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江国际机场没有淡季，即便早上五六点候机还是不少人。
宋隐雪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囫囵觉，不比赛的时候体能训练通常凌晨四五点开始，平常他的通告排得满，倒时差睡不好，最红的时候为了避粉丝，经常要凌晨出发，瞌睡都在路上碎补，所以拍到的路透总是没精神。
助理推着行李箱，经纪人在跟他确认接下来的活动邀约。
“芹姐，这家就算了吧，我也不是他们的用户，自己不用的东西我没底气。”宋隐雪说。
“行。”李书芹是典型南方女强人，长得矮瘦，行事却雷厉风行，“你这样想是没错，品控那边签了严格的合约，可以放心。科技公司找你的不多，你也不要把自己局限在运动类的品牌。[飞乐]至少也算是新能源企业里口碑不错的，要再好就[佰映]，你用它家产品，但人家从来没有找过真人打广告你也知道。”
“我明白。”宋隐雪听话应了。
“你如果有别的意向也多跟我商量，合作都是谈出来的，谁的资源是天上掉下来的？只是你自己也要用点心，完成这一季度的工作，你就安心去动手术，剩下的事交给我。”李书芹说。
换了登机牌，三人走优先通道在头等舱坐稳。宋隐雪怕了坐飞机，每次只肯坐过道。李书芹开着电脑在会邮件，宋隐雪翻着书。
他捐了不少钱给一家动物保护机构，也找律师也业内人士咨询过，确认不是打着幌子盈利，陆续支持了好些年。
最近，机构进了一批新鲜血液，把重心倾向学龄前教育，做了一系列动物主题绘本。宋隐雪正在看的是还未发售的一套。连宋妈妈林秀谨都说他要是换职业，没有比动物园园长更适合的选择。
当他撑着小桌板一页页翻的时候，乘客差不多填满空位落座。一双裤型很板正的直腿杵在他身旁，空姐在帮忙放箱子。宋隐雪嫌人家挡住光，抬头看看是哪根定海神针。不看不要紧，心中本来还上演着童话寓言，看清来人后，瞬变为生化恐怖片。
这都能碰见？要是把这个运气用来买六合采，恐怕再不用早起打工了。
“哈、哈喽，好巧啊，你也去平京？”宋隐雪问出口就想咬舌头。这趟是直飞不中转，同一驾飞机，不去一个地方，难道半空跳下去吃鸡吗！？
白川尧修养很好，点头算是回答。
“你坐了我的位置。”白川尧刚才定在这半天，原来是他占了别人的座。
宋隐雪掏口袋，却没找到机票，半站起来伸着头问经纪人，“芹姐，我票在你那吗？”
“不在啊，刚才你说要自己拿的。不见了吗？”李书芹也起身寻找，又和颜悦色对白川尧说，“这位先生，我们登机牌没有挨在一起，可以跟您换个座吗？”
白川尧还是只盯着宋隐雪说，“让我进去。”
宋隐雪这才缓口气，坐下收着脚让他过。等三人重新坐稳后，宋隐雪的脸后知后觉红了，这种时候他居然也能一话两听。
为什么不肯换座位？
李书芹却不如宋隐雪若无其事，她认出了白川尧是[佰映]公司的董事会决策人之一，也是实权在握的执行总裁，人物周刊上登过好多次封面，又是未婚才俊，多少名媛惦记的人物。她们这行各个是人精，绝不会认错，如果能搭上这条肥线，对工作室百利无一害。只是这样的人，轻易疏忽不得，刚才为这点事开口太冒失。她果断合上电脑，整理了仪容，飞快打着腹稿。
“看什么？”白川尧主动找话说。
宋隐雪偏头，两人猝不及防对视，他离白川尧只有一尺的距离，刚刚脸红的劲还没过，现下更像熟透的虾。
“这本是《疯狂部落》。”宋隐雪翻道起始页，分散注意力讲起来，“这是棘蜥，类似于漫威里的‘毒液’，它靠手掌接触吸取水分，喝水当洗澡，能发动变色液体攻击。这个鸡可以变性下蛋，叫‘伪装者’，是混进人类基地的刺客。这条金花蛇，是部落里的‘小飞侠’，唯一可以在高空飞行的蛇类，两面三刀的，暂时看不出来是好是坏。还有琴鸟，是口技大师，可以发出迷惑人类各种声音……”
白川尧听得投入，没有打断。只有问动物相关的问题，宋隐雪不过脑也能流畅作答。
他的意识穿透时光，回到十年前出租屋那两个月。宋隐雪喜欢赖床，喜欢跟他一起看Discovery的动物纪录片。
等宋隐雪回过神，发现已经讲的太多，恐怕下不来台，笑着快速收尾，“是不是很无聊？”
白川尧闭目养神，没在听了。
宋隐雪疲累交加，精神高度紧张不了太久，尽管忍不住还想说，却命令自己闭嘴，起飞后没多久就睡着了。
飞机降落首都机场，白川尧等停稳后率先离开，他被李书芹摇醒。李书芹尽管没得到白川尧任何正眼，却还是隆重介绍了自己和[鸿影]工作室，谦恭得体地递出了名片，对方助理接了。
宋隐雪醒来，发现身上搭着一件外套，白川尧遗落下的。宋隐雪不知道白川尧的联络方式，犹豫要不要委托春晓转交。
两天后，[鸿影]工作室收到一个邀约函，希望能签约宋隐雪做这一季[佰映]旗下游戏模块CG动画的模特，拍摄一组宣传大片。
李书芹看到这封邮件，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立刻去电让宋隐雪三分钟内答复。
李书芹觉得宋隐雪百分百会答应，她只是走个过场。可宋隐雪却足足犹豫了半小时，他自问动机不纯。
[佰映]品牌推广部接下这个企划，提案三次，都被否决，最后白川尧定了[生态]主题，既顺应主流意识，也符合宋的公众形象。
宋隐雪把其他工作全数押后，态度好得让企划部的人都瞪眼，怎么跟传闻中不好伺候的小少爷不太一样？宋隐雪不但主动参与到人物形象设计，也在方案的故事脚本中加入了自己的想法，摄制组外包给一家顶级4A公司，主创团队认为他提出的想法是画龙点睛，并表示绝对没有捧哏的意思。
行程定下来，造景又花了一周。为了还原黑暗森林中杀手妖兽的形象，主创给他量身打造了五套戏服和三个妆容，从定妆到拍摄都相当顺利。等他拍完倒数第二条的时候，棚内十多个人突然精神百倍，因为老板突袭视察。
照例说这条并不是什么重要的游戏线，明明建模就可以搞定，还非要用传统的真人拍摄，拍就拍吧，拍完宋隐雪的脸还会经过电脑处理成失真的模样，真不知道图什么。前一秒片场的人还抱怨集团钱多得烧，“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下一秒立刻热脸贴人冷屁股，给白总端茶递水挪板凳，主动介绍拍摄进度。
宋隐雪最后一套装扮戴着赤狐耳朵，脸上是特效妆，身上也毛裹着厚实的皮绒衣物，还要完成高难度扛炮跑的动作。威压吊了一天，他腰都快断了。
企划部职员们不知道老板在跟宋隐雪说什么，脸上露出少见的微笑，甚至还拧开了瓶盖等他喝水。
“我天，这人啥来头，上面有人啊？谁有人能有过白总？”
“突然觉得手里的快乐水不甜了。哎，等我‘有’了，我也给我家狗子量身打造一部励志爽片。”
“少哔哔，赶紧干活。”
*
白川尧没给他拒绝的可能，三言两语就把李小姐支走。
宋隐雪坐在车上忐忑极了，内心狂奏命运交响曲，白川尧倒是正人君子的模样，不动声色开着车。
“金主不管你了？”白川尧语出戏谑。
“啊？”宋隐雪刚刚在后台也听人唠，旁敲侧击的，阴阳怪气的，都有。但他确实没有被捧过，他的路子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听白川尧的口气是把传言当真，立马解释道，“没有，我没有金主。”
宋隐雪偏脸过去十分诚恳的注视白川尧。红灯停，白川尧也略微侧头，用余光审视他，车尾红光隐射在宋隐雪脸上，眼神透着诚恳，任凭谁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看着，都会生发出自己对他很重要的认知。
算了，他也不想拆穿。
“走错路了吗？我家不在……”宋隐雪扒着窗户问。
“我没说要送你回家。”白川尧速度开到120迈。
“太晚了，你看随便把我放在哪个酒店好不好？”
白川尧一骑绝尘开回了自己的一处住宅。
按指纹锁进门后，是典型的黑曼巴风装潢，只有黑色和褚色大面积铺设，家具上面摆放的东西减到最少，落地窗前一盏巨型弯曲读书灯是打破平衡的不安定因素。正如他现在花里胡哨来到人家屋里，是打破和谐的巨大不安定因素。
白川尧没有要招待他的意思，让他随意，冰箱里有喝的，便解开了衬衣去书房。白川尧本来压着一堆会和文件要看，明知不合适却还是执意去探班，探班后又突然不愿这人离开自己的视线，只好带回来。
他用极高的效率处理完工作，再去看宋隐雪，果然自得其乐。他在冰箱找到吃的喝的摆了一桌子，还琢磨怎么开嵌入式电视。
白川尧靠在过道墙壁，看他不得要领，便念了两句启动指示语，房间里的所有电子设备闻声全部亮起待命。
“想做什么直接说话。”白川尧告诉他。
“好酷啊！”宋隐雪惊呼。
他一直知道白川尧厉害，不管做什么都能做到巅峰，从生命科学转到自动化领域，他专业水平过硬，格外受上苍眷顾，年纪轻轻就有这样令人难望其项背的成就。
“客房在那边。”白川尧嘱咐完他，就回到卧室洗漱。
宋隐雪要是有点警觉性听到这里就该溜走，可他对这些没面世的人工智能产品太有兴趣，挨个玩了一遍。
宋隐雪玩累了才意识到自己脸上还有油彩，客房里面没有卸妆的东西，还好有婴儿油可以勉强卸。
白川尧家里有油？！宋隐雪情绪断崖式下跌。
有什么好惊讶，宋隐雪安慰自己，两人分开这些年谁也没耽搁，别说白川尧，他自己也牵手好几个。只是没一个认真，分手后口碑扑街。
他快速冲洗完，脸都给搓红了，嘴角朝下犟着，裹着浴巾去衣柜找睡衣的时候差点又心梗，里面孤零零躺着几套明显不属于白川尧使用单品的纯棉格子睡衣套装。
宋隐雪阖上衣柜门，想换回自己的便服，一看今天在片场弄得跟咸菜的模样，摇头叹气，重新打开衣柜门，默念：“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他换好纯棉睡衣后乍觉尺寸很合身。白川尧的品味还真是固定，找的人估计跟他是一款。不，跟那谁是一款。有种心理学现象叫什么？——anima，人会爱上相似的面孔。
没事儿，你们不是这美丽世界的孤儿，前辈我也是那谁的替身呢。他对着这套睡衣自嘲。
这房间也是一股孤儿气息，六体不勤，光杆司令，连风筒都找不到。这才想起来所有电子产品都可以人工呼唤，于是一边搓着一头羊毛卷，一边去客厅吆喝：“吹风机，吹风机。”
早就洗完在客厅翻着书等他的白川尧，见他这副模样出来，愣了几秒，起身带他去一个自动烘干装置站着，风从顶部圆弧形贯下，没几分钟就吹得头发细润蓬松。
“好高级哦。”宋隐雪这语气特别像刘姥姥进大观园。
白川尧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捏着他的嘴就亲下去，十分用力，几乎将他按在墙壁上，风卷残云之势，让他招架不住。
宋隐雪双手抵在白川尧胸口，“唔唔唔”半天脑子轰得没了反应，意识到该闭嘴不该让对方长驱直入的时候已经晚了。白川尧简直像循循善诱的猎人，布置好了陷阱，就等便宜货入袋。
宋隐雪被亲得喘不上气，白川尧才放过他的嘴，从脸颊一路向脖颈蔓延，口涎在灯光下反射出朦胧的光斑。白川尧比他高一个头，只能把背弓起，肌肉更加紧绷，显得狼背蜂腰。宋隐雪也不是没力气推拒，但他整张脸都因被撩拨而红透，反抗毫无说服力，被人两下制住。
当白川尧的嘴唇重新攀上宋隐雪的耳尖旁，用最热情的动作吐露最羞辱人的话，他说：“考虑换个金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