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苏雪……我是说，姐姐。”在苏雪茶含着焦躁漫不经心地看过来的那一瞬间，苏浅浅顿时改变了称呼，她坐在副驾上小心翼翼地看苏雪茶的脸色，“楚无咎，他是谁？”
这个陌生的名字贯穿霍璋和苏雪茶争执的始终，偏偏只有苏浅浅一头雾水。直到苏雪茶为了这个叫做“楚无咎”的男人扇了霍璋一巴掌，她的八卦情绪达到了顶峰。
“不该问的别问。”
“噢。”苏浅浅闭上嘴巴。
苏雪茶给楚无咎拨了电话，但是没打通。她原本还对霍璋的说辞心存疑虑，如今却又信了几分。
等红绿灯的间隙，苏浅浅又按捺不住，问：“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呢？”
“去借点人。”
苏雪茶到底才开始接触家里的产业，如果不是有舅父的支持，不要说和霍璋合作，她甚至连和站在一起谈话的资格都不具备。她没有什么自己的人，寻找楚无咎必须仰仗家里的帮忙。
话音刚落，苏浅浅就不说话了。她捏紧了裙边，半边脸隐没在黑暗里，被霓虹灯照着的另外半边面孔笼在红色的光彩中。累了一天下来连妆都脱了一半，她不想顶着这幅样子去见苏雪茶的家人。
“在前面的路口把我放下吧。”红灯转绿，苏雪茶发动汽车，听苏浅浅轻轻说，“你舅舅家，我去不合适。”
她的表情像只蔫头巴脑的小动物。
“没什么不合适的。”苏雪茶说。
***
【女主角给你打电话了。】123提醒楚无咎。
楚无咎的手机静音，职业习惯让他自己又加了一堆屏蔽设置，闻言顿时一怔，问123，【她找我有什么事？】
苏雪茶的行动轨迹并不难查。为了防止被小世界盯上，123不敢靠太近。它费了一番功夫才隐隐搞清楚，【她好像以为你失踪了，在想办法找你。】
从某种程度上这也没错。楚无咎在恢复记忆之后就在逐渐从小世界原住民往总部员工的身份上转变，他不能在小世界留下太多的痕迹，必须得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于是他辞了工作，搬了家，把社交软件上那些没说过几句话的人全删了个干净。
房子他委托123挂出去了，暂时还没人接手。123还贴心地帮他把监控影像都删了个七七八八，如若不是权限不够，它甚至可以彻底抹除楚无咎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痕迹。
【一不小心删的太多了。】123尴尬道，【现在在女主角眼里，大概就是你们俩在一起吃完饭后，你就消失了。不但全世界都找不到你的人影，而且就连一起吃饭那天的监控上也只有她一个人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之前在小世界里畅通无阻，总部给了他们在这种小细节上增添修改的权限。在b537世界，世界意识不给他们使绊子都算是万幸了，这种逻辑漏洞没有人给他们兜底。
楚无咎问，【监控能恢复吗？然后再伪造一份我的出境记录，随便去哪个国家，在十分钟之后落地。】
123领命而去。
十分钟后他给苏雪茶回电话，抱歉地告诉她自己之前在飞机上，这才刚落地。
这样的巧合让苏雪茶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苏浅浅觑着她的脸色，这通不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居然能够让一直处在爆发边缘的苏雪茶平静下来。
“没什么事。”苏雪茶把话筒静音，深吸了一口气后语气和平常毫无区别。她既没问他霍璋的事情，也没提起辞职的原因，只是温声道，“坐了这么久的飞机辛苦了。有提前订好酒店吗？”
“都安排好了。”楚无咎回答道。
“那就好。”苏雪茶面色平静，“祝你度过一个愉快的假期。”
和祝福一起到来的，是电话那头清晰的喇叭声。
“……谢谢。”
挂断电话后，手机上弹出来一条短信。
楚无咎凝神看去。
【苏雪茶：小心霍璋。他在找你。】
这消息来得很及时。楚无咎和123对备选男主的动向都不太了解，他们是剧本之外的人物，甚至连是否属于这个小世界都存疑，如若真有什么风吹草动，很难在第一时间知悉。
123不解道，【为什么你在小世界当了二十几年的背景板路人还能和女主角关系这么好啊？她居然让你小心男主。女主角不应该和男主角一条心么？】
【大概是因为我们是朋友吧。】
楚无咎觉得这个世界的走向越来越叫他头疼了。他原本的计划是分批次解决掉这些男主，谁知道一个个不按常理出牌，一股脑都涌上来了。
【你要怎么解决？杀了他们？】123问。
楚无咎震惊得很明显，【难道我不小心把我想的话说出来了？我明明没有。】
【你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一副想要做掉全世界的反派脸。】
楚无咎对着玻璃摸了摸脸，看起来分明很不动声色。
【没有这么暴力。】楚无咎说，【分批次遣返罢了。他们本来就不是b537的人，被绑架过来支撑这个世界也蛮可怜的，我日行一善，送他们回家。】
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借口也很冠冕堂皇。123私以为楚无咎这个坏胚就是想把b537干崩了。
【你有没有想过怎么送他们回去？】123严肃道，【我已经没有足够的能量了。】
楚无咎突然笑了。
123发誓，这是他们重逢以来楚无咎露出的最轻松的一个笑容，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胜券在握。可楚无咎并不解释，只让他猜。
【我能这么打算，自然有送他们回家的好办法。】
他手里不是还握着新鲜绑架来的苦力么？
***
“楚无咎，你真不是东西！”
一眼望不到边界的空间里，唯有黑雾的怒斥声声泣血，包含悲愤。但他除了含恨骂几句也做不了别的，从楚无咎把他塞进空间那一刻起，他身上的数据链绳索就没有解开过。
普通人类被绑了这么长时间还要担心血液不通畅，非人类倒是没有这个担忧。
123进入休眠状态后，楚无咎才偷偷溜进来。黑雾已经骂了好一段时间，但翻来覆去只有贫乏的几个词汇。
楚无咎蹲下来，提起黑雾的衣领，平和的语气没有一丁点儿威胁意味，却无端叫人发冷。
“骂的解气吗？”
这样的眼神比分明不是人类的黑雾更不像人。黑雾噎住了，片刻后昂着脖子不肯低头，沉声道：“不解气！”
“不解气就接着骂。”楚无咎很宽容。
黑雾：“……”
让正主提着自己的领子听他骂街还是太超前了。
黑雾直到现在还没想通，楚无咎到底是怎么从剧本都没有着墨的镶边路人变成了所谓的“□□总部”的员工。
从自主意识诞生以来，他就在为小世界b537服务，维护这个世界既是他的工作，也是他的生活，更是他诞生之后生命的全部意义。
无法挣脱的数据链手铐，楚无咎□□他之前一系列公事公办的流程，隐约在他面前勾勒出一个庞大的组织的雏形。楚无咎是其中的一颗螺丝钉，一只工蚁，他收押□□他，同时也在无形之中撼动着他对世界的认知。
b537创造出他之后——应当是创造吧，为了维持这个世界的稳定和运转，他偶尔会潜入其他小世界。只要隐藏好自己，他几乎在无数个世界中畅通无阻。
张京墨的无数个替代品，也是他在潜入众多小世界后绑架回来的。
黑雾摆出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架势，沉声道：“别白费功夫了。不管你想要干什么，我都不会如你所愿。”
这空间看着很大，实际上却并非如此。楚无咎松开黑雾的衣领，站起身来。他往后倚靠，一道莹蓝色光芒突兀亮起，屏障在空中缓缓发光。
全息投影模拟出一望无际的空间，实际上却不过方寸大小。
楚无咎靠在屏障上，垂下眼睛望着黑雾。
“张京墨是你杀的。”
这是个肯定句。
审视的表情中带着冷意。
“是啊。”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黑雾说，“你和他不过一个月的交情，现在是要为他报仇吗？真是个好人。真是情深义重的友谊啊。”
带着恶趣味的感叹激起了楚无咎的怒火。
对杀人毫无负罪感的非人类戏谑地看着他因为一个可以随手抹除的人类死亡而悲伤、愤怒，这种情绪对他来讲太新奇了，黑雾瞬间忘记了自己阶下囚的处境，饶有兴致地问：“他死了，你为什么会生气？你不也是从维……□□总部，是叫这个名字吧，从这种地方来的吗？张京墨在你的眼里，应该也只是可以随手杀死的家伙吧。”
他突然住了口。
并非黑雾良心发现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张着嘴巴，突然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你干了什么？
喉咙发不出声音，他干脆舍弃了喉咙。浓厚的黑雾取代了原本脑袋的位置，雾气在数据链的缠绕中大笑。
“别搞笑啦。我们明明都在做同一件事，就是维持这个世界的稳定不让它崩溃。你来到这个世界不也是为了这件事情吗？即使我不杀他，当你明白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的时候，也会和我做出同样的选择。”
“没必要偷换概念。”楚无咎没有掉进这个陷阱，“你本来可以不杀他。”
即使张京墨不死，黑雾也有无数种方法给后来的男主安排好身份和戏份，只是死人到底是最万无一失的。他的诡辩只是在巧言令色地为自己开脱。
黑雾发不出声，只好做出认输的手势。
在楚无咎暂时解除了禁制之后，他没什么诚意地说：“好吧。我承认，是我的错，我太残忍了。”
没有诚意的认错只是一种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妥协。他拿捏准了楚无咎不能杀他——
在纷繁复杂的规章制度之下还要费力气把他私人□□起来，楚无咎必定有自己的打算。他对他背后的势力，或许并没有那么忠心。
“你应该有办法把那群男主角原模原样地送回去。他们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是时候回去了。”
“送回去？”黑雾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你知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一时间被楚无咎困在这里，没办法去控制中心。但在他的估计之中，bug已经在以他不敢想象的速度疯狂地增长，而他甚至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这个世界一直以来都是摇摇欲坠的状态，不然也不需要我——呃，以及你，来维持它的正常运作。我费尽心思从别的世界挑选来的主角各个都是人中龙凤！他们在这里，才能让世界运作下去。”
“你始终没有意识到，这么久以来你一直都搞错了重点。”
楚无咎眼睁睁的看着黑雾在错误的方向拔足狂奔。他根本不知道黑雾脑子里的那些谬论究竟是怎么来的。
黑雾很不服气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觉得自己通过实践得来的这些经验有什么问题。毕竟在他的努力之下，关望津等人确实堪堪维持住b537的正常运作。
“是你把这个世界弄的越来越糟糕。从一开始，引进新的备选男主，杀死张京墨，你就走了最错误的一步棋。”楚无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