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从贺元良家里离开的时候, 房东总觉得他眼神怪怪的,心里思索着是不是自己哪里冒犯了贺元良,想了半天他也没想出来, 于是去问了贺庭屿。
“没有,”贺庭屿回答的十分干脆,“他只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办法阻止乌龟越狱, 一时间被震惊到了。”
他拍了拍房东的肩膀, “别多想。”
于是房东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微微松了口气。
秋天是个多风的季节, 进入十月中旬之后, 楼下打球的人渐渐减少,直到一周之后彻底看不见一对打羽毛球的人。
户外羽毛球运动对于环境的要求较高,刮风很影响打球的体验感,而S市每到了这个时候就格外多风,遇上下雨天还有可能遇到大风, 出门要是穿着一身宽松衣服,就会被吹出猎猎声响。
房东最近也给自己加了衣服, 并且在家里穿上了棉拖鞋, 与此同时早上赖床的时间更长了, 贺庭屿对此很无奈。
他小学三年级之后就不会再让爸妈叫起床了, 闹钟一响自己就能立刻从床上爬起来, 他不明白房东为什么宁愿在被子里蛄蛹,也不愿意早点起床,毕竟都已经睡不着了。
S市集中供暖的时间大约是每年的十月中旬,也就是这两天的事, 房东早就已经深受室温太低的迫害,在家里穿的比在外边还厚, 甚至拿出了每年只穿这么几天的棉拖鞋,要是再不来暖气,他觉得这个家他是待不下去了。
好在没几天暖气就来了。
绿城是老房子,建成的时候地暖还不流行,统一安装的都是暖气片,除了客厅,其他的房间都没有装散热罩,暖气片直接暴露在空间内,虽然看着有点不太美观,但散热效果更好。
房东每次送外卖回家的时候都特庆幸自己当初的这个决定,如果装了散热罩,他就不能把手放上去暖和暖和了。
送外卖的时候房东不喜欢戴手套,他总觉得戴着手套骑车像是隔了一层什么似的,不太稳固,一般都等到冬天实在太冷了才开始戴。如果没有暖气片,他回家之后要把手塞屁股底下暖半天才能让僵硬的手指重新灵活起来。
“砰——!”
大门被狠狠砸在门框上的声音犹如惊雷,一向淡定的贺庭屿都被吓了一跳,眉角抽了抽,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房东。
刚刚送完外卖从外面回来的房东哂笑着站在原地,看起来也被那声巨响吓得不轻,略有局促地看着贺庭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风。”他解释了一句。
房间里开着窗通风,房东一时间没抓紧门把,大门就被不知道哪里来的风给狠狠地拍在了门框上。
贺庭屿起身将客厅的窗户关上,特别熟练地从沙发上拿过一个插电热水袋,朝房东招了招手,“过来暖暖。”
房东脱了外套就是一个小跳,在沙发上弹了两下,半靠着贺庭屿,手上拿着温度刚好的热水袋,舒服地眯起了眼。
贺庭屿盘腿坐在沙发上,整个人也被房东带出了一丝随性,整个人悠闲又不失优雅,“天气冷了,要不换个工作吧?”
贺庭屿把房东的手捧在怀里,暖他没有被热水袋暖到的手背,今天的风格外的大,房东的手指冻得通红,皮肤摸上去都有点粗糙,大概是被风吹的。
“换什么啊?”房东懒洋洋地说着,“别的我也不会什么了,而且送外卖钱多。”
他评判一个工作到底好不好的方式特别的质朴,钱多就是好工作。
“你不是还开网约车吗?”贺庭屿暖了一会儿他的手背,直到皮肤逐渐变得温热起来,从茶几下面摸出一罐印着古典旗袍女人的雪花膏,挖了一块往房东手上擦。
房东也特熟练地放下手里的热水袋,抓着贺庭屿的手开始猛擦,放在平面上展示,他的手法就好像在搓麻将,没一会儿两人的手上都覆盖了一层浅浅的膏体,带着点淡淡的山茶花香。
“那不行,”房东皱着眉说道:“万一再有人吐我车上怎么办?”
天气冷了,是吃火锅的高发期,火锅一吃,想不喝酒都难,他怕再接到一个吐他车里的。
“吐到车里就去洗,身体搞坏了怎么办?”贺庭屿是不想让房东继续送外卖了,最近早上路上都是霜,再过段时间就要下雪了,冬天骑着摩托送外卖,他是真怕房东出点什么事。
房东沉默片刻后说道:“这车还是我爸当年买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我不想这样消耗它的寿命。”
房东平时都很爱惜他的车,要是再被人给吐了,无异于割他一块肉。
贺庭屿有些讶异,难怪那辆车看着应该是很多年前的型号,车身虽然看着干净,但有些磨损是遮不住的。他本以为是房东买的二手车,没想到是他爸爸留下的东西。
想想房东爸妈去世时的时间,再想想这车在当年的价格,贺庭屿心里关于房东的形象又多了一条。
原本是贫穷励志小白花,现在还得再加个家道中落。比起前者,后者更显几分命运无常。
“实在不行就在家休息几个月,等冬天过了再说。”贺庭屿说。
房东摇了摇头,“不行,我闲不住。”
“那你开我的车?”贺庭屿决定可行,“我还有一辆车。”
“……”房东在心里靠了一声,大学老师这么有钱吗?
贺庭屿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微微一笑,“我有别的工作的。”
好吧,好像合理了。
房东想了想同意了,“……那也行,等开始下雪的时候再换吧。”
他还想再送一段时间的外卖,有的时候这其实也是挺有意思的一件事,对于房东来说,送外卖让他认识了很多朋友,大多都是和他一样的骑手,也有点外卖的顾客,秉持着相遇就是缘分,他的朋友们可能在各种地方和他相遇,或许是居民楼的电梯里,或许是某个十字路口,又或许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小店。
虽然只是认识没多久或者刚刚认识的人,但每次的意外相遇都是一次意料之外的惊喜。
房东享受这种感觉。
“好吧。”见他已经下了决定,贺庭屿便不再劝了。
“对了,你另外那辆是什么车?”房东将热水袋丢在沙发上,两只手此刻都已经变得暖乎乎的了,突然有些好奇地问。
贺庭屿言简意赅,“奥迪。”
“……”房东沉默了。
真是个没有新意的男人。
傍晚,加班的贺庭屿和加班的房东在楼下正巧遇见,回到家,房东先一步进了房间,“我有事要做,找我记得敲门。”说完就钻进了那间神秘的储物间。
贺庭屿已经习惯他有的时候进去那间房间搞一些神神秘秘的事情,但说实话,贺庭屿也是真的好奇,里面到底有什么是需要藏的
他推己及人,想了想自己需要藏起来的东西……
嗯,那两本画着房东各种小人图的本子——
里面有长着猫耳朵猫尾巴的房东,狗耳朵狗尾巴的房东,甚至背着乌龟壳的房东……
还有烤饼干的房东,点蜡烛的房东,还有开火时小心翼翼的房东……
总之,这是绝对不能被他看见的。
贺庭屿坐在沙发上,神色稍显凝重,像是在思考什么世纪难题一般思考着自己是不是该把那两个本子换个地方放。
要不,放对面的房子里?
房东进了储藏间,搓了搓冻得微僵的手,想了想还是又出去了一趟,把热水袋拿了进来暖着。
暖了一会儿,他开始踩缝纫机。
房东家的缝纫机是老式的脚踩缝纫机,他一直都觉得,家用的还是脚踩的实在,厚实的红色实木桌板侧边是可折叠的,根据需要选择桌板的长度,电动的他也买过,买的那个不太好用,没多久就坏了,房东也没再买过。
上次做的那批钥匙套早就完工了,只是一直没挂出来,他还给他的驾照,身份证,银行卡,每一张都做了个保护套。
闲的没事他还会把那些东西在拿来二次加工,绣点花上去。
现在他就在给他的身份证套上绣图案。
贺庭屿今天回来的晚,晚饭吃的也晚一些,做好饭时已经八点多将近九点了,只简单的煮了面条,配上房东烤的面包和饼干,虽然有点奇怪,但至少能吃饱。
通了暖气之后在家里坐着有点闷热,贺庭屿随手打开了窗户。
做好饭,贺庭屿敲了敲房东储藏间的门,“出来吃饭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来了!”房东应了一声,啪塔啪塔地踩着拖鞋开门出来,刚一转动门把像往常一样往后拉,结果门就带着一股沉重的力道向后狠狠一拍。
房东本来是抓住了门把手的,但他自从通暖后就换了平时常穿的凉拖,门的一角狠狠磕在了他的大拇指上。
房东嘶地一声,下意识地放开了门,风带着门又是咚的一声,直接开到了最大。
贺庭屿见房东一脸痛苦的蹲在了地上,一直好奇的储藏间内部场景就在眼前,但他完全没想起来,连忙也蹲了下去,蹙眉问道:“怎么了?”
房东一边嘶哈嘶哈,一边说道:“磕到脚趾了。”
他疯狂眨眼,仿佛这样就可以将脚上的痛苦都眨出去。
贺庭屿一顿,内心三分好笑,三分担忧,再加四分的复杂心绪杂糅在一起,一脸复杂的表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缓了一会儿痛意渐渐消散,房东站起身,贺庭屿也跟着站起来,抬头直视前方,一眼就看见了大开的房门以及里面的大半空间。
尤其是放着各种毛线团布料的巨大架子和架子前的缝纫机。
“……”
房东也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转身一看,自己想要藏起来的东西已经暴露无遗了。
“……!”他的眼神中带着点崩溃。
为什么要在他绣花的时候被贺庭屿看见啊!
贺庭屿看出了他的尴尬,拍了拍房东的肩膀,状似无意道:“你也会用这个啊,我也跟着我外婆学过一点。”
房东的注意力果不其然就被转移了,一脸尴尬换成了一脸的不相信。
“真的吗?我不信。”
他双臂环胸,朝着缝纫机抬起下巴示意贺庭屿,“除非你用一次。”
贺庭屿于是带着淡淡的微笑进去了。
房东跟着他,站在旁边看贺庭屿的操作,他的动作算不上熟练,但还真就是对的。
没过一会儿贺庭屿缝了条边给房东看。
“我真的会,不过只会一点。”他看了眼放在旁边的精致绣花,温文尔雅地一笑,“比不上你。”
房东已然震惊了,在他眼里贺庭屿这样的人可以出现在办公桌前,讲台上,或者黑板前,但是怎么也不可能坐在缝纫机后面。
一身西装正经又温和得体的人,和老式缝纫机的搭配,简直让他无法想象。
贺庭屿又看到了满架子的毛线团,神色有些微妙。
从某种角度上看,房东玩毛线团,似乎也很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