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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爷爷就坐在前厅的木椅上，拄着拐杖靠着墙打盹，身旁的桌上放着老旧的收音机，里面传出滋滋响的戏曲，频率错乱也没听出来。
老头子耳背，甘觅林好几次想给他换个新的，他都说自己这个听着好好的，换什么换。可前些天瞿青野给他买了台新的，他立刻就把旧的收起来了。至少不会再听到杂音，甘觅林也舒心不少。
不止戏曲，爷爷也听方言土歌，甘觅林给瞿青野讲的童谣估计也是从爷爷那儿学来的。爷爷打盹，甘觅林做活，瞿青野在边上写作业，一来二去也听惯了，甚至还能跟着哼两段。
老头子身体一歪，甘觅林立刻就站起来，无奈地跟他说回屋睡。这一老一少没一个听他的，瞿青野也是，非要待在他跟前写作业，怎么轰都轰不走。
说起瞿青野，上次那个夜晚一过，两个人第二天又像没事人一样。但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天气太热，瞿青野话比以前少了，可还是喜欢黏着他，平时说的情话都变成了亲吻拥抱，天气热又凑得近，甘觅林也受不了他。
门前突然传来了一阵动静，像是徘徊不定的脚步声，瞿青野恰好坐在对面，就稍稍侧过头去看。
一个年轻人站在墙边，已经上了门阶，但只避在屋檐下，对方的视线与瞿青野相撞，两个人都微愣了一下。
之前好像没怎么见过，瞿青野没打算管他，但又看见那人抬步上前，跨进了门槛。
这下就轮到甘觅林愣神了。
那人也望着甘觅林，没说话。打盹的爷爷察觉到缝纫机声停了下来，就半睁开眼，目光一落定，似乎也觉得不得了，苍老的手抬起，卡了一半，终于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个谁……思佑！”
爷爷像是有些糊涂，说话时却看向了瞿青野。
怎么爷爷也认识这个人，少年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再次仔细打量了对方一番，身形高大，小麦色的皮肤看上去像个庄稼汉，但鼻梁上又架着副眼镜，穿搭也不粗糙，这才显出几分斯文气。
甘觅林一言不发地给他倒了杯水，没叫他坐下，他就一直站着。
爷爷忽然就说自己困了，回屋里睡，一边拄着拐杖往廊内走。
一屋子的人似乎都挺不待见他。
瞿青野也没心思坐着了，走到甘觅林身边，刻意靠得近了些，目光却不带善意地看向那个外来者：“这谁？”
也挺年轻，估计是以前的同学吧。
甘觅林回头看了看他，没说话，却稍稍后退，身子挨上了瞿青野。
看见两个人靠得这么近，那人的眼神迟滞了一瞬，又礼貌性地向瞿青野伸了手：“你好，我叫许思佑，”
他的目光转回到甘觅林的脸上，没再动，“觅林的前男友。”
瞿青野脑中宕机了一瞬，懒得理他，又低下头凑近甘觅林的耳边：“还给他倒水，林林真大方。”
许思佑从看到少年的第一眼就觉得他有几分凶相，不是什么善茬。本来觉得既然能在甘觅林身边待着，就算脾气再不好，表面礼貌至少也会维持。结果瞿青野根本不领情，听完自我介绍之后就再也没拿正眼瞧他，甚至坐回自己位置继续写作业了。
写作业。
甘觅林新找的小男朋友怎么还在读高中。
他有些匪夷所思，又看向甘觅林。
甘觅林有些无奈，也坐回了缝纫机前。
“你也看到了，”甘觅林指了指少年，跟许思佑说，“喝完水就走吧。”
“觅林，”他走到甘觅林面前，声音局促，“你之前明明说过还能做朋友。”
高考前一个月他们和平分手，许思佑是说两个人未来规划不一样，甘觅林是因为压根就没付出多少感情，总之分手的念头一拍即合，完全没有任何犹豫。
谁会想到他对甘觅林还有藕断丝连的感情。
“做朋友？”瞿青野抬起了头，像是带着些好奇，“做什么朋友？”
许思佑回过头看他，没想到这会儿他又会出声，真不知道甘觅林在家供了个什么类型的祖宗。于是他语气傲慢道：“这是我和觅林之间的事。”
“哦，我知道了，”瞿青野放下笔，脊梁抵上椅背，颇为放松的姿态，笑了下，“你是想让我也当他的前男友。”
甘觅林听了也好笑，目光对上少年，对方也正看着自己。
许思佑脸色一沉，没想到那个神色冷淡的少年说出口的话却这样轻佻，以前自己要是敢这样讲话，甘觅林还会说他不正经。
瞿青野伸了个懒腰，随即站起身来，走到了甘觅林身后，弯腰将人半圈在怀中，一面抬头看向许思佑：“别想了，他宁愿和我在一起，也不会跟你复合。”
——
人走了之后，瞿青野还没来得及说话，甘觅林倒先开了口。
“不是‘宁愿’。”他反驳着刚才少年说的话。
瞿青野想了想，都差点忘了自己说过什么，又问对方：“所以是‘自愿’？”
甘觅林扯了少年的衣领，抬头在他唇上吻了吻。这是回答。
瞿青野似乎不太理解：“爷爷为什么一看见他就进去了？”
“爷爷知道我和他的关系。”甘觅林话语稍顿，“之前他来我家，他亲我的时候被爷爷撞见了。”
本来提起“前男友”这三个字还没觉得怎么样，但甘觅林一说那个家伙还亲过他，瞿青野就不太乐意了：“他吻技怎么样？”
甘觅林有些惊讶，没想到话题这么快就跳到了这上面，但还是犹豫着开口：“我和他就只接过吻，没其他的了。”
瞿青野一愣：“我又没问这个。”
随即语气又变得不太自然：“有其他的也没什么所谓。”
“我知道，”甘觅林对他笑，“可我当时也才高二。”
“难怪你总嫌我比你小。”瞿青野这才有些不愉快，“你以前谈的不是我这种类型的。”
甘觅林感受到少年的下巴缓缓地压在了自己的肩上，他伸出手，像平时揉大黄一样摸瞿青野的后脑勺，又安慰道：“其实之前我也没多喜欢他。”
瞿青野侧了侧脑袋，看向甘觅林颊边的梨涡，等着他继续说：“你知道我不太会拒绝别人。他亲我，我就答应了。”
就像他和甘觅林刚认识的那段时间一样，他将甘觅林按在菠萝蜜树上亲，甘觅林也没抗拒。
一个念想忽然出现在瞿青野脑中。
他觉得自己不该问，但是他想问。
所以他还是问了：“林林，你们是怎么分手的？”
甘觅林听后果然一愣，但还是坦诚道：“他说毕业后要去外面上大学，会和我越走越远。”
瞿青野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地一声落下。
甘觅林转过头：“但是分手是他提的。”
少年因紧张而绷紧的身体霎时放松，他再次抱住甘觅林。
“不会的，”瞿青野亲他的梨涡，“林林，我不会不要你。”
——
其实许思佑进了屋门之后，甘觅林确实会有一瞬间的慌张。毕竟之前经历过说媒的那件事，他觉得瞿青野应该会生气。
但瞿青野并没有太大的情绪反应，甚至后来少年还过来哄他，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盛饭的时候甘觅林还在想这事，魂不守舍的，都没有察觉到瞿青野走到了自己的身边。
“想什么呢？”
甘觅林摇摇头，嘴角弧度微扬。
瞧见对方的脸上有笑意，瞿青野心情也好，却偏要逗他：“想前男友？”
甘觅林瞟了眼身旁的人：“你猜。”
“不用猜，”少年当机立断道，“不可能。”
是吗？可能也跟前男友有点关系，甘觅林想了想，又问他：“为什么？”
“既然都是前男友了，对我还能造成什么威胁。”少年抱住他，给了他心中所虑的那个答案，“因为我信任林林，我知道你会去解决好这些事。”
所以他能够平心静气地继续坐下来写作业，甚至还跟许思佑开玩笑——虽然从对方的反应来看，似乎这个玩笑不太成功。
甘觅林心中一动，好像有点明白了。
和上次相亲的那件事性质有所不同，其实瞿青野根本不是因为吃醋而生气，他只是希望甘觅林不要总是勉强地去接受外界给予的压力。他有拒绝的权利。
就像这次，面对许思佑的突然造访，甘觅林没有太多的回应，甚至让他喝完水就离开，这就是一种拒绝。
甘觅林能够按照心里的情绪去决定该如何做，瞿青野对此还感到有些意外。而且还是因为他，才要赶前男友走的。
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去生甘觅林的气呢。
爷爷也从房间走了出来，看见两个人正互相帮忙地端菜拿碗，手中的拐杖顿了顿，随后缓缓地走上前。
“做的什么菜啊？”老人沙哑的嗓音传来，两个人都回头去看。
“萝卜炖牛腩、荷兰豆炒腊肠、白灼菜心。”
瞿青野一边回答一边揭开锅盖，满锅的鲜香袭来，白雾茫茫。他关了火，汤锅里翻滚的气泡逐渐平静，少年又应了声：
“枸杞叶猪肝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