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最后一个人从自己身边走过, 池泽惠美站在走廊的过道里片刻,径直抬步走过电梯,来到了位于尽头拐角处的卫生间。

  黑发的女性不紧不慢地清洗了一遍自己的手, 这才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只手机,将上面显示“正在通话中”的界面挂断, 随即转身来到位于最里面的隔间门前, 屈指轻轻敲了敲, 完全不同于“池泽惠美”声线的沙哑女声在这个空间里响起。

  “是我。”

  安静片刻, 她面前的门就咔嚓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张明丽秀气、和门外之人长得一模一样的脸逐渐从黑暗里显现。

  真正的池泽惠美看见站在门外的人, 手里还紧握着一只尚未息屏的手机,她先是稍稍瞪大了眼睛, 随即抿起唇, 突然深深朝着眼前这个长相与她如出一辙的人鞠了一个躬。

  “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不用这么客气,各取所需而已。”门外的“池泽惠美”早有预料般半侧身避开她的感谢, “话说刚才的那些话,你应该都听到了吧?”

  “是、是的,我为自己先前卑劣的思想和作为深感愧疚。”池泽惠美擦了擦自己眼角溢出的泪水,哽咽道, “还让筱宫小姐你替我费心、甚至被警方怀疑,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 毕竟我有个还算能干的助手嘛。”假池泽惠美、或者说还套了个筱宫希遥马甲的松田阵平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如果实在要感谢的话,把你这张脸再借我十分钟左右就可以了。”毕竟重新易容对他来说实在是很麻烦且花时间的一件事。

  池泽惠美点了点头:“好、好的。”

  “还有, 不要把今天的事说出去, 对包括我那位助理在内的任何人, 不然我会很困扰的。”松田阵平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把今天的事当成是一场荒诞的梦,刚好那家伙也已经死了,那就不要再把自己困于当下,就像绿川说的,生命从来无法被轻易定义,而你的人生还有很长。”

  池泽惠美闻言稍微有些怔愣,随即缓缓弯起了眼睛,认真道:“我记住了,会努力去做到的!”

  “嗯。”松田阵平随意地点了点头,侧身让开足以让一个人通过的道路,“如果没别的事,把衣服换回来后,你就可以走了。”

  “哎?”池泽惠美闻言有些呆愣。

  “怎么,还有问题?”松田阵平不解地挑眉问道。

  “呃,不不不是。”池泽惠美说着略显慌乱地退回隔间锁上门,迅速将身上属于“筱宫希遥”的礼服换下,从门上方递给已经走到隔壁隔间的松田阵平。

  等两人将衣服调换完毕后,池泽惠美再次对着松田阵平郑重鞠了一个躬,没等他说什么就要转身离开,却又在迈出一步后有些犹豫地停住脚步。

  “那个……”她深吸一口气,猛的回身看向对面那个有着跟她截然不同气质的“自己”,倏地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筱宫侦探刚才的样子,真的超级帅气哦!”

  以及,谢谢你看到、并救赎了这样被世界鞭打得残破不堪的我,哪怕这一切对于你来说可能根本不值一提。

  “啊?”松田阵平眨了眨眼,不明所以道,“只要想的话,你也可以吧。”

  池泽惠美紧了紧衣袖里的拳头,重重地点了点头:“……是啊,我也可以的。”

  说完,她深深呼出一口气,朝着松田阵平挥了挥手,随即努力挺直脊背,抬步离开了。

  松田阵平将目光从完全消失在转角的人影身上收回,抱臂靠在身后的墙上,抬手轻敲了耳麦两下,待里面传出电流声后,开口道:“怎么样,石垣死了,案件也已经解决了,你试探出什么来了吗?”

  “……芬兰迪亚确认背叛,疑似为混进组织里来的老鼠,现在下落不明。”琴酒分不清具体情绪的喑哑声音从对面传来。

  “哈?”饶是松田阵平,也猝不及防被这一出乎意料的发展短暂震住了片刻,下意识质疑道,“那个神经病是卧底,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那个先不提,你事先应该有在这栋酒店里安装炸弹吧?”琴酒却是答非所问。

  松田阵平皱眉道:“有,但不多,毕竟那东西不太好回收。”

  “那就在你脱身之后,把那个唯一通向生路的电梯炸掉吧。”琴酒在电话对面冷冷道,“如果这样都没办法把他炸出来……”

  ——如果这样都不出现,只能证明人早就已经跑了。

  “我赌他不会对此做出任何反应。”松田阵平凉凉道,“毕竟是那个芬兰迪亚,他本身居然是只老鼠这件事就已经很离谱了,要是他之前表现出来的那些姿态完全是在伪装,那我们这些人还是全部都尽早切腹自尽算了。”

  琴酒啧了一声,阴狠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还是做好随时从警视厅脱身的准备吧。”

  “……关于这个,倒是不用着急。”松田阵平愣了愣,随即不甚在意道,“与其断尾求生,不如引蛇出洞,况且在某些事没完全搞定之前,我暂时不打算舍弃掉现在这个身份。”

  “呵,随你好了。”琴酒像是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并且表现得相当无所谓,“但可不要玩脱了,到时候还要麻烦我给你收尸。”

  “喂,组织的top killer先生,你觉得,‘他’折返回来找上我的几率有多大?”松田阵平突然问道。

  “不足百分之一。”琴酒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然后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对他完全没有任何好处。”

  “还有,”银发杀手满脸不爽,“不要用这种乱七八糟的称呼喊我。”

  “是嘛……”松田阵平很熟练地无视了他的不满,若有所思道,“那就先这样吧。”

  话音未落,就直接单方面掐断了通话。

  琴酒:“……”

  他在电话另一头彻底冷下了脸色,让正好拉开后座车门进入到车内的人颇感兴趣地瞥了他一眼。

  “怎么,‘阵’又招惹你了?”剔透的琥珀色眼瞳在一片黑暗里反射出清冷的色泽。

  琴酒闻言脸色更黑了,他惨绿色的眼眸微眯,通过后视镜与后座之人看过来的目光对上一瞬,又冷笑着移开:“无聊。”

  “其实可以理解,”他声线一派清冷正经,不像是在故意调侃,反而给人一种正在陈述事实的感觉,“毕竟Gin和阵太像了,他称呼你的时候,也许会产生一种正在自说自话的错觉。”

  琴酒:“……卡慕,不要学那个女人讨人厌的说话腔调,不然我会忍不住想宰了你。”

  “这样,你们两个关系还是这么好啊。”卡慕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在前面银发杀手反应过来并发火之前就率先转移了话题,“伏特加先生呢?”

  “被我支出去买烟了。”琴酒不爽地啧了一声,还是勉强压下了想要掏枪的冲动,回答道,“那家伙虽然还算好用,但从某方面来说实在有些废物,要是得知你的存在,可不是什么好事。”

  卡慕闻言慢吞吞点了点头,漫不经心道:“我倒是无所谓,顶多不过一颗子弹就能解决的事,只要你不介意就好。”

  “……我当然介意,他可是我现在的手下。”琴酒说着又啧了一声,将叼在嘴里的烟直接用指节掐灭,终于转过头满含探究地看向他,意味不明地问道,“这个先不说,但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为什么要故意放走芬兰迪亚?我可不记得你们在此之前有多少交情。”

  “唔,那个啊……”卡慕一脸平静地回答道,“他回答了困扰我的疑问,出于等价交换的原则,我留给他一线生机,很公平不是吗?”

  “……你这家伙还是这么傲慢。”琴酒嗤笑一声,没有对此做出任何评价,反而问道,“你觉得那家伙会去找蒙特内罗吗?”

  “不知道。”卡慕摇了摇头,“去不去都无所谓,倒是我之后可能会需要蒙特内罗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琴酒皱眉。

  “我最近刚刚确定了一个情报,琴酒。”卡慕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暗光,“组织里混入了日本公安的卧底,不是芬兰迪亚,他应该与日本这边无关。”

  琴酒眼神一厉,唇边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你的意思是……”

  “是啊。大概我游离在那些人的掌控之外太久,他们已经逐渐开始不愿意相信我了。”卡慕半撑着头看向窗外正在被快速而有序地疏散出来的人群,冷淡道,“一群无知而悲哀的愚人。”

  “好歹也算是共事多年的同事,还真是冷漠啊……”琴酒说着忽的笑了一声,戏谑道,“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需要我帮忙吗?”

  “虽然我还不确定对方是谁,但这并不妨碍我利用其达到目的的同时顺手处理掉他。”卡慕说着顿了顿,看着不远处正逐渐朝这边靠近的一个黑衣壮汉,道,“伏特加先生回来了。”

  琴酒闻言瞥了那边一眼,摸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你回去多帮我买几包烟。”

  “是,大哥。”电话对面的人应答得毫不迟疑,转身就往回走去。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要说的也已经说完了。”卡慕在目送伏特加彻底走开后,这才一边拉开车门探出半个身,一边说道,“总之,如果那时候有需要的话,我会来找你的。”

  琴酒看着他说完话后就兀自走远的背影,重新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对那边一头雾水的某白痴下属道:“不用买了,滚回来吧。”

  伏特加:“……???”

  *

  与此同时。

  在破完案子后,就暗中联络了公安的人,让对方尽量不动声色地快速疏散这栋酒店内的人员后,诸伏景光站在酒店一楼的大厅边缘,看着新一波从电梯里涌出来的那些一无所知的普通人,眉头微微拧起。

  时间来不及了,组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开始行动,而最有可能的目标无疑是这个电梯,虽然可能会存在引起怀疑甚至暴露的风险,但比起造成人员的伤亡,果然还是……

  思绪为落,正在缓缓上升中的电梯猛的在某一层停顿住,紧接着一声巨大的爆破声自上而下传来。

  大厅内嘈杂的环境因为这突兀的一声巨响而静默了少顷,随即就被更大的喧哗声淹没。

  诸伏景光抿了抿唇,快速拨通一个号码,问对面的人道:“风见,怎么样?”

  “您放心,没有人受伤,他们似乎是刻意挑了这种时机引爆炸弹,看来是不想直接和我们起冲突。”电话对面的风见裕也语速极快地道,“不过这样一来,群众的情绪就变得更加不可控了……”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你们尽量安抚,让他们从那个封闭的楼道疏散,绝对不要去更高层,尤其是楼顶,那里现在非常危险。”诸伏景光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思路,一边道,“实在不行去联系‘零’组的人帮忙,我总觉得组织这次的目的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不要掉以轻心。”

  他快速说完,不等对面的人回应,就挂断了电话。

  在放下手机抬起头的瞬间,人群中一个愣愣回过头看着电梯方向的年轻女人,几乎是立刻就引起了诸伏景光的注意。

  犹豫不过片刻,猫眼的青年就抬步朝着对方所在的方向走去。

  “池泽小姐。”诸伏景光看着面前像是被他的突然出声惊到,脸上瞬间流露出少许来不及掩饰的错愕和惊慌的女性,眨了眨眼,微笑道,“原来你也还没有离开啊。”

  池泽惠美闻言眼神短暂飘忽了一瞬,随即又挪回来,压低声音稍微有些不确定地道:“绿川君?”

  “是我。”诸伏景光弯起了眼睛,很有礼貌地道歉道,“抱歉,是我吓到你了吗?总感觉你现在的样子,跟之前有些不一样呢。”

  “不,不是的。”面前女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然后抬起头直直对上他的眼睛,一脸认真地道,“虽然刚刚已经说过一次了,但果然还是应该再当面说一次……”

  她说着低下头,朝完全没来得及反应的诸伏景光猛的鞠了一个躬:“关于今天的事,还有先前的那些话,真的非常感谢!”

  诸伏景光:“……哎?”

  他有些诧异地退后了两步,随即不自在地摆了摆手,茫然道:“没、没关系,你不用在意。”

  “那,绿川君再见!”池泽惠美说完,还不等诸伏景光再说些什么,就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诸伏景光:“……”

  黑发猫眼的青年忍不住扶了扶额,表情有些无奈:“总感觉被讨厌了啊,是错觉吗?”

  作者有话说:

  看上一章好多人在纠结身高要怎么掩饰的问题,因为这是参加宴会,女性们都有穿了礼服啊——而且是及地长裙那种,所以站着的时候只要简单屈膝就可以完美糊弄过去了(柯学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