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焚风灼心>第28章 28 决心

  

  聂山律等小鱼儿来完成上色,等了整整一个月,没想到小孩的档期比他的炉子排得还满。

  旅游归来的小鱼儿还晒黑了一些,这次送她来的不再是白珩,被工作缠身的他都没空回家聚餐。

  小鱼儿拉着白裴走进店里,聂山律以为白裴并不会记得他,没想到却在见面的第一时间就认了出来。

  “原来小鱼儿一直念叨的老师是你。”白裴看到他却没多少惊讶。

  “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我挺意外的。”聂山律觉得过去这么久,很难记得只见过几面的人。

  聂山律已经准备好釉料,今天由于他们到店时间比较晚,据说还是从机场直接过来的。体验课老师早已下班,这课得他自己补上。

  小鱼儿开始上色后,白裴就去咖啡区了,性格使然他没多少控制欲,只要能确定孩子的安全,他更愿意让她自己去探索。

  白裴维持着玩手机的间隙,抬头看看小鱼儿的状态,当然他也借此机会打量着聂山律。

  小鱼儿左右看看,迟迟没有选择好下一笔的釉料。

  聂山律问她:“没有喜欢的颜色?”

  “我想让北极熊长出翅膀,闪着光的翅膀。”小鱼儿说着还比划了一圈。

  “我再给你调几个颜色。”聂山律很快调出了蓝色和红色,他摸不准小孩的喜好,想着金黄色或许也不错。“你等我一会,我去楼上拿新颜料出来,刚好用完了。”

  小鱼儿点点头,就放下画笔,坐在小板凳上也不乱跑。

  聂山律早已感受到白裴的打量,但是他没在意,等他再次准备好颜料,安排妥当后只需要等最后的一对翅膀完成。

  小女孩认真勾线,忽略掉美观度,完成得还不错。她选了一对粉翅膀勾勒着黄橙橙的线,然后要求白裴给她拍照。盘子不方便端起来,小孩好像没什么脏的概念,会将头凑到桌上去和盘子合影。

  聂山律在一旁看了一会,接到白珩打来的电话,他接起来往外走了几步。

  “我入围了,刚收到的邮件。”白珩少有地激动,就连声音都比平时大上几分。

  “恭喜,这么开心的事,我得请你吃饭。”聂山律抓紧机会约人。

  白珩没接他的话,“你什么时候去送作品?”

  “这周吧,没什么需要改了。”聂山律趁着最后的时间又试了几次,将茶壶又换了两版。但是他已经没有再多的时间去纠结,这周就是最后的报名时间。

  保险起见,他准备自己送作品过去,而非选择快递托运。

  “参加决赛答辩前,主办方允许上岛参观,没记错的话和你交作品的地方很近。”

  “也是在明城?”聂山律回忆那附近的岛屿,深藏已久的记忆,正在松动,他不确定地问:“重建项目是在明州岛上?”

  “对,就是我们去过的那个岛。”

  “好多年了,没想到当时那么好的酒店也能倒闭。”聂山律从回忆中脱身,只是想起了片刻的光影也让他不是那么愉快,“所以你打算再去看看?”

  “毕竟答辩的时候,什么问题都可能会问。”

  “我能和你一起去吗?”聂山律不怎么愿意再去岛上,但也不想让他一个人再回去那里。

  “你忙完了我们再定时间。”

  通话结束,聂山律还有一种不真实感,脑子里总会出现以前的片段。那一天的阳光透过经年的岁月,再一次刺伤了他。

  但是他没资格扮演一个受害者。

  “我们先走了,什么时候能拿到成品?”白裴始终保持着不冷不热的态度。

  “后天,可以闪送到家。”聂山律也和小鱼儿道别。

  白裴一时没说话,转而向着小鱼儿说:“你先和阿姨上车,爸爸和叔叔聊完就过来。”

  小鱼儿挥挥手,就牵着她熟悉而信任的育儿嫂走了出去。

  店里已经没什么人,咖啡区也关了一半的灯,孔岑出去倒垃圾了。莫名地,聂山律觉得他可能会被打一顿,他想着最多两拳,再多他必须要还手,大不了再去给白珩赔不是。

  白裴收起手机,群里都是祝贺的消息,他也求证了内心的猜想。白珩是在给聂山律打过电话,才向家人报告了好消息。

  他向来不是个爱绕圈子的人,单刀直入地说:“当年我去找过你。”

  聂山律讶然,“十年前?”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帮白珩,只能想点笨办法。但我没想到你居然已经搬家了。当时觉得就算再找到你,或许你也不会帮忙。”白裴说起这些往事,神色依然淡漠,似乎他早已忍耐多时。

  “家里出了点事,搬家很匆忙。”聂山律只能解释这么多,如果不是看在白裴努力一场的份上,他或许会一直沉默。

  “我不需要你的解释,这些事我也没给白珩说过,没什么意义。你们的事轮不到我来说三道四。”白裴深吸了一口气,堪堪压下火,“我从没见过那么消沉的白珩,我觉得你真该看看,但凡见过你现在就不会是这样无所谓的样子。别再玩他了,他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我知道,我不会再伤害他。”

  白裴耸耸肩,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不需要解释,自然也不需要承诺。

  其实白裴算是见证了他们分手的全过程,明州岛之行白裴也去了,只是他几乎都是自己在玩,没怎么和他们同行。

  他只知道上岛还好好的两人,回家时已经分手。

  没有人知道聂山律是抱着分手的决心进入这场旅程。

  明洲岛是他们毕业旅行的一站,那天正好是个周末,白裴借着期末压力大的原因又躲到了奶奶家里。然后他就死乞白赖地和他们一起旅游,白珩始终不松口,聂山律却很快答应下来,给白珩气得不轻。

  “还在生气?”聂山律照例是被送回家的,白珩却在车上继续赌气。

  “他就是想玩,和谁出去都一样,就你好心。”

  白珩越说越气,已经转头不看他。那时候他们已经在一起一年了,彼此已经很熟悉,聂山律也能看透他伪装的脾气,并且有的是办法让他消气。

  聂山律一根接一根地掰他的手指,“你是不是快生日了?”

  “不知道,你自己想。”白珩被他弄得烦了,径直抓着他的手,让聂山律不能再乱动。

  他似乎忘了聂山律一开始只是想和他牵手而已。

  司机对他们牵手已经见怪不怪,如果是在白珩家里,他甚至会仗着父母的支持,更加无法无天。但是聂山律一直很别扭,他始终无法习惯在长辈面前表现得太明显。这也成了他们矛盾丛生的主要原因。

  “你生日的时候已经开学了,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请假。”白珩即使是在生气,也依然为他考虑着。

  他们由于专业不同,还是决定报考更合适的学校,而不是硬凑在一起。只要两人身处同一个城市,也是可以接受。

  说起以后,聂山律总是有些消沉,他很少会提出什么,只有附和。

  如果白珩不是被热恋和毕业冲昏头,或许早就能发现聂山律的异常。

  “王叔,麻烦就在前面路口停车。”聂山律说完,毫不意外地感到白珩又攥紧了他的手。

  但他只能拍了拍白珩的手,“明天见。”

  下车后,聂山律没走几步,发现白珩也跟了过来。他撑了一把黑伞,伞面很快就蓄积了透明的水珠。

  初夏的热气被凉风吹散,站在雨里的白珩浑身透着冷气,聂山律走近几步,雨伞都快要撞到一起。

  “怎么了?”

  “为什么不让我送你回去?”白珩直截了当地问。他好像早已看透一切,却不会轻易让彼此难堪。

  “我妈……最近状态不怎么好。”聂山律在雨声中获得保护似的,“总是胡思乱想。”

  白珩还想说些什么,却都打消了念头,他没法要求更多。“你还能去旅游吗?”

  “她要住院了,后面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不多。”聂山律几句话讲完一件并不轻松的事,当然也省去之中的冲突。

  “旅游也不急着这几天,等你妈妈好一些再去也行。”白珩知道他的不容易,从不想让他为难。但是也仅此而已,聂山律似乎有意不想让他了解太多,他保护这份自尊心,顺应安排。

  “没事,她同意我去旅游。”聂山律看着路面的积水,水面被雨滴击碎,一朵朵涟漪也拼凑不起一份平静。

  白珩点点头,目送他走进小区,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郁郁葱葱的绿化带。

  聂山律打开家中大门,客厅堆满纸箱,除了带不走的家具,很多东西都打包完成。这个家已经变得没有家的味道,聂山律觉得父亲去世后,家就日渐风雨飘摇。

  他不想再多看一眼,刚准备上二楼,一个黑色的人影站在二楼扶手边。即使屋里灯光昏暗,他也能通过一成不变的黑裙认出这是安骞。

  她居高临下看着聂山律的眼神,和看那些纸箱没什么两样,好像他们都不过是旧日的遗物。

  “你答应我的事,别忘了。”安骞平静得近乎淡漠。

  “今天身体怎么样?”聂山律没走上楼梯,出于一些说不上来的原因,他总想和安骞保持距离。

  “一时半会死不了,你是想我走得更快,然后你就能背着我们无法无天?”

  “我没这么想过,我只是在关心你。”聂山律拼尽全力才能展现出一点关心,就是这一点关心,也不过只能被安骞踩在脚下。

  安骞走下楼梯,离他有三级阶梯的距离,然后便不再靠近,“尽快处理好这事,我不想以后没办法向你爸爸交代。”

  聂山律握紧扶手,用力得指节发白,“我知道。”

  “别再做梦了,你和那种家庭的孩子不是一路人。”安骞冷静地说,她对聂山律极端地关注早已冷却,现在只是完成任务似的抚养他。

  并且还拥有一个世俗的评判标准。

  “你爸爸以前说过,想看你结婚生子,还说我们一起帮你带孩子。你舍得让他失望吗?”安骞提起父亲时会多几分柔情,但聂山律总有种呕吐的冲动。

  他不知道父亲是否有过这样的想法,或许所有父母都有这样模糊的期望。

  期望有时很残忍,从不会在意被期望的一方,自己是何种意愿。

  他第一次听到这个期望,是在安骞的病床边,那时他刚从高考考场出来,就接到安骞的电话。

  然后他来到医院,医生说安骞癌症中期拒绝治疗,希望家属能尽力劝说。

  从听到“癌症”二字开始,他就处于神游的状态,医生也没说太多。毕竟医生也没想到盼了半个月盼来的家属,是一个还未成年的学生。

  “听说了?”安骞看他魂不守舍走进病房,主动挑起话题。“帮我把床摇高一点吧。”

  聂山律安静照做,他现在迫切需要一个人来告诉他该干什么。

  他并不怎么想听安骞交代后事,却没曾想安骞只问:“你和白珩是什么关系?”

  聂山律回答不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至少你没骗我。”安骞感慨道,“如果你爸爸知道这事会怎么想呢?他一直很期待你结婚的。”这是她在车祸之后少有地主动提起父亲,却让聂山律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聂山律打断了她的话,“医生说你配合治疗就没那么严重。”

  “没什么,我也该去见一骁了。”安骞和煦地笑了,聂山律想不起来上一次看她笑是什么时候,必定是在车祸之前,一切都幸福的时候。

  他知道什么劝说都没用了,他做过最坏的打算是安骞自杀,没想到命运似乎帮了她一把。

  “你也不该让我们难过吧?”安骞以柔和的语气,在天平的那一端放上了两条人命。

  “阿律,你说呢。”她抓着他的手。

  恍惚之间,安骞好像回到了没出车祸的时候,她会笑着说话,会温柔地喊他“阿律”。

  聂山律每点一下头,就会落下一滴泪,泪水滴在他手上。

  泪水的另一头是安骞冰凉的手传过来的寒气,还有那沉重的期望。

  安骞很快就出院,没人能阻拦她。

  现在,安骞在楼梯上絮絮叨叨父亲好一会,聂山律从一开始就在走神,她也没那么需要这个听众。每到这时候,他会想起病床上的安骞,说着差不多的话语,脸色与床单是近似的苍白。

  他心中的母亲,似乎死在那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