3.咬死所有狗,彻底疯狂!

  4.守在主人身边一听到呼唤就摇着尾巴出现让主人不好意思再丢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