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川尧在关机前打了电话过去,闫岑玉让他不要在电话里讨论案情,现在还在尸检,无法定论。
宋隐雪陡然从受害者的身份演变成了防卫过当者,他只要说不清楚事发始末,就无法无法洗脱嫌疑。
白川尧在飞机上很想跳下去问清楚宋隐雪究竟有多少隐瞒。有人陷害他可说不通,事情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之前忽视的细节都太过诡异。
首先宋隐雪为什么要被单独看押?特殊在哪儿?据调查绑匪头子儿子才几岁,毛都没长齐,何来相像可言?还有宋隐雪为什么被注射了药品,其他人却没有?如果只是为了折磨他何必好吃好穿照料他?退一万步说,宋隐雪真的有能力反杀了绑匪,伪装成被害的样子等人来救,那他从哪里得知一定会有人来?
宋隐雪不是完全无辜,他有秘密。
白川尧被自己琢磨出了一身汗,飞机已经起飞,他没能下去,也不可能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去盘问他。他应该相信他。
白川尧抹了一把脸,开始计算所有的结果。宋隐雪如果真藏得了那么深,那还是自己认识的小孩吗?白川尧无法把昨晚还躲在自己怀里撒娇的男孩,跟推测出来的形象对应起来。
即便宋隐雪骗了所有人,他能狠下心当做没认识过这个人?不可能,他做不到。不仅做不到,还可能为虎作伥,毫无底线的双标,给他擦屁股善后。
世界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
可他还是想弄明白一件最简单的事,宋隐雪会不会骗他?
回到朗城,他迅速赶往闫岑玉所在的刑侦大队,表哥的分析跟他有几分接近。但警方把事情想得更坏,甚至调查了宋隐雪与被绑六个人的关系。除了都共同出现在音乐节,没有任何交集。
宋隐雪是幕后主使的嫌疑暂时排除,但他是怎么目击绑匪作案?另外五个受害者均表示没有见过他。
宋隐雪的身份调查是一清二白,从小生活在平京,跟着寡居的母亲长大,另外只有一些学籍信息变动,也没有改过出生年月。林秀谨的资料也简单,前夫是运动员,已亡故,父母在国外,有经常来往日本的纪录。
宋隐雪骗了他!他说改过两次生日,昨夜信誓旦旦吹蜡烛许愿的男孩,怎么能撒谎不眨眼?
白川尧给他发了条信息问【在干嘛?】
宋隐雪秒回【晒太阳,晒成包黑炭。】
过了一会儿又回【要是黑成那样,你还喜不喜欢啊?我还是别晒了。】
白川尧对话框一直显示在输入,发过去却只有寥寥几字【过年为什么不回老家?】
宋隐雪过了一会儿才回【这里就是我家呀。】
白川尧继续问【除了你母亲,没有别的亲人了?】
【没有了。】宋隐雪回的很慢,但这三个字结束后,白川尧不忍心再问。
而近在咫尺的电脑荧幕上赫然写着宋隐雪父母亲属的基本信息,他还有外公外婆。
有种人格类型叫过分依赖,连白川尧都无法说服自己,宋隐雪是在博同情,他可能只是缺爱。
白川尧太阳穴突突突的跳动,他的发现不想告诉别人,包括闫岑玉。
经过了高强度的审问,绑匪头子从警察的问题中猜出,他们怀疑宋隐雪和他的关系,索性放起烟雾弹:“那小崽子是个狠角色,看起来弱不禁风,脾气还挺硬。但知道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就答应跟我们合作。”
“怎么合作?”
“卖一些情报给我们。”
“什么情报?”
“说给你们听也没用,警官,对你来说就是八卦,但在我眼里就是这个……”他搓动拇指和食指,眼睛里都是不怕死的戏谑。
“给我老实点,上次为什么不说。”
“你也没问呐。”绑匪笑的邪乎。
“他卖给你什么情报?换取什么条件?”
“就是一些官商二代的信息,条件就是给他喝点水,给窗户开点缝,那崽子怕黑,一到晚上哭得人脑瓜疼。本来都是要死的人,不在乎这一时半会,手下的几个兄弟也歇歇手,指不定还能吐出点什么,打一个巴掌得给把糖,小屁孩。”绑匪头子交代。
白川尧在单向监测玻璃后,撑在桌台上,听一句心颤一点。
宋隐雪被用过刑,宋隐雪知道许多官商信息,宋隐雪当时很害怕。这些话中的信息量冲击着他,是什么让他怀疑宋隐雪是个心机深沉的人,他被折磨成那样。
唯一说不通的点在于那三个看守宋隐雪的人,是怎么死的?
绑匪看到警察递出的法医照片,惊得站起来,脸上的表情扭曲极了。
“你觉着,他有本事干掉你三个兄弟,把人埋在几公里外的荒郊,又回去把自己绑着制造不在场作案证据吗?”
绑匪突然想到什么,用力锤击桌面,吼着说要见家人,见不到他一句话都不会再说。
绑匪年迈母亲派警察去请,同时,宋隐雪的拘捕令也批下来。
*
那一头,在海南的宋隐雪被警察跨省堵在酒店,全程戴着耳机远程接受审问并录音。他脸上没有了去度假时的惬意,不停抠手,连佯装镇定都装不下去。
警方虽然是很温和的询问,但双方信息不对称,宋隐雪拿不准应该说多少。
“要不要吃点什么?别害怕,姐姐又不吃人,就是跟你聊聊天。”民警给宋隐雪剥了一个橘子。
“事发当时的经过能不能再详细说一遍。”另一个民警问。
这是常规的审讯方式,除非经过特训的人,再三重复回答同一问题,如果撒谎露出的马脚越多,没有人会记得清所有的细节,如果要保证口供一致,只有讲实话。
“我很多不记得。”宋隐雪重复。
“你看到跟你一起被绑是哪个受害者,你还记得吗?”警察立马打断。
“记不得了,当时太黑了,只看得清是个女孩。”
“是这个吗?”警察随意给他一张其中一个受害者的照片。
“我真的记不清长相。”
“穿着什么样呢?”
“记不得了。”
“绑匪有什么特征?是不是这个?”警察给了他看几个绑匪生前的照片,让他选。宋隐雪这下选对了,确实是死的那三个,另外还有一个负责开车的司机,还有主犯头子。
“你跟那个女孩不是一辆车?”
“不是。”
“你觉得绑匪为什么要单独绑你?”
宋隐雪回忆当时的场景,有点失神,“他们,他们想马上杀掉我,因为我见到他们了。绑架其他人,是为了要钱。”
“那他们为什么又没有动手?”
“我不知道,你去问他们,我不知道。”宋隐雪情绪已经有点不稳定。
耳机里传来了命令,换女民警继续问询:“弟弟,别紧张,还有三个逃犯逍遥法外,你想不想快点抓住他们?你再想想,还能不能想起什么。”
宋隐雪却一味摇头。
又陷入僵局,闫岑玉在电话那头发问,女民警复述。
“没事,事情已经结束啦,我们只是来确认下口供。对了,我们打电话给你妈妈,她说准备回你姥姥家过年……”
宋隐雪突然抬头,有些惊讶。
“你记得他们住哪儿吗?你现在是被保人,怕逃脱的歹徒再对你不利,我们得送你回家。你说你,大年三十才过去几天,就往外跑,长辈们不念啊?”
宋隐雪继续沉默,但肉眼可见抖动的更厉害了。
“弟弟,我们现在先给他们报个平安,还有到达时间。”
宋隐雪掐住自己的手,呼吸急促,终于与民警对视,“你们不要诈我话了。”
民警停顿了几秒,立即换了口吻,“这三个人死掉了,你知道对么?”民警指尖压住方才被指认的那五个逃犯中的三人照片。
“是。”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他们威胁我。”
“他们是谁?”
宋隐雪不答。
“这三个人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我被蒙着眼睛,或许是内斗吧。”
“弟弟,你知道做伪证的后果吗?”
宋隐雪嘴唇白的吓人,一层层发汗。
警方都屏气凝神等他继续,可他没有在继续说话的打算,仿佛就这样认了。电话那头还在称热打铁的逼问,白川尧依稀能听见他急促的喘息声。
“够了。”白川尧脸色差到极致。
“先到这儿吧,把人带回来。”闫岑玉对电话那头说。
与此同时,警队内线接起——
“不好了,闫队,我们的人赶过去,发现绑匪主犯的母亲心梗发作,抢救无效宣告死亡,晚了一步。”
怎么就那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