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迟到了。降谷零想。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莫斯卡托并没有迟来。琴酒说要在三点钟的时候看见他们两个,而他大多数时候会提前五分钟到达,以免被琴酒平白无故地吹毛求疵惹来麻烦。身为他的搭档的莫斯卡托也清晰地知道他的习惯,但是两点五十五分还没有出现确实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一杯薄荷茱莉普。”降谷零对着柜台的“酒保”说。

  ……这个酒保有些眼熟。

  似乎也——不,现在没有也了——是朗姆手下的人。

  酒保瞥了他一眼,冷冷地哼了一声。

  降谷零一时之间也拿不太准——他对于莫斯卡托阵营的偏向至今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毕竟他不至于蠢到在朗姆面前舞“嗨老东西看到了吗你太菜了所以我去找莫斯卡托了”。

  面前这个同样是朗姆手下的人对他表现出如此清晰的不满,究竟是因为他和莫斯卡托的搭档关系,还是朗姆其实早有授意?

  然而在表面上波本仍然是他一贯的笑眯眯的温柔的模样,“真诚”地提出要求道:“对了,不要直接放薄荷糖浆哦。”

  酒保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毕竟波本说到底还是更高一级的成员。

  在他转过身的那一个瞬间,降谷零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他的右手食指轻轻敲了敲柜台,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啊哒,Bourbon?”

  欢快清甜的女声在他的身后突然响起,降谷零被惊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几乎是下意识应激般的身体反应,他猛地转回身去,正好迎面撞上了正笑嘻嘻的莫斯卡托。

  ……她是什么时候到他身后的?!

  莫斯卡托据说是整个组织里最擅长隐匿自己的气息的人之一,这真的很麻烦啊。

  “让我猜猜……你刚刚一定又有在心里偷偷骂我迟到了,是不是?”星野阳朝重新绕到了他的身侧。柜台前的高脚凳有些高,她轻轻蹦了一下、两手一撑才坐到凳子上,原本高高束起的马尾顺势也晃动了不大的幅度。

  安室透默不作声。他打算投靠莫斯卡托阵营不代表着他要让莫斯卡托在这样桩桩件件的小事上也得意洋洋。更何况莫斯卡托想要的大概也不会是一个劲儿巴结她的搭档。

  “无所谓啦,你不说我就当你默认了。”星野阳朝右手撑着脑袋、半侧着身看向降谷零,右半张脸被自己脑袋的重量甚至压得有点变形,“无所谓啦,反正Gin哥今天会晚来一点——上一个任务对象稍微出了一点点的小意外。”

  “嗯。”安室透应了一声。

  他倒是确实有些刨根究底的欲望,但是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试探,一杯薄荷茱莉普被重重地搁在了他的面前,玻璃杯底与木桌发出“叮”的一声悠长的响声,酒保的技术倒是不可否认地相当好,至少酒精饮料居然没有因为碰撞晃洒出几滴。

  这个场景就连星野阳朝都愣了愣,显然是没有料到他居然会将自己的反感这样摆在台面上。

  “嗯……我要什么呢?”然而她的反应就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一样,用一种若有所思的口气犹疑着,随手翻了翻面前的酒水饮品单。

  看似真是不符合有些睚眦必报的莫斯卡托会做出的行为。

  酒保眼中是没有隐藏的阴冷笑意,但是面上碍于莫斯卡托的地位,他并没有敢于做出过多的失礼表现。

  “啊啦,好烦恼哦。”星野阳朝“啪”地把饮料单给扔在了一旁,两只手十指交叉、抵在下巴的下方,明亮的双眼眨了眨,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嘴角扬起了一个莫斯卡托招牌式的微笑。

  “这样吧——我要水割威士忌。”

  酒保动作显然僵了僵。

  “嗯嗯呢,毕竟Gin哥还要过一会儿才来,如果只是单单在这里聊天的话,连个背景音都没有实在是太无聊了。”星野阳朝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完全忽略了酒吧里正在播放的轻快的、一点都不符合组织特色的音乐,“如果你在这里调酒的话,我会很开心的哦。”

  “哦对了。”她的语气骤然间低了一整个八度,紫灰色的眼睛里闪耀着与降谷零出奇相似的危险的光芒。

  “要——波本威士忌哦~”

  空气凝滞了短暂的一秒,然后是安室透没有忍住的“噗嗤”一声轻笑打破了寂静。

  莫斯卡托究竟是什么意思,其实是昭然若揭的。

  当半个小时之后,琴酒出现在了他们面前的时候,看到的正好是一脸饶有兴趣地搅拌着手上明显已经错过了最佳风味时间的饮品的莫斯卡托。虽然杯壁上的冰霜已经化得差不多了,但是凭借他对她多年的了解,立刻就猜了出来这必定是一杯水割威士忌。

  而且——他稍微花了点力气辨别了一下——是波本。

  “无聊。”他冷哼了一声。

  “一天到晚就知道玩这种。”琴酒冷眼瞥了莫斯卡托一眼,“别真的喝了。”

  “Gin哥你对我还不了解吗——”

  一听见这话星野阳朝明显就露出了一副极其不乐意的表情,她一脸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快三十岁的人表现得跟个未成年的十七岁小姑娘一样,也是亏得她的脸说不上违和。

  “我又不太喜欢喝酒。”她说话一贯信誓旦旦,“在外就更加不会喝酒了——毕竟谁又知道酒里面会不会被加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更别说这次的家伙好像还看我挺不顺眼的。”

  “我不在意。”

  琴酒打断了莫斯卡托随时有可能继续的长篇大论。他的时间宝贵,还要赶着去下一个任务所在的地方,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他明知的莫斯卡托的废话上。

  “把你们现在的任务完成好。”

  他的声音说不上有什么温度,把任务通过组织的暗网传到了安室透和星野阳朝的收件箱里,又把需要现场交付的几张纸质文件随手放在了桌子上,便站起了身。

  降谷零也说不上是不是他的错觉,琴酒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的时候,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冷硬而有清晰的杀意了。比如说他确实有怀疑过之前在商场假扮赤井秀一的时候琴酒是不是其实有想过干脆一枪击毙了他,但是现在却没有了那种迫近的危机感。

  但是这不是好事。

  “具体想要怎么完成你们自己协商。”琴酒已经又站起了身,准备离开,“这次任务非常重要,不可以失败。”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下意识地抬了抬自己手边的伯lai塔——然而莫斯卡托从小都是他带着长大的,熟视无睹得不要太自然。而安室透也是正巧发现了琴酒对他的态度的微妙改变,并没有更多的担心。

  星野阳朝闻言似是不满地嘟起嘴,手软得像是没骨头一样对着琴酒挥啊挥的,做出的动作又像是再见又像是赶人离开,也得亏琴酒不会和她计较这些。

  “太过分了。”

  琴酒前脚刚出酒吧,星野阳朝后脚就抱怨了起来。她无所事事地晃了晃双腿,一手撑着脑袋、一手翻看着手中的资料——泥参会,组织的老熟人了。这些年她与泥参会打的交道可不在少数……她是指无论是组织方面还是警察方面。

  这一次组织想要从泥参会的手中夺取一个前段时间他们在拍卖会上夺得的珠宝——宝石的内测有镌刻一排加密信息,而这行信息对于组织的某项研究非常重要。

  泥参会方面当然不知道这一点,但是他们注意到了组织对宝石的追求,于是就截了胡,大概是想要以此为契机和组织做些什么交易。他们或许是确实料到了组织没有打算花费时间和精力把他们灭掉这件事,或许是大大低估了组织的能力,才敢做出这样的举动。但是组织没有兴趣和他们玩过家家,只想要抓紧时间拿回东西而已。

  “虽然说到时候打算通过泥参会相关的公司展出宝石来洗黑钱,但是还是有三层防卫……好——麻——烦——啊——”

  星野阳朝习惯性地碎碎念了起来。之前的酒保早就被琴酒给赶到了一边去,安室透便随着她的性子,自己一目十行地扫过任务说明。

  “指纹防卫、密码防卫,居然还有人力看守才让进去。”她一脸苦恼的样子,“看来必须要制定好复杂的计划才可以啊——”

  “Bourbon?”她歪了歪头,语气间的意思不言而喻。

  “我以为你才是那个负责制定计划的。”安室透显然没有为星野阳朝承担什么的打算,“毕竟到时候去现场的人还是我吧……”

  “当然,如果你愿意去闯一闯泥参会的话,我也很乐意帮你制定好一份我自认为完美的计划。”

  “我才不要——”

  星野阳朝心直口快:“把自己的性命托付在其他人的身上什么的,也实在是太蠢了吧。”

  “当然,我是值得信任的。”她又及时补充了一句。

  安室透当然什么都没有回复她。

  他当然不会去全心全意地信任任何一个组织成员,如果非要说的话只有过去的诸伏景光和日本公安安排过来的前辈,其余的人即使同样是卧底他也不会付出什么真情——尤其是FBI,此处特指赤井秀一。

  但是……原来莫斯卡托竟然是这样的状态吗?

  似乎是完全将自己“独立”开的样子……如果此时此刻站在她的面前的是琴酒和贝尔摩德的话,她是否还会说得出这样的话?

  他突然陷入了隐隐的自我怀疑。这样不明确的、表里不一的人。和朗姆的合作是不信任的来回、不安全的隐匿,是绝对的火坑。

  但是莫斯卡托这一边……

  就真的不是与虎谋皮吗?

  可没有办法。降谷零微阖双眼。

  卧底永远都是在那一条黑暗与光明之间的那一根线上行走的,宛如走钢丝一般岌岌可危。他早就知道。

  也必须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

  泥参会副本开启了!

  不知道大家还记得那个给星野阳朝明信片然后被她干掉的男人吗( )

  tip:水割威士忌是一种让调酒师最痛苦的威士忌 ,因为要不停搅拌长达二十分钟……这里是阳妹在故意整那个酒保、、

  好缺德,好喜欢~

  以及,琴酒视角下,一直是叫江阳莫斯卡托的。

  这算是一个他的潜意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