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好痛。

  撕心裂肺、痛彻骨髓。

  身体在发热,好像下一秒就要燃烧起来。和现在一比,昨天的拉伤不算什么、重重拉开的巨大创口也不算什么。江阳后知后觉地感到嘴角有些湿润,可能是因为过于疼痛,牙齿咬破了嘴唇,但是疼痛甚至让她已经失去了感知血腥气的味觉。

  她下意识地想要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好像这样就可以让疼痛减轻些许。可是身体根本动不了,完全不听从她的使唤。

  她……要死了吗?

  (男人微微弯腰,递给她一个塑料袋,证物袋里是一个看上去再平常不过的子弹头。)

  那枚子弹江阳永远永远都忘不掉,因为它早就跨过时间、跨过空间,从很久之前,就已经深深地射进了她的回忆与人生。

  aptx4869。她脑海中冒出了那个名词。

  所以刚刚朗姆给她的那一木仓,她感觉不到疼痛。

  (“一木仓毙命?”她疑惑地歪了歪头,“可我记得并没有打到要害上。”

  “不是。”)

  不要出来。她强忍着疼痛,手指蜷起,挣扎之后她好像夺回了身体些许的掌控权,终于可以稍稍动作了。她艰难地翻了一个身,让自己背对朗姆。动作看上去好像是无意义的挣扎。

  不要出来。

  不要出来。江阳最后对了一遍口型。

  (“上面涂了一种毒药,是组织研发的,他们称它为银色子弹——只要射入了体内,没有解药就是必死的结局。可是现在连组织自己都没有研发出解药。”)

  那一瞬间她的眼前走马灯似的闪过很多场景,数个画面中唯一清晰的就只剩下了她要活下去这个念头。重度疼痛之下,江阳只能够依靠自己最后的意志力,转身、拉出脖颈间的项链,将U盘的保护头拔开。

  蓝白双色的胶囊从狭小的空间中掉了出来。

  那是她从灰原哀手上拿到的解药中,三枚中的一枚。强行塞在项链中以防万一,没有料到如今居然真的能够用上。

  她突然想起来七年之前,牧野空仁杀死了那个她至今不知道姓名的日本公安的卧底。那个时候她有所怀疑是不是牧野空仁在子弹上抹了毒药,等到这位组织成员身份揭开,也就明白了抹在上面的是aptx4869——或者那个时候,也许也还叫银色子弹。

  麦芽威士忌。那个男人当时就是忍着这样的疼痛,冲她开木仓,让她远离危险——

  江阳毫不犹豫地将胶囊塞进口中,没有水,疼痛要将人麻木,但是她还是强撑着将所谓解药干咽了下去。

  求求你,是真的解药。

  求求了。

  这么多年、这么艰难地走过来。离最后只有一步之遥了。她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啪!”

  恰恰就在这个时候,子弹破空而来。赤井秀一在大楼上之架设狙击木仓划过长空,动作果决到没有给朗姆一丝一毫生的可能性。

  他开了两木仓,第一木仓到来时朗姆其实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及时改变了自己的站位,但是那发子弹也结结实实地正中了他的肩膀。

  已经中老年的厨师痛呼一声。

  他身上明显迸发着求生的欲望,面目上的皱纹因为过于用力甚至扭曲。这一木仓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他原本以为解决掉了莫斯卡托就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即使是干邑白兰地出现,面对现在的情况干邑也不会选择继续对他出手。

  可是不知名的狙击手的出现,让朗姆再没有了原本运筹帷幄的淡定。

  他这个年纪在组织一直待着只是因为以他的地位、不再会遭受什么危险,而他一直都在等待着那个返老还童的美妙药物最后的研发与使用——

  刨去这些,到了他这个年纪,最为害怕的事情就是死亡。

  不过是败犬而已。

  赤井秀一根本没有给朗姆任何挣扎的机会,他和莫斯卡托一样,未曾寄希望于从朗姆的口中翘出些什么东西。他自一开始发出的就是两枚子弹,在朗姆躲开第一枚的几乎是下一秒,第二枚子弹就已经精准命中了他的眉心。

  以局外人的视角,甚至像是朗姆主动迎上了子弹。

  鲜血炸开。满目鲜红。

  作为跨越一个多世纪、几乎遍布全世界的组织的二把手,朗姆死得太过平淡。除了毫无意义的挣扎,在极度迅速的处理之下,他的死亡居然算得上是平静。和落到他的手上的卧底相比较。

  太过遗憾。

  而后,除了木板断裂,整个甲板上再也没有什么声音。

  “确认死亡。”

  耳机里传出了冷淡的男声。赤井秀一无声地点点头,起身准备收拾完毕、离开。他在狙击镜里即使看到朗姆满头都是鲜血也无法百分之百地确定,但是苏格兰在现场的话这就让他的担心减少了许多。

  虽然——

  赤井秀一挑了挑眉。

  他一直以为苏格兰和莫斯卡托的关系可不只是表面上展现在他的面前的那样,结果莫斯卡托现在——她死了吗?赤井秀一不信。她不可能这么简简单单地没有多做准备——苏格兰依旧是无动于衷。

  莫非她真的不是日本公安?

  这并不是他所在意的范围之内。他所做的应该是完成狙击任务之后迅速撤离。

  至于莫斯卡托……

  刚刚赤井秀一注意到前甲板有了断裂的痕迹,随时都有垮塌的危险。但是没有关系——

  他看见了那位金发的公安先生也赶到了,就站在一侧。

  剩下的就交给他自由发挥。

  -

  她还活着。

  药是真的。

  江阳的思绪略微有些迟缓,脑子里只有反反复复地这么两个念头。她仰躺在甲板上,虽然解药确实有用,但是也抵消不了从骨缝里漫延出的疼痛,丝丝入扣,她看见的天空都泛着黑晕。

  如果不能够赶紧逃跑,迟早也要和这艘船一起沉入海底。

  “小阳姐……小阳姐!”

  耳鸣渐渐褪去,她终于察觉到身边有个孩子在叫她。目光缓慢地移动着,最后还是聚焦到了半蹲半跪在了她的右手侧的柯南身上。

  他的手上还有鲜血,看样子可能是还查看过朗姆是否真的彻底死亡。

  她挣扎起来。

  “别待在这里——”江阳几乎是费尽了全身力气。

  她强撑着企图用双臂将自己撑起,抬起头的瞬间就看到降谷零就站在她的一米之外,将她所有的狼狈模样都尽收眼底,面色复杂。

  他甚至吝于给一旁一眼就可以看出属于朗姆的尸体一个眼神,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身上。

  沉默。

  江阳张了张嘴,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开口请求降谷零带她走,她也不知道他此刻究竟是作何想法。

  直升机的螺旋桨声音逼近。

  降谷零看得见地板上由于重力开始断折的裂痕,其实只要他此刻袖手旁观,组织将会直接又折损一名“候选者”。在现在的这个时候,莫斯卡托对组织所做出的贡献,绝对是可以大于朗姆的。

  多么简单的机会。将组织折翼。

  他深吸了一口气。

  轮船又一次的震颤,降谷零冲上前,干脆利落地抱起江阳、朝着后甲板跑去。

  她不能死。

  在这件事情上降谷零与江阳同频共振——这么短短的时间已经足以他想了太多,归根结底是无论她是谁她都不能死。不管是感化、审讯,他本应该坚持这个级别的任何成员的嘴都翘不开,但是降谷零永远都不可能放任江阳死在自己眼前,所以他选择相信最微小的可能。

  时间紧迫。工藤新一草草地瞥了一眼地上降谷零刚刚没顾得上拿起的那把手木仓。他认得出不是警视厅会用的款式,结合之前的情形,大概率属于莫斯卡托。

  他没有去捡,转头就跑去。

  快跑!

  地板在摇晃,即使看上去安全他们也拿不准究竟什么时候轮船会沉没。如果不能够及时撤离,他们甚至有可能会伴随着没有驶离足够远的救生艇,一起被轮船沉没的吸力吸入海底。

  工藤新一只有一个人,他跑得更快。刚刚在前甲板听见直升机的声音的时候他就知道降谷零的目的地。他仗着自己这两天在轮船上翻找炸弹带来的熟悉度,在前面七转八弯地带路。

  “波本——!!!”

  身后传来呼喊。

  这个代号让原本快速奔跑的他差点左脚绊右脚摔倒。工藤新一下意识地想要回头——这是个他没听过的声音,听上去与他们尚且还有一些距离。

  “别回头,快跑。”降谷零跟在他身后压低声音,“他手上肯定有木仓。”

  朗姆死了,此时又揪着他不放,嘴里喊的代号是波本、没有莫斯卡托——他不是知道江阳身份的人之一。想来应该不是友军。

  轮船上的第五位组织成员,出现了。

  那声呼喝好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微微触碰到了她脆弱的意识。江阳抬起失去焦距的双眼。

  “是桑布加。”她趴在降谷零肩上,有气无力地说。

  这个声音同样是她在组织里听得太多的,哪怕刚刚的高呼让他的声音有些变形,但是已经足够她认出他。

  那一个瞬间很难说她为什么想哭。可能是由于刚刚在生死间走了一遭,思维中感性的程度骤然提高。这是她第一次以江阳的脸、江阳的声音在降谷零的身边说出组织成员的代号,她已经将所有含糊其辞的可能性都彻底斩断。

  大概降谷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吧。他的双手也僵硬了一下。

  江阳似是毫无察觉,只在他的耳边轻声道:

  “……背后交给我。”

  降谷零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但始终没有回头。

  他知道她永远可以处理好他身后的一切,至少在过去的七年间身为同期的她是这样,此刻“站在同一立场下”的她也是这样。

  这一次的江阳伸出左手,从腰际处拿出第二把手木仓。她甚至都是特意从降谷零的视线死角、缓缓地举到她自己的面前。

  因为这把木仓是由警视厅标配的,在生死一瞬分神去怅惘物是人非显然是一个糟糕透顶的主意。

  她的视线因为剧烈的疼痛早就已经有些模糊了,根本没有办法聚焦。看见的身后也只有一个大致的人影,连脸都看不清——这件事让她略微遗憾,毕竟大概率桑布加此时应该也没有戴着易容。

  “砰!”

  江阳只能够瞄准大致的人影开出一木仓。击中了没有?不知道。反正在一声身体与墙壁的碰撞声之后,桑布加的脚步声消失了,也许是随心所欲地临时决定自己逃跑,也许是被她命中了要害……

  后坐力强大,江阳原本在昨天就已经受伤的肩膀彻底失去了全部的力气,手一松、手臂自然下垂,属于江川警官的警视厅配木仓就这样落在了地上。

  他们继续前行,没有人捡起那把手木仓。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干掉朗姆了!喜大普奔!!

  江阳倒下去是因为被上面抹了aptx4869的子弹擦到了。这也就是为什么朗姆说“一发子弹也就够了”。

  可以看看她的回忆。那其实也是麦芽威士忌的死法。

  噢对了,不知道大家记不记得,在最开始,阳妹和景光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她在吃药,虽然倒了一杯水,但是还是习惯性地把药干咽下去了。

  这也是为什么她即使现在这么痛苦,也可以把药吃下。

  在船上丢了两把枪呢hiz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