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空气浸脾，白川尧晨跑完回来洗漱，宋隐雪还没睡着。白川尧在一楼院子里透过窗帘缝隙看宋隐雪，想敲他房间的玻璃，却见到他直愣愣盯着上方的吊灯，眼睛还很红。
宋隐雪率先发现了白川尧，死水立刻变成活泉，他趴在窗户边趁着雾气在玻璃上写了一个“早”。白川尧难得童心大发，也回应一个“安”。
宋隐雪又画了一个猪，白川尧就把手捂在上面挡住，装作没看见。两人就这样玩了十分钟，一整面玻璃都变成了雾涂鸦。
宋隐雪终于开心起来，早餐吃汤圆的时候也笑眯眯的，见谁都很甜，降服了许多弟弟妹妹。
“今天去祭祖，我们家的传统，你不想的话，去就在家等我？”白川尧问。
他才不敢一个人留下来，立刻表示：“想去，非常想去。你们家的祖上一定冒青烟，不然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人。”
白川尧又改变观点，带宋隐雪回来的好处还是多过不便，在家决计听不到他这么绵软的话。
“一会儿想去哪儿？下午我有时间。”白川尧问。
“可以去春晓家吗？我一直没机会去。”宋隐雪问。
“好。”
宋隐雪一上午跪拜了两家人的祖茔。春晓的父亲葬在山坳处，不远处就是他们家的地，里面的作物也鸠占鹊巢，红薯吃不到，改吃了一肚子花生。
白川尧接到电话，看样子是约他聚会的朋友，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看向宋隐雪，征询他的意见。
春晓不适应跟老板在工作之外的地方见面，找了借口婉拒。他们两人改道去高瞻家已经过了午饭，高瞻和女朋友在包饺子，看到两人，脸皮都乐开花。
“稀客稀客。宋啊，你不地道啊，要千呼万唤才出来，不是给老白打电话，你是不是打算这辈子不见我了？”他嘶了一口气，“终究是我不配。”
“瞎说什么呢，快给人倒水。”他女朋友性格也是大大咧咧的样子，两人很有夫妻相。
“行了行了，别弄正反褶了，包来包去还不是饺子。”高瞻说。
“呸，那你咋不直接抱着生猪啃呢？反正都是肉。”女友反呛。
“高瞻你现在能耐了，饺子里敢放香菜了！真的不是黑暗料理吗？”宋隐雪笑着解释，“他原来说考验爱情的标准之一就是，他肯不肯愿意为谁吃香菜。”
“吃，养他比养猪还省事，啥佐料往槽里一倒，吃得干干净净。”女友调侃。
宋隐雪看到高瞻很亲切，更羡慕两人的相处模式。
吃完饺子已经是下午两点，高瞻嘴巴没停过，东问东西，虽然根本也不在意别人的答案。宋隐雪不时被他们两人聊天给逗乐。
高瞻女朋友说什么也要拉着两人搓麻将，宋隐雪哪会啊，舍钱陪君子，上了桌，根本都认不清点数，频频打出去又收回来，牌都被人看完了。
高瞻在群里偷拍了一张宋隐雪皱眉的照片，左右两手各捏着一只麻将，面前的麻将也被分成两个抱团，三个立住，四个盖住，每个小团体各自为政。
尚子栎率先回：“我没看错吧？你把他骗去你家？你用了什么巫术？”
高瞻洋洋自得又吃了宋隐雪的碰，在群里回复道：“谁来拯救下他，内裤都要输没了。”
宁零也发了一句：“缺人么？”
“约你八百年都碰不到，宋一回来你就诈尸，兄弟如衣服啊。”高瞻回。
由于宋隐雪出牌太慢，高瞻还能上蹿下去房间拿相册。
“看看，我呕心沥血历时三年收录还原的珍藏绝版照。”
白川尧接过相册看起来，许多照片的角度都非常奇特，高瞻说是那时候文娱部的人拍的，相机用不熟，过曝、歪斜的废片居多，但少年的气息也透过照片传来。
宋隐雪在运动会主席台舞剑的样子，看了让人还是会不自觉加快心跳。跨越时空的长廊，透过岁月的尘埃，他们还在一起。
另有几张他打球、领奖、升旗的照片，快要不认识自己。他突然看到自己在翻墙，宋隐雪宿舍门外穿着白雪公主的衣服，抬头小心描述里面的落脚点的画面。
竟然有人拍到了这个场景！
宋隐雪也凑过去看相册。黑历史黑历史！
“这不是我，我不会承认的。”
高瞻指着其中一张自己问，“怎么样，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帅吧？哥们我当时还好些个妹妹追呢，多亏我定力好。还有你记得我们级花吗？”高瞻指了指其中一个女孩，白川尧记得是当年让人给宋隐雪递情书的其中一个。
高瞻女友闻讯也偏头过去看，“嘁”了一声：“一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还可以好吧？跟我原配比一比呢？”高瞻说着就去搂生气的女朋友。
“是，哪能跟原配比，我是盗版。”女朋友不领情。
“我冤枉啊，老白你得给我作证，我是不是一心向学，那时候哪有着心思啊？我跟你说啊，我当年纯情的，跟女孩出去喝咖啡，手指都不敢碰一下，后来人家有男朋友不跟我联系，又觉得我人挺靠谱，就介绍她闺蜜给我认识，就是这样，在他闺蜜的撮合下，我同她闺蜜相见恨晚，最终，欸，成了共享备胎。宋啊，我就是鲜活的素材，你拍一部《那些年我们这些没人追的男孩》，绝对火，切中普罗大众的痛点！”
“贫吧你。就你，还男孩？眼睛一转就要耍诈，就跟大闹天宫那种老动画片一色一样。人这位才担得起男孩的称号，您这样的，叫‘内男的’。”女友懒得理他，号召大家继续玩牌。
“不对，你对我的理解流于表面。”高瞻反驳，“宋，你觉得我油了吗？”
“没有，挺可爱的。”宋隐雪忍俊不禁。
几人聊着天，宁零和尚子栎不约而同也到了。或许是宋隐雪太难见上一面，他们都推了家里的聚会，赶紧跑到高瞻这儿来。
宁零进门的时候就瞧着宋隐雪眉头紧锁，白川尧直直看他纠结，饶有兴致，嘴角微扬，心中顿时灰暗一片。
但宁零还是上前，将手不经意搭在宋隐雪的椅背上说：“出九筒，你听牌了，小傻子。”
宋隐雪仿佛得了救星，这才抬头，赶紧起身拉住宁零坐下：“你们怎么来了？快帮我赢他们！”
“这么想赢？”尚子栎放下自己五颜六色的Y-3设计师系列包，去冰箱熟门熟路拿起一厅啤酒仰脖子灌。
宋隐雪难以置信看着他一头绿毛，心下隐约已经开始同情：“打牌不讲感情，留情就是看不起人，是吧。”
宁零笑了声，等牌的手也有频率的敲击桌面。是啊，怂什么呢？他未必比白川尧少爱一点？他未必一辈子赢不了白川尧一次？
是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宋隐雪，在讲台只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声音微弱得前排都听不清，但他记住了，怎么可能甘心只做朋友？过去愚蠢得不敢表露，现在兜兜转转，人又出现在眼前，傻子才成全别人。
宁零等六条到手，自摸，清一色，摊牌。
“哇！宁零你好棒！我今天第一把胡牌！你是福星吗！”宋隐雪是真高兴，本来喝了一点就有点嗨，尚子栎又征用了高瞻家的蓝牙音箱，放着很迷幻的后摇，他不自觉就跟着律动，扑在椅背后面搂住宁零的肩膀激动地摇晃，完全忽略了白川尧黑沉的脸。
“过来。”白川尧叫他，宋隐雪摇头，要跟宁零坐一起，“你今晚赢了我多少次了，我好不容易有帮手，我不。”
“哎呀，白川尧你怎么跟管鸡仔一样，赢了一把而已，再来再来。宁零你好好教教他，我跟他打累得慌。”高瞻说。
“再来几局，你们要不要吃宵夜？我去做。老高下载了很多游戏，你们一块玩儿啊。”高瞻女友说。
“谢谢嫂子。”宋隐雪说。
酒足饭饱，玩了会儿游戏，大家都不打算回家，高瞻把所有被褥拿出来弄好地铺，请求大家坚持一晚，他还想玩斗地主。这个宋隐雪可来劲了，宁零尽管不喜欢玩牌也还是舍命陪君子，眼睛都睁不开了还硬撑着打。
白川尧在沙发半眯眼休息，电视机放着篮球重播赛事。尚子栎竟然深夜进入状态戴着耳机写歌。客厅五个大老爷们，混杂各种味道，却找着当年好得同穿一条裤子的感觉。
宋隐雪赢的没趣儿，也不想玩了，一身烟味熏得他难受，想去浴室洗漱，但没有睡衣可以换，只好先洗头应付一下，他把头埋在盥洗盆，水不是冷了就是烫了，打翻了几个日化用品。
宁零就是这时候进来，替他冲头，抹洗发香波。
泡沫遮住了眼，宋隐雪以为是白川尧，还埋怨：“这个好清凉，快点搓。”
宁零任劳任怨替他做这些，冲最后一道水的时候，他把蓬头往脖子处偏了一寸，水一路流至背脊。
“完了完了，衣服湿了，你慢点。”宋隐雪抬手去推。
宁零关掉水，拿了一块浴室备用毛巾替他擦拭，擦得极其慢，宋隐雪要去夺来自己擦，他不让。宋隐雪已经习惯白川尧的不讲理，只好随他去，任由摆弄。
宁零把毛巾伸进宋隐雪的衣服里，手终于有意无意触碰到他温热的躯体，稍稍低下头去闻他的法香。就在这时白川尧推门进来，看到两人紧贴的形态，宁零一只手按在宋隐雪肩膀，另一只手伸进衣服里，后背贴近胸膛，水汽蔓延，朦胧暧昧。
“你们在干什么。”白川尧一开口，宋隐雪才转头看门口，又很急地回头看宁零，噗呲笑了一声。
“是你啊？对不起对不起，我自己来吧。”宋隐雪为乱使唤人感到抱歉，但脸皮城墙厚，喝了酒愈发猖狂，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你要用浴室？”宁零问白川尧。
他没有称白川尧为白总，也没有叫川尧，两个人就这么冷淡的对了一眼，宁零一脸淡薄，白川尧却冷成冰雕。
白川尧用下巴示意让人跟他来，宁零随手关了门，让宋隐雪自己吹头发。两人去大门口抽了一支烟的功夫终于开口，白川尧说：“不是第一次了。”
宁零明白他意有所指，开诚布公：“你们在一起吗？宋隐雪说不知道。既然未婚未嫁，我当然能够追求。”
“你想要他？”白川尧摁灭了烟头。
“我想要一次公平竞争的机会，这次我不会让步。”
“让步？”
“你要是不记得我原先说过什么，我可以复述一遍。当年你一直逃避，连承认都做不到，又为他做过多少？我不想知道你用什么手段重新赢得他，不过这还不是最终结果。”
“你知道上一个跟我争的人，现在在哪儿吗？”
“我们相识小二十年有了吧？我不想走到这步，我比谁都不愿失去这帮兄弟。但我必须承认，我没有忘记他。”宁零说。
“你想跟我抢人，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实力。”白川尧没想到一向闷声不吭的宁零，也有公然跟他叫板的一天。宋隐雪的存在，总能制造麻烦。
“行，那你最好看紧人，我可不是什么君子。”宁零说完就进屋。
白川尧捏紧了指节，靠在墙边，他站了许久，小时候几人一同上学、打机、闯祸的光辉掠过，宁零沉默不是软弱，他旷课时替他面不改色撒谎骗老师，又替他做笔记让高瞻送到，即便用他不上。
宋隐雪走出来找他：“冷不冷？就在里面抽呗，高瞻说没事儿。”
白川尧拉过他抱在怀中，宋隐雪被拖得一踉跄，却很快反应过来，身体松弛任对方抱着，伸出手圈着他的背。
“怎么了？”宋隐雪明显感觉白川尧的疲惫。
“说你不会背叛我。”
“幼稚。”
“说。”
“我永远不背叛你。”宋隐雪说完才发觉白川尧的脊背不那么紧绷，“今晚那游戏剧情是不是太刺激了？咋一个个都不正常，刚刚尚子栎在那啃笔，还使劲薅头，他是不是也有M秃的风险啊？你得不得去劝劝？”
白川尧将头深深埋在他细软的卷发中。
宋隐雪以为白川尧醉了，又转头安慰：“困了么，想回家啦？那我们回去。”
三分钟后，无论高瞻团成团在地铺上如何打滚挽留，他们还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