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这一个晚上睡得一点也不好,半夜醒来的时候房间里漆黑一片,依靠微弱的月光看向对面阿玛的床,那里空空荡荡的,安静的房屋内也没有阿玛总是不太顺畅的呼吸声,整个山上的房子里尽数被孤独渲染的浓稠。

  那真从阿达去世阿莫离开之后就一直跟着阿玛生活,他所有的事情,小到吃饭放羊,大到认识钱懂礼貌,都是阿玛一点点叮嘱起来的。

  如果没有遇到唐安晏,那真不知道自己在阿玛消失之后,一个人该怎么办。

  可是这个假设从现在开始便是不成立的,因为唐安晏回来了,所以那真空落而迷茫的心才有了依靠。

  那真转过身去,小拇指轻轻的勾到唐安晏小拇指,唐安晏不知道醒着还是睡懵了,下巴搁在那真柔软的头发上蹭了蹭,含糊不清的开口,“快点睡觉。”

  “哦。”那真听话的缩在唐安晏怀里,抿着嘴乖乖闭上眼睛,握着唐安晏的手指不肯松开,软软的蹭着唐安晏胸膛讨乖,超小声的用气声说,“安晏……那真……闭上眼睛了……”

  那真醒过来的时候唐安晏已经不在身边了,应该是在门口,那真听见他好像在打电话。

  那真下了床穿好鞋,揉着眼睛小跑着去门口找唐安晏,唐安晏靠在泥巴斑驳的墙上,一只手插着兜,一只手拿着电话。

  听到动静,唐安晏转头看到那真出来,从口袋里掏出被暖热的手心,递过去牵住那真,那真乖乖任他牵着,走到唐安晏面前,盯着唐安晏眼睛看。因为刚睡醒那真头发有几根炸了起来,唐安晏伸手给他捋顺,微微低头亲了一下他额头,继续冲手机对话讲话。

  “行,现在送过来吧,到了您到时候再给我打电话。好的,辛苦了。”

  那真摸着被唐安晏亲过的地方,抬起头对着唐安晏傻笑,唐安晏挂了电话,单手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捏着他下巴,“饿了吗?”

  那真小幅度的点了点头,正好低头看到唐安晏手腕上手表的时间,耷拉着小脸嘟囔了一声“好晚”,愧疚的重新抬头看唐安晏,小心翼翼的问,“安晏……是不是……好饿……”

  那真绞着手指,眉头不开心的皱起来,“那真……睡过了……没有……给安晏……做饭……”

  或许是觉得自己做错了太大的事情,那真把头埋下去盯着地面上的石子小声控诉,“那真……不乖……是不是……”

  唐安晏很难不会发现,自从这次回来之后,那真比以往和他相处变得更谨慎,先前刚好不容易磨合出的亲密,随着十天的不归,随着阿玛的离开,小小的那真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好多。

  可唐安晏并不需要他长大。

  唐安晏揉了揉他的头发,把他抱在自己怀里,“安晏买了冰箱,一会就会有人送上来,还有牛肉,所以安晏没有喊醒那真,是因为安晏要等牛肉到了之后,给那真做土豆牛腩吃。”

  唐安晏挑起他的下巴问,“好不好?”

  “土豆……牛腩……冰箱……”

  那真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好奇的问,“好吃吗……”

  唐安晏低头亲他的鼻子,说,“好吃。”

  冰箱是唐安晏一早从网上订的,而且专门定了两个,不是那种大的冰箱,毕竟那真住的这个屋子很小,本身就没有多少空余位置。而之所以定两个是因为给吉吉瓦尔也准备了一个。

  吉吉瓦尔帮着处理阿玛的后事忙前忙后,唐安晏思来想去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本来打算给那真买的冰箱,索性直接买了两个。

  因为冰箱送上来很慢,唐安晏和那真一人搬了一个马扎蹲在门口边晒太阳边等。

  那真坐了没一会又困了,靠在唐安晏肩上,安静了一会之后问,“安晏……阿玛……会见到……阿达吗……”

  “会的。”

  唐安晏捏了捏他的耳朵。

  “那真的阿玛和阿达都会在天上看着我们那真,所以那真一定要平安长大。”

  似乎被这段话安慰到,那真眯着眼睛乖乖的笑,抬头复又认真的问,“那……那真……去世……了……之后……会……见到……阿玛……阿达……吗……”

  唐安晏不知道那真能不能明白去世的意思,而那真询问的表情又似乎在诚恳的等一个答案,唐安晏不知道该怎么更好的告诉他,只是抓过他的手指放在自己手心揉捏。

  “会的,等到那真变成了一个好老好老的老头,安晏会陪着那真一起去见阿玛和阿达。”

  那真不太理解唐安晏说的话,只在听到老头的时候捂着嘴笑,微微抬高了头悄悄在唐安晏耳边讲。

  “安晏……变老头……那真……也……喜欢……嘿嘿……帅老头……安晏……帅……”

  唐安晏笑着附和他,“嗯,安晏帅,那真呢,那真也是帅老头是不是?”

  那真笑着靠在唐安晏身上,乖乖点头,“是……那真……帅老头……”

  送冰箱的师傅要合力把冰箱从山脚扛到山顶,钢梯本身就不容易行走,何况还要把冰箱绑在身体上扛起来。

  这样的生活是唐安晏没来大凉山之前不曾想象的,这里依然用着最原始的生活在生存,在北京看不见的世界之外,有些人活着就是为了生存,而像唐安晏与之云泥之别的出生,活下来的那一刻在外界而言就是至尊级的享受。

  放在之前,唐安晏做一件事情之前远远不会去考虑这么多,大凉山的纯粹与坚韧无形之中培养了唐安晏,学着成为一个更生活也更有温度的人。

  而这一切,恰恰是眼前这个笨拙的小傻子一点点教会他的。

  两个人坐在土屋门口等了三小时,远远的便看见两个穿着朴素的中年搬卸工人,唐安晏牵着那真的手走过去打招呼,然后在前面引领着他们进屋子。

  冰箱不算大,但爬山加之冰箱的重量压之在人身上可想而知不会太轻松,两个看起来四十多的彝族帕乌,晒得黢黑的脸上尽是岁月斑驳,那真从唐安晏手心中抽回手,露着一脸严肃的表情去帮忙在后面托着排在第一个的帕乌背着的冰箱,乖乖的抬着头看向唐安晏,噘着嘴,眼神里的恳求被太阳晒得锃亮。

  唐安晏随即明白他的意思,学着他的样子去帮忙托另一个帕乌的冰箱。

  冰箱被几个人合力又背又托进屋子里,那真把破旧橱柜的旁边位置收拾出来,彝族帕乌放了第一台冰箱在这,两个人又开始合力拖起另一个冰箱,在唐安晏和那真引路下送到了吉吉瓦尔家里。

  在山上,冰箱属于贵重物品,几乎没有家庭会有。

  吉吉瓦尔一直推脱,唐安晏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个人站在比那真家宽敞许多的院子里,看着屋子里帮忙放冰箱的那真,唐安晏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磕出一根来递给吉吉瓦尔。

  “收着吧,不然那真心里不舒服。他好多事不说,但心里都憋着呢,你要是不收,他恨不得以后天天下山卖洋芋都要给你们买点东西回来。”

  被唐安晏这么一番话,吉吉瓦尔也没再义正言辞的拒绝,接过烟,就着唐安晏递来的打火机点燃,吸了一口,下巴抬着看向那真的位置,“以后,打算怎么办?我这话可能问的唐突了点,但是,你也知道,他和正常人不太一样,阿玛这么一走,以后的路就剩他一个人了。”

  吉吉瓦尔说的委婉,唐安晏还是听明白了,略一颔首,低声道,“我明白,我不会让他一个人的。”

  那真帮忙搁置完冰箱,转头环顾了一圈,看到唐安晏站在院子里,便一路兴奋的小跑过来,走到唐安晏身边拉住他的胳膊摇了摇,“安晏……冰箱……好凉快……”

  吉吉瓦尔的烟还在指间烧着,唐安晏略一扶手,把那真拉到自己右侧,捏了捏他的鼻子,“知道了。我们现在回去,安晏给你做土豆牛腩好不好?”

  唐安晏摸摸他的肚子,“是不是饿了?”

  因为吉吉瓦尔在,那真有些不好意思,腼腆的躲着到唐安晏身后,抱着他的胳膊羞红了脸喊,“安晏……”

  软软的一声呼唤,像是那天山泉洗澡时身上触手可及的温度,灼的人心里发痒。

  唐安晏堪堪控制住自己的失态,胳膊环过那真的腰让他和吉吉瓦尔告别,吉吉瓦尔把烟背在身后,没吸烟的那只手冲那真摇了摇。

  这么一折腾下来已经正午,绚烂的烈阳悬挂在云端之上,驱散了冬日的阵阵阴霾。

  回到屋子里,那真准备去研究新鲜的冰箱,被唐安晏拉着抵在墙上吻了好久,那真扑闪着迷茫的大眼睛,手心贴在唐安晏背上,微微仰起脸好让唐安晏亲的更舒服。

  最后实在是被憋的快喘不过气来,接吻这么多次那真仍然学不会好好换气,每次都是唐安晏看他憋的脸通红,才稍稍离开,等那真呼吸够了重新再次亲上。

  那真缩在唐安晏怀里,胳膊环绕着唐安晏的脖子,头埋在唐安晏肩膀上,小口小口的喘气。

  唐安晏抚摸着他的背,一下下的。

  漫长的安静像是把冬日定格,沉重的呼吸和小口小口的呼吸交错流荡在空气中。

  那真心思却还放在冰箱上,下巴蹭了蹭,软绵绵的,“安晏……冰箱……多少钱啊……”

  唐安晏亲亲他耳朵,“怎么了?”

  那真也学着唐安晏的样子亲了亲他耳朵,说,“那真……想知道……”

  “两千多。”

  唐安晏不知道那真为什么这么问,给他随便报了个大概,估摸着这一上午应该饿的不轻,唐安晏把他抱起来放到床上,掏出手机给他点开哆啦A梦,“安晏去给那真做土豆牛腩。”

  那真乖巧的接过手机,仰着脸冲唐安晏笑了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