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萍垂眸，没有暴露出自己眼中一闪而过的思念，语气听起来不带一丝感情;“那是自然。”
平阳侯并未再说什么，两人就这么静静对坐着，相顾无言。
静默的气氛就这么围绕在两个人之间，一直到太阳西沉，月上梢头。
林萍和平阳侯一人拿着铲子，来到林家祖坟。
与此同时，在刑部大牢中审讯瑞王的祁渊也感受到他托慧灵放在平阳侯夫妻身上的符箓有了动静。
按照他更改过后的而言，这证明那两人已经开始挖老平阳侯和林婉的尸体去了。
“你想去看看吗？”祁渊从刑部阴暗的大牢中出来，无名指略微弯曲，将林池遮住眼睛的几缕发丝拂到脑后。
林池沉默良久，吐出一口浊气：“不了。”
林池不愿意去，祁渊就带着他来到了京城外的镇国寺。
慧灵正盘腿坐在寺庙中央的菩提树底下，淡淡的月华萦绕他身体的周围。
祁渊和林池都没有出声打扰他打坐，一直到慧灵自己从入定的状态中结束，睁开眼看见面前的两人，才急忙从树上下来。
“大师。”林池坐在祁渊的肩膀上向慧灵作了一个揖，“平阳侯夫妇已经开始挖老平阳侯与林婉的坟了。”
“最迟后天，他们就会来找你。”
慧灵本想直接询问他们下一步怎么做，可看见林池现在的身形，也明白院中菩提树下并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遂道：“太子殿下，林公子，不如到老衲的厢房中再详细说吧。”
慧灵的厢房中燃着熏香，林池走到祁渊的手中，被他放在桌上。
“大师想必对平阳侯夫妇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都已经清楚。”祁渊拿出特制的小杯子给林池倒了杯茶，让他润润喉咙。
“自然。”慧灵道。
他并没有长期待在京城，但在之前游历经过京城的时候，还听见有人夸赞平阳侯夫妇感情好和心善。
慧灵接触过老的平阳侯，所以在听见这样的夸赞时也并未觉察到什么，反而觉得老平阳侯教育出来的，正常。
所以在喝完一壶茶后，他也就直接走了。
那个时候，是在十六年前。
十六年的时间中，他在镇国寺的时间加起来不过也就一两个月，所以一直未曾想过去看看曾经故人的孩子。
直到那天在祁渊和林池这里听见事情的真相后，他才开始后悔。
在京城和周边都有着好名声的平阳侯夫妻，实际上却背负了几十条人命。
从老平阳侯，再到林婉，以及林婉的未婚夫，林婉去到的那家农户，中间参与进来的人员，全部都死在了平阳侯夫妻的手中。
在林萍还未出生的时候，他和老平阳侯也算得上是好友，还亲手抱过林婉许多次。
如果当时他警惕一点，听完周围的人说的现在平阳侯和平阳侯夫人的名字，那他曾经的好友和林婉，以及那承受无妄之灾的农户，就能提前十多年沉冤昭雪。
而且十多年前，能够留下的证据也比现在多得多。
慧灵大师在和祁渊林池谈话后的每一天，都忍不住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多听两句，让世间又增加了无辜的冤魂。
“大师不必自责。”祁渊一边给林池擦嘴一边道，“这都是因果罢了。”
按照他所看见的世界线，里面真正无辜的，只有他的小玫瑰和那家农户。
老平阳侯的夫人因为生林萍难产而死，所以在林萍出生以后除了物质，从来没有给过她任何来自父亲的感情，甚至在和自己的朋友同僚谈话的时候，总把林萍形容成灾星。
在林萍除了他以外唯一的亲人林婉面前，也总是让她离林萍远一些，小心被克死。
幼时的林婉没有自己的判断，只听从着父亲的话，但随着年岁渐长，逐渐理解她和林萍之间的关系，对于林萍的关心也多了起来。
可这个时候，林萍已经在周围的嫌弃和白眼之下自身自灭到十岁，对于自己血缘关系上的姐姐和父亲，并没有什么感情。
老平阳侯中下的因，不管结出的果有多严重，他都得吃下去。
包括林婉，只是她和林萍之间的因，并不是她自己造成的，所以也不该承受比因严重的果。
这也是林池在这个世界真正没有了结的因果，更是祁渊和利齿宁愿多花一些时间，来找到林萍杀害他们的证据，交由这个世界的官府处置，而不是直接自己动手。
慧灵叹息一声，看向两人的眼中无比敬佩：“多谢殿下开导。”
但内心有没有真的放下，只有他自己才明白。
林家的祖坟之中，老平阳侯和林婉早就化成了森森白骨。
平阳侯和林萍不可能把棺材带到府中，只能费力的把棺材的面打开，然后将老平阳侯与林婉还剩下的白骨各自装在一个口袋中带回。
平阳侯在那口袋的时候先一步把老平阳侯的白骨拿在手中，林萍拿空的手顿了一下，小声道了声“谢谢”。
他们是午夜时刻来到祖坟挖的，在把两人的棺材挖出来收敛好白骨又将坟墓变回原样后，天边都已经出现了熹微的亮光。
两人躲躲藏藏，才终于在没有被发现的情况下回到侯府中。
下人们不知道自己的两个主子是做了什么，一身的泥土，但作为下人的他们也不能够多问，沉默着按照主子的吩咐烧热水给两人端来。
因为卧房中有两具白骨，林萍和平阳侯谁都不敢睡觉，大眼瞪小眼瞪到辰时，双双决定不再等第二天，立马去镇国寺找慧灵大师。
在去镇国寺之前，林萍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感觉，把侯府中现在有的金银细软和银票都收拾在一个包裹中，交给林家最大的孩子，让他带着林琰和林萱先离开京城。
世子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母亲和父亲从来没有害过他们兄妹三人，顺从的接过差不多价值半个平阳侯府的家当后带着弟弟妹妹离开了京城。
这些举动都没有逃过已经成熟，对这个世界了如指掌的林池眼睛。
但他不愿意麻烦自己去追究，该报的仇在那次绑人出来打的时候就已经报了，他现在只想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