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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觅林买完酱油往回走的时候，习惯性地绕过阿阳家的菜园，好几天没经过这边了，他就想着干脆过去看看。
他走到院边，却隐隐发现门口开了条小缝，但里面是黑的，什么也看不清。甘觅林第一反应就是有人来过，是瞿青野吗？不可能，瞿青野都多久没回过风禾村了，况且回来了也不会不开灯。
于是甘觅林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估计是有贼进去了。他推开虚掩的门，手心冒冷汗，怕对方会突然一棒子将自己敲晕。但他来不及多想，只是想着不能让小偷动瞿青野的东西。
外面的夜色尚且有月光照明，屋内却是黑暗得彻底。他贴着墙根挪动，瞬间按下了灯的开关，打算在明亮的环境下跟对方决一死战。
他看见瞿青野站在神龛前，正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
甘觅林的脑中闪过了无数个词语，但半天也凑不成一句话，只是愣怔着站在原地。
瞿青野平静地将目光移开，将那个骨灰盒放上身旁的桌面，然后转过身，向着甘觅林走过来。
这才发觉自己突然闯进别人家不太礼貌，甘觅林有些心虚，眼神飘忽，不敢看他，又想看他，只能故作镇定地开口：“怎么不开灯？”
对方行至身前，没回答，甘觅林这才把视线低下去，但能感受到瞿青野在打量自己。
“分手了还来我家？”他的语气平淡，忽然又抬起手，伸向甘觅林的眼底，“钥匙。”
甘觅林愣愣的，慌忙去兜里找，指尖碰到冰凉的钥匙扣，将之前少年亲手放到他手里的那串钥匙，再次归还给了对方。
钥匙落入手心，瞿青野也顿了几秒，才缓缓收拢五指，垂下手臂，随即开口道：“滚吧。”
甘觅林只是眼神一暗，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然后转了身，向着门口走去。
灰溜溜的，好狼狈，像丧家之犬，每一步都格外沉重。瞿青野看着甘觅林的背影，钥匙将手心硌得生疼。
直到甘觅林的一条腿跨过了门槛，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足音，甚至在他还没完全走出门的时候，就被身后人完全抱进了怀里。
“林林，”他听见瞿青野的声音有些抖，不像刚才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你为什么不要我？”
刚才还让他滚，下一秒又抱着不让他走。瞿青野有病，甘觅林安静地想。
可他还没反应过来，忽然又感受到有冰凉的液体落在颈间，清凌凌的，却能引得皮肤燃起一阵滚烫。
“你别不要我。”瞿青野还在说着，眼泪也随之淌落。
双臂死死地禁锢在他的腰间，甘觅林动不了，只能叹口气，思考了一阵后才问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回来收拾东西，”瞿青野吸了吸气，抱着对方的力度却没放松半分，“下个月要去国外留学。”
他顿了顿，最后补充道：“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甘觅林心中像是被针尖一刺，他努力地思考着对方话里的意思，最后却只是“嗯”了一声。
缄默的拥抱很快又让瞿青野感到不满，他将眼泪蹭在甘觅林的后颈上，又是熟悉的木槿叶气味。
“林林，你随便说点什么，”他的语气里似乎带着些挫败感，“哪怕你说一句想我，我就哪儿也不去了，我只留在你身边。”
良久过后，甘觅林终于笑了笑：“你就这么喜欢我？”
“喜欢。”瞿青野点头。
“喜欢又不能当饭吃。”他失神地开口，声音略显落寞。
瞿青野刚才是从背后抱着甘觅林的，因为他害怕看到对方脸上拒绝的神色，也不好意思让对方看到自己流泪的样子。但甘觅林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再也忍不住，将人翻过来，直直地望向对方的眼底。
“不是这样的，”瞿青野的表情似乎很受伤，甘觅林有些恍惚，又听着对方看继续说道，“喜欢比吃饭更重要。”
甘觅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瞿青野又将他放开了，随后走到木柜边，打开玻璃门，在里面翻找着东西。
是一本相册。瞿青野将它放回甘觅林的手中，想了想又拿了回来：“是之前找爷爷借的，现在我也要亲自还回去。”
——
瞿青野跟着甘觅林回家，甘觅林打开了那间尘封已久的房间，里面尽是灰尘的味道，估计有一阵日子没有打扫过了。
可瞿青野家不是这样，他刚回到家的时候，本来想着将妈妈的骨灰盒带上就离开，于是连灯都没开，也没看到大厅里干干净净。但他还是在摸到神龛的时候察觉到不对劲，檀木盒上一尘不染，想必是有人经常过来打扫。
直到现在他进了爷爷的房间，才后知后觉，原来很久没有打扫过的房间闻起来是这样的，陈旧、压抑、让人心情低落。
甘觅林从来没说过想他，可瞿青野的家永远干干净净。
瞿青野将那本相册放到桌面上，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走到墙边放着的那个木箱边，望向甘觅林：“我可以打开这个吗？”
爷爷去世之后，甘觅林没动过他房间，也不知道木箱里放着什么。瞿青野突然提出要打开，他觉得奇怪，但还是点了头。
木箱盖被抬起，一堆衣服放在里面，是爷爷生前穿过的。瞿青野将那些衣服拿起来，整整齐齐地堆在椅子上，露出了箱底的东西。
是一个叠起来的红色背带。
“你看，”瞿青野将背带拿起来，“爷爷跟我说，他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被包在这里面。”
甘觅林接过来，有些愣神地打开，忽然之间，背带里的东西被抖落下来，飘了一地。
瞿青野也皱了眉，之前没见过这些，他和甘觅林蹲下身去捡，拿起来时，两个人的动作同时一顿。
那散落一地的，是十几张照片，上面记录着甘觅林跟瞿青野在裁缝铺的那段时光。
原来爷爷还有没整理好的照片，来不及放进相册。
原来爷爷早就知道了。
他是看见有人在替自己继续爱他的孙子，才放下心来撒手人寰。
甘觅林忽然觉得好累，他没再站起身，双手捂了脸，闭着眼想将所有事情驱出脑海。
瞿青野将那些照片一张一张拾起，又来来回回地翻看，最后轻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
早上喝芥菜粥。
咸蛋白柔嫩，瘦肉鲜美，芥菜清苦去燥，甘觅林揭开砂锅盖，香气扑面而来。
他盛粥，瞿青野非要抱着他，仿佛一放手人就会跑掉，目光也始终黏在甘觅林脸上。
甘觅林被对方盯得有些不自在，就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又适时地被对方亲了一口。
甘觅林想了想，开口道：“分手了还来我家？”
瞿青野眸色一凛，恨不得回到昨天晚上扇自己几巴掌，立刻捂了对方的嘴，捂了又没地方亲，只好不太乐意地撤开。
“复合好不好。”听上去是疑问句，语气却不像带着询问，瞿青野闷闷不乐，将下巴抵在对方的肩窝处。
“可是你要在国外待一辈子，复合又有什么意义呢？”甘觅林是真的不太明白，神色疑惑。
“是说出来吓你的，”瞿青野亲他耳垂，“我怎么可能不回来。你在这儿，我还能去哪？”
甘觅林有些无奈，还没说话，又听见对方继续说道：“你要是不想我去，我就留下来。”
瞿青野好像还是不知道甘觅林提分手的原因。
他终于狠下心来，将瞿青野推开，一边将那碗粥放到他手里，免得对方再缠上来。甘觅林又转身去拿筷子，身后的人跟了上来。
“甘觅林，”其实瞿青野不希望对方总是逃避问题，他宁可甘觅林跟他吵一架，把矛盾说出来，然后他们一起解决，“你总说让我为自己的未来考虑，可你考虑过你自己吗？”
前方的背影一滞，甘觅林在听。
“你觉得我能离开你独自生活了，那你呢，有人能替我爱你吗？”瞿青野继续说道，他知道其实对方也没有答案。
因为甘觅林总在为他着想，却从来没意识到自己也是孤身一人。
“就算有人能替我继续喜欢你，”瞿青野的语速变得有些急，迅速放下那碗粥，走上前牵住甘觅林的手腕，“我怎么舍得让别人和你在一起。”
甘觅林回头看他，对方又想起了些什么，神色变得有些慌：“你之前说过会管我，也说过我不开心就去找你，可你还是把我扔掉了。”
对方终于摇了头，表情晦涩：“瞿青野，你不属于任何人，你要先去成为你自己。”
瞿青野皱了眉，装傻充愣，毫不讲理：“我不明白。”
甘觅林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动作温柔，目光也温柔。
“我没说不要你，”他凑上前，亲了亲瞿青野的嘴角，“只是你该长大了。”
成长是什么，成长就要以失去所爱作为代价吗？
瞿青野望着对方，他好想一辈子都停留在十九岁的夏天，哪怕当时甘觅林还没有那么喜欢他。
甘觅林双手环住他的颈间，趴在他耳边：“等你什么时候能够学会斩断一切，不再依附别人，为自己的人生掌舵，再回来找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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