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发生在五月底,我们也临近期末考试,由于地震,学校紧急压缩考试容量和时间,于是我们四天就结束了所有考试。

  而这时,灾难伤亡人数还在增加,后续救援工作也依旧在跟进,而我,也主动请求跟着临床教授去前方帮忙。

  地震对在我的记忆中是模糊的灰色,似乎是一件很迅速的线性的事情——我从学校中跑出来,去找五条先生,然后找到了他。

  这就是我对地震那天的全部印象——或许还要加上那天走路磨出的一些让我苦恼的水泡,但总之,在我当助手之前,地震在我的记忆中是灰蒙蒙的。

  可如今它缺变得过于鲜活,红色,褐色,灰色,绿色,黑色……

  如果说刚地震后的几天在救人,那么这些天我们几乎就是在祭奠。

  震源并不在东京都内,而是在东京郊区的某个山村小镇。幸运的是村庄的防震措施很好,房屋材质轻,没有高楼大厦人流不密集便于逃脱疏散……

  可不幸的事这场过于强烈的地震,还有地震带来的身体滑坡。

  世界上好多好多事情都是时间所积攒下来的宝物,可所有的一切,毁灭不过都在一瞬间。

  正如这个我的临床教授曾经就职过,还在课上给我们看过照片的村庄。

  我跟着教授,看着他已经斑白的头发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眼的光,我看见他佝偻的身躯,和不停拍打这后背的拳头。

  其实他这个年纪,没有人叫他来前方支援,更何况急救措施我们这些医学生就可以做到。可是他却一定要来,他说他坐不住。

  想到这座他曾经住过的乡村,这个乡村里他治愈过救助过的无数的人,他就寝食难安。

  我们第一天到达的时候就跟着救灾队在废墟中救人,而在接近傍晚的时候,我们找到了这一天发现的第四个遇难者的遗体。而我的教授在看到那人面庞的一瞬间,泪流满面。

  教授跟我们说,那是他的学生。

  我到达的第三天的上午,及其强烈的余震袭来,救援队嘶吼着让我们赶紧从废墟中离开,嘶吼声,余震声,坍塌的声音,还有人的惨叫——

  我仿佛再一次回到好多天之前。

  我只知道跟着人流往前方跑着,跑着,然后停下来抱着自己,看着四周被我们挖开的路,搬开的石块,再次成为一片灰蒙蒙。

  余震之后,我们准备继续回去救灾。而半路,驻扎在生活区的救灾后勤处的队员跑来找我说,有人在帐篷里等我。

  等我?

  我一掀帘子就看到了杵在门口的五条先生:“五条先生怎么瘦了?”

  “这么危险的事情怎么不跟我商量?”

  同时响起的声音让我们都愣了一瞬,五条先生看了看我,半晌轻轻拂去我头上的灰尘沙土,仿佛叹息一般:“如果不是因为余震,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你的纸条……”

  “柚子,对自己好一点,不要总是让我担心啊……”

  我看着五条先生的眉眼,突然鼻子一酸。

  然后伸手抱住了他。

  生命易逝。

  我从未有过地、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了。

  我想我的忐忑,我的恐慌,我的犹豫,我的坚持,相比于他,都如此地不重要。

  “我好喜欢你……”

  “悟,你一定会很健康活得很久很久的吧?”

  那天我脱口而出的告白似乎改变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我继续在前方救援,五条先生奔走在全国各地,惠因为家里没人只得继续留在学校。

  一切有条不紊按部就章地走,我和五条先生也如过去一样,偶尔通个电话,他路过东京的时候会偶尔顺道来看看我,给我带点好吃的,然后自己吃掉五分之四。

  我觉得看五条先生吃甜点其实比自己吃要有趣得多,可是他却并不这么觉得。在某次他自己抱着团子在我面前把团子吃得只剩最后一个的时候他终于泄气了,把最后一个塞到我嘴里忍不住嘀咕:

  “柚子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啊?”

  我嚼着团子含糊不清地嗯了几声:“想吃点凉菜,还有汤很好喝的拉面。”

  救灾生活一切都好,只是吃饭不可能随心所欲,也没有时间随心所欲。五条先生不问还好,一问我就更忍不住地回想豚骨拉面和海鲜拉面的味道。

  五条先生倒是支着下巴歪头问我有没有想家。

  我也忍不住微笑起来:“我想,我想家,想你,也想惠。”

  我曾经无数次地想要说出口的话,却因为我无数次的担忧、退缩、复杂、胆怯而埋藏至今。

  如今,我依旧担忧、退缩、复杂、胆怯,可是当那一瞬间来临,我才意识到——

  我的身上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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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在想像柚子这样理智地明白她和五条悟之间的巨大差异,相去甚远的经历和生活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的契机才会让她坦然。

  这章和上章都不长,但是我卡了很久。本也不想借天灾这样的事情,只是最近看到动漫《日本沉没》,想到之前的《东京地震》,突然有所感悟。

  PS:正式写完毕业论文,谢谢大家长时间的等待,之后会更新得勤快很多。爱你们,谢谢你们的支持和评论,也谢谢你们的喜欢!

  注:最后一句改编引用自阿尔贝.加缪:

  在隆冬,我终于知道,我的身上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