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前两天的清闲时光过去, 大一的军训开始了。
林冉选的计算机专业,男多女少,加上隔壁寝室, 他们班只有六个女生, 男生却足足有三十多个。
军训男女生分开,每天早上六点半集合跑操,中午休息一个半小时,之后到了晚上九点半才散。
军训期间的时间表,看着比高三还累。
但刚上大学的学生们有用不完的精力,觉得什么都是新奇的。
军训第一天早上, 唐知晓和张露在清晨五点起床,开始化妆, 再涂上一层厚厚的防晒,准备工作做好, 已经六点了。
这时林冉定的闹钟也响了, 她扶着栏杆下床, 拿上洗漱用品去洗漱, 过了几分钟, 阮千蕊也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 走到她旁边拿漱口杯接水。
洗漱完,四个女孩子一起去食堂抢早餐, 食堂人太多,几个人废了好大劲儿才买到早餐。
之后边走边吃。
唐知晓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嘻嘻哈哈道:“听说上一届有学姐在军训的时候和教官谈恋爱了,不知道我们的教官帅不帅?”
“我才不在乎他帅不帅。”张露咬着包子, 含糊说:“只要别管我们太严就好, 之前在网上看, 他们说我们学校军训可严了,跟脱层皮没什么区别。”
“忍一忍就过去了。”林冉安慰她们:“军训只有一个月,比高三还是轻松很多的。”
可能她的安慰太无力了,唐知晓和张露敷衍地说:“可是高三不用跑操半个小时啊。”
林冉便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大概是从小没人陪伴,她性格有点迟钝,对什么事情都是淡淡的,情绪也没别人那么强烈。其他人觉得可能会要自己半条命的军训,她却觉得坚持坚持就过去了。
这十八年来唯一出格的事情,好像还是之前和陆无别一起逃课,从江市一路逃到了遥远的京市。
想到这,林冉垂下了眼睛,闷闷地吸了一口豆浆。也不知道,周俊驰会不会把她的话转告给陆无别。陆无别听到了之后,是会觉得可笑,还是真的会如她所想,过来找她?
这座他们曾经一起逛过的校园里,触目所及,仿佛都是回忆。回忆将她困住,有点走不出来。
“各位同学们,大家好,我是你们的教官,大家叫我唐教官就好。”穿着迷彩服的教官在前排训话。
九月的阳光毒辣辣的,林冉尽量将帽檐压低,试图用帽檐将脸遮住。
“后面的那两个女生,你们出来一下。”唐教官突然抬手指着她的方向。
林冉心头一惊,抬头望向唐教官,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唐教官点点头,肯定说:“对,就你们俩个。”
林冉挪了挪脚,正准备出列。她身边的唐知晓和张露低着头,一脸纠结的出了队伍。
原来不是叫自己。
林冉松了口气,随即听到教官严肃的声音训斥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儿啊?军训还化妆?”
唐知晓打了个哈哈,怂怂地说:“唐教官,我是防晒涂多了。”
“防晒涂多了?”唐教官眯了眯眼,凑近近距离地看了看,嗓门更凶了:“你们俩这嘴巴红的,当我眼瞎啊?还没化妆?去把妆给卸了!”
林冉身边的女生们都低声笑起来,唐知晓和张露垂头丧气地跑回去拿卸妆水,去水池边卸了妆。
短暂的小插曲后,军训正式开始。
两个小时的训练间隙,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林冉和三个室友都蹲在树荫下,纳凉喝水。
唐知晓哭唧唧地:“为什么不能化妆啊,为什么啊,我化妆又不影响什么!唐教官是不是故意跟我做对啊!”
她头发留的短,外表看着有点像男生,可是却爱化妆爱打扮。林冉觉得这样的女孩子很鲜活,她拿纸巾擦了擦额上的汗:“可能是怕累着我们了。”
唐知晓:“?”
林冉看她一眼,解释说:“军训时间本来就紧,如果还要化妆的话,那睡觉时间就会被压缩。”
唐知晓被安慰到了:“也对。”
这时,男生堆里忽然有一个个子高高的少年,朝她们这边走过来。
有女生小声讨论:“我天,他个子好高呀,有185了吧!”
“脸也挺帅的!”
“他过来干嘛呀?不会是看上我们这边的谁了吧!”
张露戳了戳林冉和阮千蕊的胳膊,八卦道:“你们猜那个帅哥过来是做什么的?”
“上厕所?”林冉试着回答。
“……”张露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又朝阮千蕊挤了挤眼睛,“蕊蕊你说呢?”
阮千蕊抿抿唇,“来找我们要联系方式的。”
话音一落。
少年果然停在了他们四个前面。
男生笑容阳光,问林冉:“嗨,同学,能要一个你的微信吗?”
林冉抬起头,反手指了指自己:“我?”
男生点头,“我刚才看你正步踢的很标准,我老是同手同脚,能请教下你吗?”
林冉迟疑。
唐知晓小声起着哄:“冉冉,给他一个嘛。”
“我有男朋友了,”林冉想了想,说:“如果只是请教踢正步,那可以加微信,但是其他的不可以。”
她语气认真,模样又乖,不像会骗人。
男生尴尬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啊,我以为你是单身呢。”
林冉摇摇头,善解人意道:“没事。”
然后,男生在众人的视线中,将目光投向了阮千蕊:“同学,能加个微信吗?”
阮千蕊:“?”
阮千蕊:“不好意思,不能呢。”
……
中午吃饭时,四人凑成一桌。
张露翻着学校表白墙,突然说:“我天,这是什么新称呼?计算机系双系花?”
“表白计算机系两位系花,但是很遗憾的是,两位系花似乎都有了男朋友。为计算机系的男同胞们默哀三秒钟。”唐知晓凑过去念出表白墙上的内容。
下面贴的赫然就是林冉和阮千蕊在树荫下休息时的照片。
不知道是谁偷拍的,照片不甚清晰,却依旧能看出照片里的两个少女十分漂亮。
唐知晓抬起头说:“双系花是你俩哎。”
林冉不太适应这种称呼,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阮千蕊倒没什么反应,只是迟缓的:“哦。”
一整天的军训结束,林冉筋疲力尽的躺在床上,看了会儿小说,准备睡觉前,微信震动了一下。
唐温书:【你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好奇】
唐温书:【是为了拒绝别人随口说的吗?】
林冉想了想,回复他:【不是,我男朋友是陆无别。】
回完消息,林冉放下手机,被浓厚的睡意扯进了梦境。
梦里是考前下着小雨的下午。
梦境湿漉漉的,她踮起脚,柔软的吻洛在了少年坚毅的下巴上。
-
林冉坐在书桌前,翻看着新发下来的高数课本,时不时的,分心看一眼手机。
一个月的军训过去了。
陆无别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仿佛死了一样安静。
林冉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她拿着笔,想勾画一下重点,却看不进去书上字。
好半晌,她才拿起手机,有些麻木地点开朋友圈,发了第一条朋友圈。
【想要一个男朋友,大家有推荐的吗?】
消息发出去,没一会儿,就收到了许多回复。
王佳佳:【???】
王佳佳:【????你被盗号了????】
田梦菡:【我……不太觉得你缺男朋友】
田梦菡:【你长那样……我他妈真想骂你。】
唐温书:【有点想毛遂自荐。】
赵博远:【???】
这条朋友圈完全不像是她能发出来的话。
书桌前,少女的背影纤弱,握着手机,神情僵硬到有几分呆滞,盯着手机屏幕,眼睛许久都没眨动。
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才几秒钟的时间。
手机响了。
屏幕上显示出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来电归属地是京市的。
林冉眼睛动了动,表情也缓了缓,她抿抿唇,摁了挂断。
几乎没有间隔,电话又响了。
又是那串号码。
林冉再次面无表情地挂断,像是发泄似的。
她挂一次,那个电话就打过来一次。
挂了许多次后,不知道那个号码第几次打过来时,林冉接起了电话。
对面男生语气压抑,似乎咬着牙,凶巴巴地说:“林冉,我还没死呢。”
听到这个熟悉的嗓音,一瞬间,林冉的眼眶就红了,她喉咙里像是梗着什么东西,发不出声,分不清心里的情绪,是愤怒多一些,还是委屈多一些。
陆无别说:“我在你寝室楼下。”
林冉紧紧抓着手机,没动,少女嘴巴颤动,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他又是凶巴巴地语气:“你给我下来。”尾音却发颤。
听到这话。
林冉电话都没来得及挂断,一下子椅子上站了起来,椅子腿在地面上摩擦,哗啦出刺耳的声音。
趴在床上睡觉的阮千蕊半撑起身子,带着倦意问:“发生什么事了?”
林冉头一次没回答,带着不管不顾的决绝,一腔孤勇般的,小跑下楼。
夏天的尾巴,空气中都似乎漂浮着燥热。
女寝楼下的林荫路旁,老旧的路灯昏暗。
隔着一条道路,她见到了陆无别。
男生靠在树边低眸抽烟,烟灰色T恤,咖啡色休闲裤,三个多月没见,身形消瘦了许多。头发长长了,碎发遮住眉梢,眉眼愈加锋利,低着眼,眼眸狭长,鼻梁很挺,侧脸利落,透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气场 。
周身却莫名有股消沉的味道,少年意气不在。
路过的女生偶尔会看他一眼。
林冉听到一个女生兴奋说:“这个男生又酷又冷淡,不知道他是哪个专业的呀?我们去要个微信吧?”
另一个女生扯着她:“别了,这人看着就不好惹,脾气肯定很差。”
林冉眼眶发热,唇角却扯了扯,有点想笑。她心道,这人何止是脾气差,架子也大的很。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
对面的陆无别抬眸,黑眸看见她,夹着烟的手抖了抖,差点没拿稳烟。
两人都没动,就这样遥遥对视。
萤虫飞舞,弦月高悬于漆黑天幕。
少年脚边还躺了几个空酒瓶子,他垂在身侧的手上,也拎了一听啤酒。
终是林冉败下阵来。
她定定望着陆无别,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
远处的路灯灯光混合着皎皎月色,将他的脸庞照的半明半昧。侧脸消沉到极致,没了从前轻狂张扬的模样,仿佛骄傲被人碾碎。
林冉开口就是哭音,她说:“你这个混蛋。”
陆无别看着她,缓慢地扯起唇角,挤出一个笑,许久都没说话。
一如既往的架子很大,见面了连话都不肯跟她讲。林冉眼圈都红了,她咬着唇,忍着没哭。白色的贝齿咬着柔软的唇,下巴抖动着,要哭不哭的模样,惹人怜惜极了。
陆无别闭上了眼,不敢看她。
他不说话,铺天盖地的委屈,瞬间将林冉淹没了。她再也忍不住,嘴巴颤了颤,可怜巴巴的哭了起来,眼泪不要钱似的,从眼眶里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不准哭。”陆无别忽然开口,命令般的语气。
林冉惊讶地都忘记哭了,只觉得这个人极其不讲道理。是他先撩拨的她,然后又把她甩了,直接消失三个多月,现在见面了,他竟然都不许她哭。
陆无别低着眼,眼睫遮住瞳孔,看不清情绪。
只有紧抿着的唇线,透露出无声的冷漠。林冉抬起手,自己擦干净眼泪,她抽抽嗒嗒地说:“那,那我们分手。”
听到“分手”两个字,少年瞬间抬起眼,黑眸看向她。
林冉倔强地同他对视,完全不怕他。
平时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犟起来他压都压不住。
陆无别咬牙切齿地说:“不准分。”
“好,不分手。”林冉据理力争,“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在一起过,又怎么分手呢。”
听到这话,陆无别定定望着她好一会儿,最后气笑了。
他手背遮住眼睛,指尖夹着的烟快要燃尽,就这么笑着,胸腔一抖一抖的,像是遇到了什么极为开心的事情。
林冉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他,不懂他在笑什么。
许久后,陆无别停了笑。
他夹着指尖快要燃尽的烟,凑到唇边吸了口,在朦胧烟雾中看向林冉,眼底情绪未明,唇角微勾,三分痞气七分玩笑,问:“林姑娘,喜欢我啊?”
林冉点点头。
陆无别神色,倏忽间淡了许多,却仍是那副不太正经的语气,“那,要不要跟了我?”
林冉毫不犹豫地说:“要。”
陆无别怔了怔。他抬手扔了烟,向来霸道不讲理的少年一下红了眼睛,伸出手,将她死死揽入了怀中,仿佛要将她嵌入身体.里的力道。
林冉脑袋撞上他的胸膛,感觉到他身体的都在颤抖。
她小心的伸出手,环住了陆无别的腰。
少年的头垂着,脸埋在她颈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侧,他用一种压抑到极点的语气,叹息般的说:“林姑娘,你简直是要了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