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家名为“Polestar”的酒吧出来的时候,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松田阵平仰头看了一眼夜空中那颗真正的“北极星”,随即就百无聊赖地对着星星打了个哈欠, 丝毫没有半点仰望夜空的浪漫情怀想要抒发的样子。

  “——所以呢,对于寻找可爱猫咪的这个计划, 你有兴趣参与进来吗?”带着一股宛如红酒般雅致醇厚韵味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就算不回头, 他也知道来人是谁。

  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对方的问题, 松田阵平扯下脸上的墨镜顺手往后一丢,懒洋洋道:“刚刚在那种环境昏暗的酒吧里也就算了,但现在可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欸, 你稍微也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至少不要顶着刚离奇隐退的大明星的脸来跟我这个默默无闻的路人搭话啊, 要是被注意到, 我会很困扰的。”

  “安心,我出来之前有做简单变装, 不会被认出来的。”贝尔摩德推了推刚戴上就有从鼻梁上滑下去趋势的墨镜,抱怨了一句,“这个墨镜对我来说稍微有点大了,而且哪有人大晚上戴墨镜的, 这样只会让自己更显眼吧?”

  松田阵平瞥了她一眼:“那你还我。”

  “唉呀,既然给我了那就是我的, 而且一名优雅的绅士怎么可以向面前美丽的女士要回已经赠出的东西呢?”贝尔摩德说着,一只因为下滑而露出的水绿色眼睛冲他眨了眨,脸上满是调侃。

  “……”松田阵平翻了个白眼, 不打算继续接她的话茬, 转而提起正事道, “所以呢,听说最近FBI那群鬣狗可没少给你添堵,不仅逼得克莉丝·温亚德被迫隐退,现在甚至不惜非法入境直接追到日本来了,看样子疯的不轻,真的没关系吗?”

  “不用管他们,你又不是不知道……”贝尔摩德显然也被烦的不行,但对她来说,这点动静还没到无法搞定的程度,“对我而言,身份和姓名是最不需要在意的东西。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他们究竟是怎么锁定我的,但说到底,这对于掌握易容的我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那就随你好了,但我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其他的都好说,但如果再遇到赤井秀一那个男人的话,你最好避开他另行打算,那个家伙跟他那帮杂鱼同事可不是一个量级上的角色,放松警惕的后果想必你也不是不清楚。”松田阵平慢吞吞地道。

  “……真难得看你对什么人评价这么高,我记得那男人当时还在组织的时候,你和波本两个人不是都挺讨厌他的吗?”自从上次在纽约差点被反杀之后,贝尔摩德对赤井秀一的观感就从无所谓变成了警惕和排斥。

  “啊?我讨厌他,跟我姑且还算认可他的实力这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冲突吧。”松田阵平有些不明所以地挑了挑眉,完全没get到面前大明星的点,还一本正经跟对方解释道。

  贝尔摩德沉默了一下,半晌冷哼一声,撩了撩一头浅金色的长发,扭头就走:“怎么样都好,但上次那个仇我已经狠狠记下了,总之如果下次再遇到对方的话,我绝对会亲手弄死他的。”

  ……这无缘无故的报复之心究竟是从何而来啊。

  算了,倒也不是无缘无故,那就随她去好了。

  松田阵平看着金发女郎逐渐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某FBI王牌一句。

  ——不过赤井秀一那家伙是自带什么脸T属性吗?这种走到哪招惹到哪的本事,饶是琴酒那个人形自走冷冻器怕也是自愧弗如,这人缘也是没准了。

  他正准备抬脚返回自己在日本的临时安置点,谁知下一秒兜里的手机就开始发出嗡鸣。

  点开一看,来自已经汇入人海不知去向的贝尔摩德。

  【不管你对找淘气的小猫有没有兴趣,但明天我准备试探一下某个最近老是在我身边徘徊,自称是什么英语老师、但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浓烈到呛人的间谍味的女人,有兴趣参与进来玩玩吗?——Vermouth】

  松田阵平略做思考,很快就给出了回应。

  【可以啊,反正我最近都很闲。——Montenegro】

  【以及关于找“猫”的事,无论你打算选择参与还是旁观都无所谓,但至少,绝对不可以背叛我哦。——Vermouth】

  松田阵平见此轻哈了一声。

  还真敏锐啊,不愧是组织的千面魔女。

  他没有回答好还是不好,只是意味不明的回复了一句。

  【你们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真是让我这个无辜至极的中间人感到头疼。——Montenegro】

  本以为这封邮件发出以后短时间内是不会再得到回复了,谁知还没过去三分钟,被他握在手里的手机又开始作妖。

  松田阵平按亮屏幕垂眸扫了一眼,忍不住啧了一声。

  【所以呢,你是真的讨厌Sherry吗?我亲爱的Montenegro先生。——Vermouth】

  【难道说,我看起来很像是会和那种小女孩斤斤计较的傻瓜吗?——Montenegro】

  这就是很直白地在表示至少并不算讨厌的意思了。

  这条信息发出去之后宛如石沉大海,终于再没得到回应。

  对贝尔摩德来说,以“宫野”为名血脉相连的那一家人,或许是郁结于心、如鲠在喉,乃至即便他们其实早已家破人亡,都永远没有任何可能解开的心结。

  有些人渴望赢得永生的不灭,哪怕为此彻底泯灭人性也在所不惜,但有些人,甚至连活着本身都觉得痛苦不堪,却偏偏被加诸不老不灭的诅咒,剥夺了死亡的权利。

  松田阵平不知道十多年前的贝尔摩德究竟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才决定接手事先曾被塞给过宫野一家、并被赋予了其名姓的他的,也许对她来说,她的恨和爱其实本就一样吝啬,而当年那个本质上跟宫野一家毫无关系的少年“宫野阵”在她眼里,也与她本身浓重的恨意没什么干系,所以是否收养就变得无可无不可。

  酒吧里初见的那一面是让她做出决定的关键,而之后的放养式教育也证明这女人最初对于他的态度根本就是漠不关心的,有所转变的契机是他父亲的死亡,可能是曾有过相似的经历、或别的什么他看不懂的理由,总之在那之后,贝尔摩德忽然不明原因地开始时不时现身关心一下他,甚至还把他捎带着去蹭了一门名叫易容的课,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也是在那个过程中真正有所冰释,以至于逐渐变得还算是了解乃至熟稔。

  贝尔摩德这个女人,就跟时常被她挂在嘴边的那句口头禅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谜。

  但这其实也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一种外在表现,没有安全感的人,往往在人际交往过程中的边界感都极强,无法轻易对旁人付诸信任,甚至会经常对自我产生怀疑和迷惘,可一旦认定或仇恨起什么人或物,就会变得异常执着,很难被任何东西随意更改想法。

  所以纽约那次贝尔摩德当面直白说他是“Knight”的时候,松田阵平并没有表面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无所谓,因为这从某种程度上,代表着一向秉持神秘主义作风、在组织里从来不会真正和谁亲近的千面魔女,竟然在对他表露其千金难求的认同和信任。

  这已经不仅是离谱足以形容,简直匪夷所思。

  松田阵平勉强能理解她喜欢工藤家那两个孩子的原因,毕竟不计前嫌的少年和少女曾将她从泥泞的黑暗里拽回了现实,让处在深渊里的她第一次看见了天使的微笑;但与此同时,他也实在无法想通,同为身在黑衣组织里的幽灵,他从头到脚到底是有哪里生的跟别人不太一样,以至于特殊到让贝尔摩德那样的一个人对他另眼相看的地步。

  这使得让本就对人与人之间的来往交际感到颇为苦手的松田阵平觉得很是棘手——在黑暗里待久了的人,是绝对不会轻易接受无缘无故的好意的,即便那份好意来自身边比较熟悉的人也不行,善与恶看似相反实则互通,包裹着蜜糖的□□随处可见,在这里,从来都没有长久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更何况是贝尔摩德这种聪明又危险,让他都一直无法真正看透其在想些什么的女人。

  或许她那番话确实有几分是出自真心,但天使有一个就够了,况且他从来都不怎么擅长守护,而贝尔摩德那样的一个人说到底,也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去守护。

  ……不过,她会觉得我可能会因为志保那个小女孩背叛她也不是毫无缘由,但说背叛什么的多少还是有些夸张了。

  虽然那个茶发女孩的性格并不算多么坚强,但也还没软弱到需要他来拯救的地步,因为只要还有哪怕一丝能够支撑她活下去的支点,她就会拼命逼迫自己向着光明的那一端前行,像是一朵被黑暗浸染太久的向日葵,宁可在逐光的本性中灰飞烟灭,也绝不可能再回到身后那片漆黑的囚笼。

  此时的松田阵平尚且还不知道,第二天他就被他想象中不需要拯救的正主亲自打脸了,并且还有一堆已然在暗中爆发的“麻烦”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