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过后再没有下雪，这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开年之后，老房子就没什么客人来了，一天一天，很安静的过，天还是冷，季涂还是不想动。
直到开春，气温渐渐回暖，季涂才恢复了一点儿活力。
屋后，季涂年前种的菜后来没怎么管，都冻死了。季涂看村里的大爷大妈总是有农活干，跟着他们混了几天得知现在是种西瓜的时节。
于是季涂决定，种西瓜。
余珍和季徽并不怎么管季涂干嘛，季涂要什么他们就给他准备什么。季涂要种花种菜遇到什么问题，也向来不问他们，他们没怎么在农村住过，季涂知道他们不懂，有什么事就去问村里的大爷大妈，他们什么都知道。得知季涂要种西瓜，还热心的帮忙，传授各种经验。
季涂每天视察西瓜种子，盯着看有没有发芽。
等把西瓜苗都移种到田里，又每天去看着它们有没有长大，等长大了一些，一天去除无数趟草，西瓜地都要叫他翻烂了。
小西瓜还没有长出来的时候，门口的槐花的开了。
槐花香啊，不像樱花那样内敛。
季涂想，江城的樱花，也开了吧，这些年从没有间断去江大看樱花，今年终究要错过了。
季涂把躺椅搬到槐花树下，这儿太阳也好，躺着看书，有书香有花香。
突然起风，槐花落了季涂一身，一朵槐花刚好落在季涂的书页里，季涂合上书，掸衣服上的落花。
一阵一阵的微风，带着一阵一阵的落花，季涂掸了又落，掸了又落。
顾冶在办公室写报告，从窗户里吹进樱花瓣，顾冶抬头看着窗外就有一棵樱花树。当时还跟季涂说，这办公室位子好，办着公就能把花儿赏了。
顾冶从桌子上拿了本书，把吹来的花瓣都夹在书里。
“顾冶哥哥。”
自从季涂走后，顾冶就没再听说过柯小玉的名字，还是年前柯小玉向顾冶打听怎么联系不到季涂，她还以为季涂嫌她麻烦不想理他。后来从顾冶这里得知季涂回家了，不方便上网。
过年的时候，她向季涂的二姨，也就是她的表婶打听季涂，也没有得到什么确切的消息，她也不懂，一个成年人怎么就突然没有一点消息了。
这次来顾冶家，是想告诉顾冶，她准备去季涂家找季涂。
季涂的二姨终于在这个月初，得知了季涂回老家的原因，她一直有听柯小玉说自己找季涂帮忙，想着季涂应该多多少少对柯小玉有些好感，所以跟余珍说让柯小玉去看看季涂。
余珍觉得可行。
一来，听季涂二姨说，柯小玉这孩子非常听话、乖巧，余珍顿时觉得，柯小玉比季婷还值得信赖；二来，季涂确实长时间没有跟外人交流过了，万一见了柯小玉倍感亲切，觉得这丫头也还不错，喜欢上了呢。
余珍的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
柯小玉是单纯，但不是傻，她知道季涂和顾冶的关系，看季涂二姨着急的样子，大概了解到季涂现在的处境，顾冶应该也不方便见季涂。
所以她这次来顾冶家，就是想问问顾冶，有没有什么话需要她带给季涂。
风一阵阵，越起越大，把阳台的窗帘吹的半浮，像是翩翩起舞。
那时候还没有跟季涂在一起，这窗帘是灰色的，整个房子的基调都是灰色的，顾冶没有闲心养什么小植物，只有刚搬进来的时候，蒋教授让蒋时买了两盆绿萝，说是吸甲醛。
顾冶总遗忘它们，等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枯死在阳台。后来听季涂说，绿萝是最好养的植物，居然可以养死，简直不可思议。
季涂搬来之后，把自己小公寓的植物都拿过来了，有时候下班回来也有带新的回来，顾冶也被影响的会买些绿植。现在家里，很多地方可以看见绿色的盆栽，窗帘也换成淡绿色。季涂说，看绿色对眼睛好，心情也好。
顾冶心里有些紧张，柯小玉去见季涂，季涂会跟柯小玉提到他吗？
“没有，不要跟他提我，就当你没有来找过我。”
顾冶想，季涂自有安排的，他只需要等待。
柯小玉手里握着茶杯，两个人陷入了沉默。
“对了，他在乡下应该很无聊，你带两本书给他吧，也不用说是我给的。”
顾冶把茶几上从办公室带回来的两本书递给柯小玉，两本书都是拆封过的，柯小玉把书放进自己的帆布包里。
出了顾冶家，走到地铁站，地铁上人不多，空位很多，但柯小玉选择站着。一直以来她都没什么主见，内向、乖巧、听话，是别人给她的标签，她不知道自己一开始是不是这样，反正后来，别人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但在地铁上有位子不坐，是她向来的习惯，她心里想，这是偷偷地反抗墨守成规的人生的叛逆举措，虽然没人知道的，也没有人在乎。
从地铁站到动车站，从江城到宜县，从大巴车到宜县小镇，从农运交通到灵山村。柯小玉经历了三个半小时，终于到了。
“季涂哥哥！”
离189号老房子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柯小玉就已经看见门前架梯子摘槐花的季涂了，只有季涂的老房子跟村里别的老房子不一样。
好久没来客人，柯小玉的一嗓子打破了宁静。
季涂没戴眼镜，本来是看不太清楚来人，但柯小玉身上的憨憨气质隔着大老远他就感受到了，除了柯小玉，也没人叫他季涂哥哥。
“小玉，你怎么来了？”
季涂还在下梯子，柯小玉就一路小跑过来了。
“我来看你。”
听见动静的余珍夫妇从屋里出来，柯小玉看见立马打招呼。
余珍看柯小玉看起来就是那种听话的女孩子，拉着她进屋坐，叫季涂给她倒水，拿吃的，热情的问怎么来的啊，他们这里是不是不好找，路上累不累啊。
柯小玉对于这种场面还是见惯了的，也没有不好意思，反正余珍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余珍还记得柯小玉来的目的——她以为的目的。所以没聊几句就留下季涂和柯小玉两个人独处。
季涂带着柯小玉到村里逛了逛，柯小玉家里条件一般，但也算是在城镇长大，没有农村生活的经历，看到农村的一切，也表现的比较新奇。
季涂还带着柯小玉巡视了自己的西瓜地，获得柯小玉的一顿彩虹屁。
村里人已经和季涂相熟了，看见季涂带个小姑娘，打趣季涂是不是他女朋友。
柯小玉看季涂不解释，自己也就没有否认。
乡下视野开阔，比起城市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柯小玉觉得，在这里生活也很不错。
柯小玉早上出的发，中午到的灵山村，跟着季涂逛了一圈就回去吃饭，吃了饭也没别的事情。
柯小玉不像是陈捷他们，要是他们来了，扯天扯地能聊一宿。但柯小玉跟季涂的交往并不那么深，能够想到的往来，都是她找季涂帮忙的时候。柯小玉不知道该跟季涂说什么，其实她对季涂知之甚少，他想帮季涂，但季涂现在很好。
柯小玉见季涂始终没有提起顾冶，自己也依顾冶所说，没有提到他。
季涂看着柯小玉带来的两本书，一本海子诗集，一本北岛的诗集。都是他喜欢的诗人，可柯小玉会知道他喜欢的诗人是谁吗？
曾经，顾冶给他写过一首情诗，致敬海子《夏天的太阳》，那收诗他用了小相框裱起来，一直搁在工作室的办公桌上，一抬头就能看到。
季涂随手把两本书放到柜子上，并不在意的样子。
相机是季涂现在唯一可以使用的电子产品，因为在余珍心里，可以通讯的才叫电子产品，相机不配。
他把相机调好放在架子上，然后把柯小玉招呼过来：“来，小玉，跟你哥一起拍张照。”
柯小玉作为他回乡里五个月以来，第一个见到的朋友，他很珍视，往后日子还长，说不好还能见到谁。
柯小玉站在季涂身边，季涂比他高半个头，季涂一只胳膊肘搭在柯小玉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比耶，柯小玉没搁季涂胳膊肘的手臂抬起，也学着季涂比剪刀手。
季涂笑的很开心，很张扬，柯小玉还是像她平时的样子，淡淡的笑着。
柯小玉也不多待，下午就要回江城去了。
“我闲着做了很多槐花饼，也吃不完，你带一些走吧，我自认味道还可以。”
季涂用油纸已经包好了一份自己做的槐花饼，想了想又用方形纸片写了个“季”字搁在上面，用麻绳绑起来。看起来就像是外面老字号糕点铺子里卖出的，季涂颇为满意。
柯小玉接过来装进万能的帆布包里。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你回去联系你陈捷哥哥，叫他给我订江大的校报和杂志，我再不获得外界消息就成清朝人了。这件事只能跟他一个人说，别人一个字都不要透露，我相信你。”
柯小玉点点头。
“什么校报和杂志，为什么非要陈捷订？”
季涂并不避讳余珍，免得她胡思乱想担心季涂偷偷地跟柯小玉“发电报”，还不如直接当着她的面说。
“你们又不会订，反正到了也是寄到家里，你们先看，没什么问题再给我看。妈，我不是在坐牢啊，你真把自己当狱警了？”
季涂倒是无所谓，把自己关在这里，也是一种逃避的方式，如果能让余珍安心，陪她上演自己被她掌控的模样也不是不行。
柯小玉的灵山村之旅就这么结束了，余珍把她送回了镇上，把她送上了去动车站的大巴车。
柯小玉是快天黑的时候到的江城，直接去的顾冶家，一路上都在想，要怎么跟顾冶说。虽然没有人告诉她，自己一定要跟顾冶汇报什么，季涂没有，顾冶更没有，但她总觉得，有这个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