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阳姐?!”

  在江阳靠着墙坐下来的瞬间工藤新一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但他并没有能够立刻反应过来——刚刚在一路上江阳的动作实在是太过于正常了,弯腰进入基地、下蹲和他打配合、刚刚拉着他的手走过这么远的路……

  直到他看清了她的身后的一片血迹,连带着大脑都一并死机了短短一瞬间。

  这样的出血量……

  工藤新一见的死人很多,可他自己周边的亲友受到重伤的情况却少见。之前他自己在山洞里中枪的生死一瞬间算在里面,此外居然翻不出什么相似情况。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的清晰的恐惧,如果不是现在的他已经经历了太多、成长了太多,可能真的会僵滞在原地。

  但他也做了快一年的江户川柯南,下意识的动作让他走上前去,动作强硬地解开她的那件警服外套。

  江阳想阻止,但她的手没有力气。

  工藤新一屏住了呼吸。

  蓝白色的衬衫上氤开了好大一片的血迹,伤口在左腹,工藤新一没有来得及看清,江阳就把自己的右手覆了上去,不知道是为了微不足道的按压用作止血,还是单纯不想要他看见。

  她早就被琴酒的子弹击中了。

  要是直到现在他再猜不出自己莫名其妙就丢掉的麻醉针去了哪里就不配做侦探了。他几乎张口就是深深刻在骨子里的这种情况下的自责。

  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端倪?她牵扯到腰部动作时微小的停滞、“检查”完了手表之后明显放松了几分的生理状态,刚刚开始行动时下意识地扶了墙,还有在使用手机、运行程序的时候,连指尖都是颤抖的。

  麻醉针怎么可能完全覆盖掉子弹的疼痛啊。

  “贯穿伤,子弹没留在身体里,很幸运吧?”然而江阳还有心情冲着他龇牙咧嘴的笑,只是那个表情怎么看怎么僵硬。再仔细看她的蓝黑色西装在腹部的位置颜色要稍微深上一些,连带着裤子旁边都有被鲜血浸渍的痕迹。

  “现在听我说。工藤新一。”她的声音真的有点温到不像江阳了,仔细地看着这个小孩的脸,他一如既往地没有落下眼泪,她居然有点满意。

  “把你的侦探臂章给我,我有话要让小哀转达。你去隔壁的研究室,那里有我之前准备好的组织科研组相关的重要资料,之前不好明面上拿出基地,现在有机会了就一定要带出去。”

  工藤新一干巴巴地说:“然后呢?”

  他是太聪明的大侦探,当然察觉得到所有不对劲的话语。

  “然后拜托你立刻离开这里。”她干脆地把最后一层没有说清楚的话挑明,“不要回头,不要管我。记得拦住zero不要让他进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在门口了。”

  直播系统挑出半面降谷零与琴酒的对峙。赤井秀一及时地赶到了——有其他FBI的帮助,对付詹姆斯·布莱克这个到底年老的狠角色不是太难的事情。三个人现在已经打成一团,琴酒渐渐落在了下风。

  江阳突然想起来临行前她嘱咐降谷零如果撞上琴酒千万要小心、毕竟这个家伙是如此憎恶卧底。不过降谷零却笑着安慰她说那也有着赤井秀一呢,琴酒要同归于尽肯定也是选择他那位宿敌恋人。

  话说……这种回忆算是死前走马灯吗?

  “我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吧。有点心有余而力不足。”她这话依旧说得云淡风轻,口气淡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我之所以说这个基地在我的掌控之中也没说谎,不然刚刚乌丸莲耶生命消失的瞬间这儿就会爆炸……但我现在——哈,出意外啦。所以推迟一会,已经是我最大的极限了。”

  “这点时间当然不足够你这个一年级小屁孩的身体把我给生拉硬扯出基地、也不够你出去以后再把zero或者阿卡伊先生叫进来、把我带出基地。”能够拖着一身重伤、带着工藤新一走到乌丸莲耶的房间已经是极限了,怎么可能再多奢望一点。

  她不想要活吗?

  她当然想活。

  可是就算外面的降谷零和赤井秀一已经把琴酒解决掉了、并且他们现在就接到通知冲进来救她,只要看一眼他们身上受的伤江阳也知道时间不够。

  “我知道,你这个家伙一直到现在,哪怕看了那么多的事情,看见了组织,你还是想要告诉我,人命这种东西是不能够放在天平上衡量的,是不是?”

  江阳想,她居然和工藤新一也认识了七年了,以至于只要这个孩子在此情此景下一张口,她就知道他要说句什么话。

  在他那“你都知道我想要说什么怎么自己就想不开呢”的眼神下,她的语气还是温和又坚定:“但是这份衡量是出于以命换命的抉择,而不是现在——0和1的差距,我相信你是明白的。聪明的大侦探。”

  所以,快走吧。

  工藤新一读懂她的言外之意。沉默。

  “不用为我担心、不用为我难过。因为也许,这样的死亡,只是一个新的开始而已。”

  江阳按住的腹部的伤口,但鲜血还是就这样缓缓地从指缝中蔓延出来。

  就在那一刻,她突然回想起,好像已经是在很多年之前,她也曾是这样的姿势,也曾是这样的墙根处,也曾是这样的一个昏暗房间,而身边同样有炸弹嘀嗒。

  而那个房间也最终成为了她的坟墓,灰飞烟灭。到最后两个衣冠冢立在一起,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好友默契。

  ——她没说谎。那是新的旅程的起点。

  如果这一次也要死了,是不是应该把脖子上的项链拿下来?

  江阳有些后知后觉地想。

  那个U盘应该被交给唐泽成、让他还给国安的总部,那个银制的挂坠也许应该交给吴明——算了,还是放进衣冠冢里吧,别让那个家伙睹物思人了。

  于是她张了张嘴,想要叫工藤新一,交代自己最后的事情。然而大侦探在她说出“一年级的小屁孩”的词语开始就有些沉默,提到“新的开始”之后更是眼睛一亮。

  他自顾自地把侦探臂章交到了她的手上,然后转头,面色冷静地跑出了房间。

  嗯……不告别吗?

  失血过多和疼痛让她好像连和自己开玩笑的力气都没有了,也没心思去分析“工藤新一一下子就猜出她的耳机已经没了”这件事情。江阳打开侦探臂章,发现频道还挂在灰原哀的那枚上,省去了她调试的时间,清了清嗓子、按下按钮:“小哀?”

  “小阳姐?你遇上工藤了?”

  女孩子的声音乍一耳朵还是冷淡,但是和一段时间之前打给莫斯卡托的那通电话相比,可实在是太生活了。她也许还以为她现在很轻松、才会用侦探臂章来兴师问罪。

  “我的耳机丢了。”江阳用一句话解释清楚了自己的目的,“——你身边现在是谁在陪着?我需要他帮忙确认、或者说指挥一些事情。”

  然后她就听见对方说了一句:“稍等……萩原队长!”

  糟糕,是熟人呢。

  而且还是萩原研二这样敏锐到了极致的人——会被他发现不对吗?会被他发现她现在快要死在基地里了吗?他会不会通知降谷零、她会不会还需要花费大力气说服他进来就是送死?

  “hiza?”没等她把这些都想清楚,熟悉的男声就已经响起了,听上去有明显的疲惫感——毕竟是这样高强度又神经高度紧绷地拆除了这么多的炸弹。

  “hagi你知道附近民众的疏散情况吗?”江阳刻意拔高了自己的声音,这会使得她自己的真实状态更加难以察觉。她将自己这么多年从贝尔摩德那里学来的演绎技巧发挥得淋漓尽致,只为了现在骗过自己的好友最后一次。

  ——等等!贝尔摩德人呢?!

  江阳终于想起来了自己之前一直觉得遗忘了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了。

  似乎在无意之中完全忘记了一位组织成员的存在,这万一出了什么事百分百是她的责任。

  所幸的是贝尔摩德这个家伙对组织的忠诚度并不高,永远做不出为了组织“殉职”这种事,莫斯卡托不要太清楚这一点。她到现在还没出现,十有八九是预料到了这场全球官方组织的联合行动,忙着趁机脱身了。

  但是现在这显然不是第一位的要务。

  对面在她的思维绕了一小圈的时间已经确认完毕了,萩原研二转述了伊达航十秒钟前告知的消息:“都已经疏散走了。就连警视厅那些警察也已经撤到了三线后面,足够确保不会有普通民众误入。”

  “那就好。”江阳松了一口气,“麻烦你通知所有还在一线范围内的警察——撤出基地的地上区域,这里很快就会爆炸了。虽然理论上这些炸药量不会很影响地上,但是总归有风险。”

  “好。”

  萩原研二顿了顿,又继续道:“那你现在在哪里?安全吗?”

  ……这家伙。

  “我?”江阳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轻松,“放心,我这里可安全了。”

  “安全到找不到其他的行动队队员、只能够用侦探臂章联络?”萩原研二一针见血,“而且听上去江户川柯南还不在你的身边。是被你赶走了吧。”

  他的话语太笃定了,连回答疑问的余地都没有给她留。是完完全全的陈述语句。

  江阳感觉自己演不下去了。对面的明明白白、连质疑都称不上的挑明是一个原因,她自己的生命的流逝又是另一个原因。

  “萩原研二。”她这么说,“还有几百个队员的性命在你的手上呢。”

  这一句话就这样让她七年的好友沉默了。

  所以江阳在发现对面是萩原研二的时候真的是深感不幸但又庆幸,如果是松田阵平在她的面前,那他可能真的不会像现在的萩原研二一样冷静。

  哪怕……其实萩原研二心里也一样是狂风巨浪吧。

  江阳觉得自己再也无法面对好友的一句话,便主动掐断了侦探臂章的通讯。

  大概真的是要死了,她的五感明显地迟钝,反应了好久才意识到右侧似乎出现了一个人影。

  她转过头去。

  ——是工藤新一回来了。

  就好像刚刚萩原研二说的那样,江户川柯南不再在她的身边。

  但是工藤新一回来了。

  哪怕他大汗淋漓,因为服用了anti-aptx4869,其带来的剧痛让他扶着门框站在那里的时候,小腿都有些轻微的颤抖。

  但他回来了。

  “小阳姐。”工藤新一说。

  “——我带你走。”

  作者有话要说:

  蛮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