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位于这辆被劫持的公交车后方不远处,佐藤美和子驾驶着她红色的爱车,朝对讲机对面汇报着情况:“这里是佐藤, 劫匪所劫持的公交车,目前正朝高井户的方向行驶当中, 时速约为50公里每小时。”

  她说完后, 举着望远镜、将头探出某栋高楼窗户的高木涉看着目标车辆内的情形, 立刻接上:“我是E点的高木, 目标公交车已经出现了,劫匪一共有两名,两人都穿了滑雪装, 但是因帽子遮挡看不清楚容貌,两名劫匪手上目前似乎都持有枪支……现在该怎么办, 警部?”

  “公交车也许还会再从那里经过, 你继续留在那里待命。”目暮十三一脸严肃地坐在临时指挥室汇总情报,闻言果断回答他道。

  “这里是位于F点的伊达, 目标车辆出现,情形与高木所言基本一致。”他话音刚落,伊达航的声音紧接着从对讲机里响起,“警部, 现在看来,两名劫匪手上应该都持有枪械, 我们实在太被动了。”

  “……是啊。”目暮十三凝重地应了一句,心里莫名感觉有哪里不对劲,随即忽然反应过来, 意识到好像从刚刚开始, 平日里表现十分敏锐活跃的某个人貌似全程都没开过一次口, 忍不住询问道,“萩原警官,你那边呢,情况怎么样?”

  “……”一片静默,半晌没有回应。

  饶是现在情况十万火急,目暮十三的脑袋上也不由得缓缓冒出一个问号,只觉得急得嘴角都要起泡了,“怎么回事!萩原研二警官不在这个频道里吗?我记得他不是和佐藤一样负责去跟踪目标车辆了吗?!”

  “那、那个,目暮警官,他可能是没听到吧……我刚刚还看到他开着摩托车路过我这里来着。”伊达航捂住脸替自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的同期解围,一边还提高嗓音唤了好几遍对方的名字。

  “……啊,是班长啊,有什么事吗?”

  等喊到第三遍的时候,那个疑似失踪的被呼唤对象终于有回应了,不过语气有点奇怪,带着种怎么听怎么不在状态的感觉。

  “……汇报一下你那边的情况。”还有都说了别再叫班长了啊!

  伊达航弯着半月眼,在心里疯狂吐槽。

  自从昨天下午被一个电话叫走之后,他这个看上去一向十分散漫且心大的同期就开始变得十分不对劲,先是时不时神思恍惚、不管做什么都能走神(虽然他平时也经常见缝插针的开小差就是了),并且会在走神的某一瞬间,露出一种相当复杂、怪异甚至是有些扭曲的表情,在当天下班之后居然都不忙着早退了,一个人急匆匆地跑去了资料室,不知道究竟是在搞什么鬼。

  原本他还在想虽然看起来有点异常,但应该不会是什么特别严重的大事才对,但现在看来,好像真的有点不妙啊。

  那可是萩原研二,虽然平时看着不靠谱了点、喜欢偷懒划水了一点、完全没有前辈样子了一点,但那可是萩原研二啊,这个曾经警校组里对于人心把握得最通透也最敏锐的家伙,居然也会长时间纠结于某件事情,甚至还因此将这种状态带到了工作中,影响到了手头上重大案件的执行。

  ……这怎么想,都很不妙吧。

  伊达航这样想着,微蹙起了眉头,又碍于对方现在正在开车,连打个电话过去询问都做不到,只得暂时把心头升起的忧虑按捺下去,默默在心底给不靠谱同期又记了一笔。

  嗯,看来平时对他还是太宽容了啊,作为刑警,居然在出重要任务时出现这种失误,不管是因为什么,都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唔,知道了。这里是萩原,那辆车的情况和佐藤警官所言基本一致,只是……”

  对自家同期的腹诽毫不知情的萩原研二推了推面上的护目镜,看着前方居然十分遵守交通规则,在红灯前施施然停下的目标公交车,眨了眨眼,紧接着一拧油门拉出一条极其优美灵活的线条,从一众拥挤的小轿车们中间窜了过去,正正地停在距离那辆公交车不足一米的左侧窗边,扭头往里面看去,然而下一秒,正要继续汇报情况的声音倏地卡住。

  猝不及防地,透过面前透明的一层玻璃和黑乎乎的墨镜镜片,他直直对上了一双眼睛。

  ——一双分明看不清轮廓、形状、颜色、线条,但却莫名熟悉的眼睛。

  对方似乎也对于他这个突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意外来客感到很是诧异,连被墨镜挡住了大半张脸上的表情都短暂的空白了几秒,随即一派从容地朝着他扬了扬下巴,然后仿佛什么都没看到般,慢悠悠地将头扭了回去。

  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表情瞬间扭曲,深紫色的眸子骤然犀利了起来。

  几乎是在一瞬间,他就认出面前的这张脸来了——当初那个在“宫野阵”墓前自称什么旅行魔术师,并递给了他一朵雏菊的那个家伙。

  想不认出也不行,毕竟在短短不到24小时内,他已经无数次地反复回想起面前这张脸的模样,只是记忆终归会随着时间模糊,但就在刚刚,在他骤然在极近的距离下,看清楚对方面容的那一刹那,他认定这个人就是他从昨天开始,想要立刻找到并冲上前去质问的那个人。

  毕竟,那可是……

  萩原研二想到这里,脑海里又情不自禁地回想起昨天下午,他来到警察厅公安部,敲开那间以“零”为代号的神秘房间后,猝不及防被自己那个正在执行卧底潜入任务的金发黑皮的同期郑重告知的一切。

  ——小阵平,他的幼驯染,很可能没有死。

  他当时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在留下爆炸前三秒讯息的同时,成功从那个高悬于百米的空中密室中逃脱。

  嫌犯绫濑成三或许正是死于他手。

  他是小降谷所卧底的那个黑色组织的核心成员。

  他成了与他现在的身份天然对立的所谓“坏人”。

  以及……从相遇起,他们所共同经历的一切,有很大的可能都是对方所精心编织的一场场——骗局。

  最后,金发的降谷零一脸复杂地看着表情一片空白的他,缓缓叹了口气,沉声对他道:“或许你会觉得无法接受,但这就是事实。”

  “……事实?什么是事实?”他面无表情地反问道。

  “萩原,”那一瞬间,他的同期先生不知道从他的眼底看到了什么,骤然握紧拳,但又很快松开,声音冷静沉稳,没有一丝波动,“你们以前,其实是认识的吧?……我说的不是警校那段时间,而是更久之前,是……宫野,不,是‘松田’在加入组织之前。”

  萩原研二沉默了很久,沉默到降谷零都以为对方不可能再回答他时,半长发的青年才低低地开口:“你能察觉到这一点我其实并不意外,因为我们两个本来就没有在认真掩饰……”

  他缓缓抬起头,对上同金发的卧底先生那双将冷静和担忧融洽地掺杂在一起的紫灰色眼眸,不由苦笑了一下,这才继续道:“是,我们的确在很早之前就认识,早到二十多年前,我们还只有七八岁的时候,跟你和小诸伏一样,我和阵平是幼驯染……不过后来他就走了,杳无音信,成了我追寻十几年而毫无所获的一缕风,直到在警校突然重逢。”

  “所以,Zero,”萩原研二很少和其他人一样称呼降谷零为“零”,但在唤出这一声后,他的表情逐渐染上了降谷零此前很少在他身上见到的笃定和执着,“不管怎么样,我相信他,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不管他这些年究竟在哪、做了什么,只有绝对不会骗我这一点,我一如往常的坚信着。”

  “——他根本不擅长骗人,尤其是骗我。”

  “……但在那个摩天轮爆炸的那一瞬间,你是真的以为他已经死了,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不是吗?看起来,他早就骗过你了,还骗得很成功。”降谷零看着他,意味不明地低声道。

  “是啊,他成功骗过我了,直到一个小时之前,我都完全没有怀疑过他的那场死亡,那一幕太可怕也太真实,我甚至完全不敢生出一丝一毫的怀疑。”萩原研二说到这里,忽然间笑了一声,“……可是,小降谷,他好像也真的没有骗我呢。”

  降谷零蹙眉:“什么?”

  “我想我可能是见过他的——在他‘死’后,在我的生日当天,在他的墓碑前。”萩原研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像是时过境迁后的骤然恍悟,既虚幻,又莫名笃定。

  降谷零闻言没有接话,只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他说如果有一天他要再次离开的话,会跟我告别,虽然迟到了,虽然我当时并没有认出他来,但,他并没有食言。”萩原研二轻呼出一口气,忍不住垂眸自嘲道,“不过说到底,他有没有骗我这种事,根本无关紧要吧,只是我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会选择加入公安的初衷多半也是因为他,所以在听到你说他很可能其实还活着的那一瞬间,我感觉我的整个世界都亮了——小降谷,你明白那种感觉吗?”

  “……”降谷零又静默了好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我想,没有人在得知自己朋友其实并没有真正死去时,会不觉得开心,我也一样。”

  “但萩原,我是公安,我们是公安。”最终,金发的公安注视着自己的同期,语气里是自虐般的清醒与冷静,只是灰紫色的眼睛里早已不知何时盈满了痛苦与悲伤,“我们肩膀上的信仰与责任,绝对不允许任何毫无凭据的私心践踏。”

  “——即便,那个人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挚友之一,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