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阳把自己简单收拾了一下。原本凌乱的头发抚平,身上其实没有沾到什么血迹。她最后看了一眼藤本拓也的尸体,然后转身,正好对上气喘吁吁的降谷零。
“啊哒……zero。”她下意识地叫出了声。这副面/具给了谁她当然清楚,并且作为易/容/术的掌有者,她自然也擅长通过人的身形来判断皮下的究竟是谁。
公安警察沉默一下,抬手扯下易/容/面/具。
噢呜。
没有比这更糟糕了的重逢方式了吧。江阳想。
降谷零的手木仓准星没有任何感情地对在她的身上。江阳挑了挑眉,这么糟糕的情形短短时间之内出现了两遍,这实在是让她愉快不起来。
而他看了眼面色不虞的她,视线落在地上的尸体,眼睫微颤。
不管他对此如何失望、如何痛心,藤本拓也到底也是他的教官的孩子。
然而短短几分钟未见到,再逢就已经是尸体。他感受到心脏愈发地撕裂一刹。
胸口的衬衣上有轻微的灼烧痕迹——需要透过血迹看,借着夜色也多亏是他有这么多经验才看得出来——说明木仓口是抵着衣服的,但是江阳身上血迹几乎没有;手木仓掉在桑布加的手旁,右手大拇指上干干净净……
是自杀吗?降谷零皱了皱眉。
莫斯卡托究竟何德何能,用几句话劝服桑布加……
等等。
他猛然反应过来。
莫斯卡托劝服不了桑布加,但是这不代表江川阳不能说服藤本拓也。
毕竟在他最近和警视厅的接触中,善于利用人们情感的王牌情报员早早地就察觉到了后辈对同期的异样情感,大概只有江阳这样完全不开窍——也可能是完全不在意的人,才察觉不到。
莫非……那也不过是假装?
真不愧是莫斯卡托。他此刻终于把‘候选者’的名号与同期的脸对上。
但是……为什么呢?降谷零突然想不明白。
朗姆已死,他偷摸瞒着除了BOSS以外的所有人塞到警视厅的桑布加和组织的其他人几乎都是断线,莫斯卡托已经是和他关系最密切的一位。她明明可以选择收编他为己用,反正按照桑布加的这个性格、这个人脉,也绝对成为不了‘候选者’……
还有,之前‘候选者’们之间的战争,莫斯卡托招招下了死手,她真的……只是为了稳住自己的地位吗?
降谷零的心中突然生出一丝微小到了极致的火花。
有没有可能……
他让自己的呼吸变得绵长,手中木仓支稳健。
“莫斯卡托。放下木仓。”他用的是代号称呼,“公安已经把这栋楼包围了,放弃抵抗。”
他当然不知道江阳很清楚他到底带了几个人,熟悉的面孔在听见他的虚张声势后露出了狡黠的笑容,稍微侧了侧身,让自己暴露在月光之下。这时候他才看见她眼中隐隐有水光。
她……在哭?
降谷零皱了皱眉。
“在做什么徒劳无功。”她抽了抽嘴角,似乎以为自己正笑得很好看,“你知道我是不可能束手就擒的。”
明明枪支当前,江阳却满不在乎地伸出左手揉了揉自己两侧的太阳穴,右手握着的手木仓虚虚地挂在手指上,不像是握紧了。
……就这么有把握他不会开木仓吗?
就在她左手微微遮住了她的双眼的那一刹那,降谷零猛地向前一扑,毫不手软地将右手高高抬起、准备给她的脖颈处狠狠地来上一下——是的,很遗憾,但是他确实不愿意开木仓。不仅仅是因为她是江阳,也是为了尽可能地低调行动、不要影响到周边的国民。
然而也正是在这一瞬间,江阳仿佛早就预料到一般,眼睛猛地瞪大些许,迅捷地一偏身,避开了降谷零木仓托攻击的范围。然后旋身卸力,与此同时右手借着惯性抬起,手指用力抓住木仓柄,木仓口直直对上了公安先生,嘴角的笑意看上去像是告别。
形势逆转——
吗?
降谷零反应同样迅速。
在江阳即将扣下扳机之际,他也同样借着自己下砸的右臂的力量,飞快地将自己的身形矮下。
他当机立断地将自己手中的木仓支甩脱,依靠前倾的力道扑到江阳的身后,空出的右手钳制住她的右手腕,左臂则微抬起,毫不留情地制在她的脖颈处。
上勒。他没有手下留情。
江阳身形不高、一米六出头,现在这个姿势让她陷入有些呼吸困难的境地。她这么多年仗着自己的狙/击技术和黑客技术,远程杀人于无形,而格斗最差,几乎毫无进步。偏偏遇上的是降谷零这位全能的公安,不敌只能够说是意料之中。
在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彼时,在组织的训练基地,莫斯卡托故作不满地强调道:“毕竟到狙/击的时候应该是作为搭档的波本来保护我才对!”
而琴酒格外“好心”地提醒她,似乎早已窥探到未来:“这可说不准。他可能就是那个攻击者。”
一语成谶。
——但无所谓。
攻击者究竟是谁都一样,江阳都惜命、她都害怕。但如果是降谷零……
她只会拥有更多的逃跑机会、更大的胜算。
证据就是她现在被紧紧钳制、动弹不得的右手。
降谷零捏得江阳手腕生疼,但是她并没有因此松掉手上的木仓。这一次她抓得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牢固、都要用力,手背上微微暴起青筋,可是她一点放开的意思都没有。
如果是其他人,降谷零一定会立刻缴掉他的木仓支,或者更大的可能性,在组织里浸淫已久的公安先生会让木仓口对准她自己的脑袋,吃准了她过于惜命的心理。
但是啊,就是这样。
只需要这样。
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只想要把手木仓往下放一放——降谷零把她的手往高处牵制,这让她的子弹几乎没有效用。这个时候开木仓大概率是来不及的。
他们两个本身就力量差距大,格斗时有来有回更多靠的是她的身形与技巧。此刻这种僵持变成完全拼力气,江阳自然落在下风。
她企图用每一丝一毫的力量叠加、下压,哪怕不是手、只是木仓口,也可以。
她的手臂因为用力过度而颤抖着。
就。快。到。了。
木仓口终于对准着他们正前方的空无一人,僵持中江阳艰难地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骤然加大,近乎到了狰狞的地步。
她的手指微动,直直地对着空气开出一木仓——
“砰!”
木仓声不大,硝烟味道也近乎没有。但视力极好的公安看见了面前几乎凝成实体的薄雾,没有颜色。
水汽扩散得太快了,他还没有来得及屏住呼吸,雾状的麻/醉就已经吸进了肚里。他这才后知后觉江阳身上正在散发着一股刺鼻而清凉的香气,大概是刚刚神经过于紧张,大多数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视觉上,嗅觉因此弱化了几分。
雾气来得快散得也快,但是只是吸进去了些许视线就开始涣散。降谷零眼前的场景开始一点一点地被黑暗蚕食,转瞬间腿脚发软得已经站不住。
江阳可以感觉到,原本狠狠勒住她的脖子的手臂在慢慢地松开,最后垂在了她的身前。
另一侧,几乎是同一时间,她的手腕也恢复了自由、右肩微沉。
她的脚重新结结实实地踩在了地上,就是身上骤然背负了一个人的重量,让她差点有些站不稳。
科研组的麻醉弹,真的很好用。
她把自己的手木仓重新插回木仓袋中,脸上大大的微笑收起,左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糖果。她倒出来、剥开了糖纸,然后面无表情地往嘴里拍了三颗薄荷糖。
薄荷糖连同太阳穴处的清凉油一起作用,足够抵御空气中已经被风几乎吹尽的麻/醉/喷/雾。
估计降谷零这辈子也想不到,当时他替朗姆给科研组送去一份资料、朗姆下命令开启人/体/实/验,几个不愿意突破道德底线的科学家如她所愿与朗姆彻底离心、投奔到她的阵营里来。这种格外好用的麻/醉/弹就是他们优化研究的成果之一。
江阳抬起右手,好似安抚一般轻轻地拍了拍靠在她肩膀上的脑袋。她知道他大抵还在与自己的意识做挣扎,但是无所谓,他现在的状态什么都阻止不了她。
她说:“下次见面,你最好穿上防弹衣。降谷先生。”
——这句话成为降谷零强撑着的意识中的最后一句。
江阳松开了手,把降谷零扶到没有血迹的墙角倚靠、看着他脱力之后倒下。她知道这将会是最后一次了,从此以后他们的阵营明了,降谷零对莫斯卡托不再会有一丝一毫像今天这般额外的、几乎察觉不到的心慈手软。
这一次她已经用完了降谷零在七年间对江川阳建立起的全部信任。
不重要了。
此地不宜久留。
江阳从天台墙角处摸出了这段时间以来作为以防万一的绳索,挂住,选择了没有窗户的那一面,保证不会有任何日本公安看到她,直接就往下降。
毕竟她可是要让人以为莫斯卡托是从这里上来又下去的——她并不太想自己的两间房屋都遭受日本公安们粗暴的搜寻。
她动作很快,虽然失重感让人着实不安、她甚至因此有些反胃得想吐,但是她还是一跳就是三米,一拉一扯,极度危险间她已经重新踏上了地面。
手机铃声刚好响起。
真是巧合得要命。江阳想。她把自己的外套翻了一面穿上,原本的白色变成了内衬,黑色外套、黑色裤子,还有她自己的黑色头发让她很好地藏进了黑暗中。她右手按下了按钮、让绳索飞快地上收,左手则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琴酒。
稀客啊。
自从她在组织里的野心几乎不再隐藏、‘候选者’的竞争进入到白热化开始,琴酒就非常识BOSS心情地与她大幅度减少了联系。今天却在这么晚的时间段里打来电话,是因为什么?
她接通,用星野阳朝的声音:“Gin哥?”
“名单上的人。迅速定位。”对面言简意赅。但是江阳发誓她绝对从呼啸的风中听到了残存的呼救声。
江阳轻轻地“诶”了一声。需要她立刻去定位的人一般来说都是卧底,因为需要即刻追击——然而琴酒刚刚说的是“名单上的人”,而不是“短信给你的那几个名字”,这次需要定位的究竟是……
“你在忙什么?”琴酒可能是敏锐地注意到了她的微微喘息,也可能是因为她居然没有看到这份名单、从而逆推出了她现在并没有及时查看消息,“这么重要的消息都没有看到。”
所以说……
江阳思考到了这个可能性。她挑了挑眉毛,按下蓝牙耳机、将电话切换,同时飞快地切换到了组织的官方网站。果然在核心圈才能够有权限看得到的区块内,看见了一张更新于五分钟前的名单。
她点开。
数个卧底的名字让她眼花缭乱,下意识地往下翻,有些是中级成员,有些是底层成员,但是数量足够庞大,也足以让组织受到不小的损害。
FBI,FBI,FBI……
可能是名单的发布者选择留一手,将代号成员的卧底情况仍然留在自己的手中。但是可能性更大的是近些年来如同她所知道的,除了赤井秀一以外FBI并没有格外优秀的探员,足以在两年之内爬到代号成员的位置。
名单拉到最底部,署名代号那里留下的是空白。
“桑布加已经报告给了BOSS,朗姆已经死亡。”说到这里琴酒轻笑了一声,可以听得出来他的语气虽然仍是冰凉又凶狠,但是其中的一个稍扬一毫末的尾音昭示着他实际上非常愉快,“自然有些人就坐不住了。”
“莫斯卡托,这么多年,你总不至于手上一点筹码都没有吧?”他好像在嘲讽。
我和你又不一样,搞情报的不讲究在发现卧底之后立刻干掉。江阳在心里怼了回去。
想来坐不住的是组织埋在FBI的那位。她一边想着,一边点开了系统自带的备忘录,莹莹的蓝光照亮了她的前路。
名单不是很长,甚至可以直白地说是很短,但是每一个姓名的后面都跟着一个代号,其重要程度不言自明。
江阳的肩膀甚至都激动得微微颤抖。
终于……
这么多年了,她终于等到了,可以将她手中所有筹码一次甩脱的时机。
“等我找个地方自然就会给你发定位。”她说,语调中满是嘲弄,“至于筹码的问题……Gin哥你可不必担心我,虽然那边的量大,但是我这里的质,想必会让BOSS非常满意。”
她微微抬头,看着排在第一行和第二行的那两个名字,还有后面的官方机构附注。
FBI,和日本公安。
作者有话要说:
妈呀,我真的好喜欢写零阳对手戏,他们两个之间可以有的张力太强,绝了,谁懂。
江阳两次叫过降谷先生,两次都是在天台上。第一次对他说好好活着,第二次叫他穿好防弹衣,某种意义上,表达的内核是一样又不一样的。
降谷零够狠了,你看他这一次对待江阳和上一次在轮船上、和咖啡厅里对待江阳态度已经有所差别,但是还不够。这一次之后他也许会更狠吧。这样就可以达成之前写的“波本和江川阳不应该认识”的程度。
有关降谷零送资料那里,是57、58章的内容,当时没有明写,但是暗示是江阳从朗姆那里夺到了一部分的科研组。
以及,最后一位候选者出现了,直接把FBI捅个底朝天,真是迫不及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