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是他先自说自话地把房卡塞给了楚无咎,关望津觉得自己哪怕被割脖子、被当工具人也是自己活该。他其实心里一点儿不高兴都没有,甚至因为自己和黑雾截然不同的待遇还有点儿庆幸。

  他比黑雾幸运多了,不是吗?

  至少他看出来自己和黑雾在楚无咎眼里一开始的地位可能差不离,都属于如果可以最好干掉的范畴。

  但是楚无咎现在不但没有干掉他,而且对他的态度蛮好的……

  他把泡好的咖啡送到楚无咎面前。楚无咎皮肤很白,衬得眼下的青黑明显,他不由地关怀道:“你多长时间没睡觉了?是特意赶来西城的吗?要是累的话就先睡一会儿……”

  楚无咎灌了一口咖啡。他的择偶标准里可没有这样黏人的大型犬,况且和小世界居民谈恋爱是业内大忌。他再想不开也不会去触这个霉头。

  “没多久。不算是。不困,不睡。”

  “好的。”关望津看起来也不怎么困,刚才折腾一番打理好的发型也乱了,头发垂下来一绺,眼神亮晶晶地图穷匕见:“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这他妈可真离奇。

  刚见面还没说几句话的时候,关望津还知道稍微端着点。等到黑雾一出现,他就彻底憋不住了,原形毕露似的黏了上来,赶也赶不走。

  楚无咎捏着他的下巴,怀疑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关望津乖乖被他捏着,眼神闪躲,雪白的面皮上爬上红晕。

  能够成为小世界男主的人,长相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关望津的英俊是锋利的,仿佛开了刃的刀,极具攻击性。

  他这幅羞涩乖巧的表情因为少见而叫人觉得惊奇。楚无咎没有忘记他在西城人口中的恶名,苏雪茶光是提到他的名字都满脸压不住的不喜。能够顶替张京墨戏份的家伙必定是要比成年之后的张京墨还要坏的坏东西。

  “你真的想帮我?”楚无咎桎梏他的下巴的手松开,关望津没有退,脸颊贴在他手边蹭了蹭。

  很乖。

  关望津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是真的。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

  “你可真奇怪。”楚无咎心里这么想,于是也自然而然地说出来了。关望津连黑雾占据上风的时候都选择了帮助他分散黑雾的注意力,楚无咎想,他们之前或许真的是不错的朋友。

  绝对不可能是别的什么关系。

  无论是失忆的他还是现在的他,都不可能和小世界的家伙发展恋爱关系。就像总部不会有□□员和系统谈恋爱那样。

  “谢谢你,我的好朋友。”他把和关望津的一切可能性都定格在这个词汇上,“有需要的时候,我会来找你。”

  “没有需要的时候就不来找我了吗?”他得寸进尺地把头靠在楚无咎肩膀上,贴近的脸把天生的美貌优势再度放大。不妙的是他同样对楚无咎的脸无比着迷——

  这是他这辈子看清楚的第二张脸。

  当他在不久之前第一次看清一个女人的脸时,他想杀了她。

  当他看清楚楚无咎的脸,在黑雾的身体被那个莹蓝色洞口吞噬之际,他突然感到头晕目眩。视线再度清明的那一瞬间,迎来了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一秒:他居然,再度看清了一个人的脸。

  一张宛如瓷器的脸。漂亮得很轻描淡写,表情倦怠又冷淡,明明在和人紧张的对峙之中,也看上去不慌不忙。

  他把刀抵在他脖子上的时候很性感,把医药箱拎到他面前的时候也很贴心。关望津没有理由不喜欢他,况且他似乎在很久之前就对他动过一次心。

  虽然楚无咎否认了,关望津也顺水推舟认下他们并不相识的事情。大脑中的记忆会遗忘,可发生过的一切事情都会在身体上留下另外一种意义上的记忆。

  熟悉的气味,对视的刹那,肌肤相贴那一瞬的感觉……一切的一切都在重复一个不争的事实:

  他在反复爱上同一个人。

  “没有需要的时候也会来找你的。”楚无咎耐心敷衍他,“我们是好朋友。”

  关望津笑着把头埋在他颈间,“好的,好朋友。”

  楚无咎镇定自若地把他推开。

  关望津蹙眉,吃痛一般捂住脖子上的伤口,什么都没说,却好像一切都说了。楚无咎眼皮跳了跳,手动把他的脑袋扳回来,声音冷得像冰,“靠着。”

  ***

  华灯初上时,雨未停。西城市中心无数座高楼拔地而起,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城市的车水马龙,会给人以凌驾于世界之上的错觉。

  没有人不喜欢握住权力。

  苏雪茶在听闻霍璋莫名其妙的不见了之后,为了安慰濒临失控的苏浅浅,就径直赶来了西城。

  没有人知道那个疯子去了哪里。霍璋在苏雪茶眼里就是一个疯子。

  一个握着权力的疯子就像拿着刀的小孩,他的刀可以挥向任何人,也可能挥向任何人。

  和他合作不亚于与虎谋皮,但在当初,她和苏浅浅也没有别的选择,霍璋是最好的人选。

  隔天霍璋若无其事的出现在了公司,几乎也就是和苏雪茶前后脚回来,搞砸了一个单子的苏浅浅冲进办公室质问他去了哪里的时候,他却一言不发,定定的看了苏雪茶好久,而后问她,“你的身上为什么有他的味道?”

  “他是指谁?”

  霍璋指尖夹着一支烟,却并没有抽。他可不是什么有风度的人,不会顾忌着有女士在场就克制自己的烟瘾,这只能说明他现在的状态要比往常发疯的时候更加疯。

  从他的口中吐出了一个苏雪茶并不陌生的名字:“楚无咎。”

  如若不是从监控里看到楚无咎和苏雪茶坐在一起吃饭,霍璋也没有想过这两个人会有交集。他或许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当提起那场联姻时楚无咎会感到那么愤怒。

  这个名字出来的那一瞬间,苏雪茶顿时愣住了。

  在她看来,楚无咎和霍璋,他们分明是毫无交集的两个人。也就是这么一瞬间的愣神,使得她没有掩饰好脸上的表情,这都被一直认真观察着苏雪茶的霍璋尽收眼底。

  她错过了否认和狡辩的时机。

  “你认识他。”

  苏雪茶眼皮跳了跳,“你消失的这几天是去找楚无咎了?”

  霍璋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比起回答他人的问题,他更擅长刑讯般的逼问:“我去找他的时候,他不在。你能告诉我,他去了哪里吗?”

  苏雪茶这时候才注意到霍璋的狼狈。

  他是个时时刻刻把自己打理得随时可以参加晚宴的惯会装模作样的上流人士,抛开恶劣的性格和阴狠手段不谈,确实有一副极具迷惑性的皮囊。

  可如今向来熨烫整齐西服多了褶皱,眼下青黑也不难看出他的疲态。

  看到这宛如修罗恶鬼的模样,也不难猜出他找楚无咎肯定没什么好事。因而苏雪茶极力否认:“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而已。我怎么会知道他在哪?”

  霍璋和楚无咎失之交臂。

  几乎是在他抵达的刹那,楚无咎家人去楼空。他走的匆忙,仿佛只是一场心血来潮的短途旅行,没有带走太多东西,屋里的摆设还维持着主人在家时的原貌。

  面对质问,苏雪茶也来了火气,苏浅浅早在霍璋满面阴沉的时候就噤了声,小动物一样对危险敏锐的感知让她躲在苏雪茶身后,惴惴不安地看着事态的发展。

  霍璋怒极反笑,欺身逼近,“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消失前见的最后一个人就是你!”

  事情到这里已经变得有点失控了。

  苏雪茶不可置信,一把扯住霍璋的领带,装都不愿意装了。眼看昔日合作伙伴即将大打出手,苏浅浅心脏都在颤抖,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你他妈疯了吧?他在家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消失?你找不到他说明你自己不受他待见,楚无咎不想见到你,所以躲起来了。这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情吗?”

  苏雪茶的话实在刺耳,却又恰好每一句话都扎在霍璋的软肋上,他顿时怒不可遏,“你妈……”

  两人加在一起冒出来的脏话恨不得有八斤重,含妈量高到令人发指。

  最后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霍璋为了平息愤怒快把拳头捏碎,“我没有在和你开玩笑!楚无咎他真不见了!你他妈把他还给我!”

  霍璋一向信任自己的直觉。他在意识到不对劲的那一瞬间,当即动用了可以动用的所有资源去寻找楚无咎的线索。

  只是,一个大活人凭空蒸发了。

  楚无咎留下来的最后讯息,是在小区门外的一家饭店里和苏雪茶吃饭监控影像。

  “啪——”

  凌厉的破空之声。

  一个清脆的、毫不留情的巴掌耍在霍璋的脸上。

  气氛顿时一滞。

  苏浅浅以最快的速度捂住嘴巴,还是泄露出小小的抽气声。

  “还给你?你算什么东西。”苏雪茶恶狠狠地瞪了霍璋一眼,抄起门边的手提包,手按在门把上时又回过头来,“祈祷吧。祈祷他不是因为你才消失的,不然我一定会想尽办法把你大卸八块喂鳄鱼。”

  她临走时不忘揪起苏浅浅的衣领,动作粗鲁地把人搡到门外,以免自己走了之后这个倒霉蛋被毫无绅士风度的家伙当成出气筒。

  “你他妈还站在那里做什么?现在不去找是要等着明年这个时候去城郊墓园探望他吗?!”

  “你说话注意点!”霍璋额头上青筋暴起,“你以为我没找过吗?全国这么大,这么点人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找要找到什么时候?”

  苏雪茶的世界里没有“忌讳”二字。她看过躺在棺材里的死人,也曾经无数次想过要去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在看透死亡的本质之后她再也不恐惧。

  她已经从包里摸出车钥匙,冷笑一声:“原来你也知道怕啊。”

  “昨天上午他人还在东城。看你这样子,肯定合法的、不合法的手段都用过了。没找到他的出境记录就说明他还在国内,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他走不远。”苏雪茶道。

  霍璋也无暇计较那一巴掌的事情,跟在苏雪茶身后,好脾气到连那些阴阳怪气都可以假装听不见。

  “你要怎么找他?”

  “如果你能懂点礼貌我会更愿意回答你。”他们之前的那点和气已经完全因为突发事件消失殆尽,彼此说话也没了客气。苏雪茶没好气地答道,“绕着北城找。或许你有更好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