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廊?”目暮十三闻言疯狂回想自己来时走过的那条路, 半晌尴尬道,“抱歉,但我当时没有太关注过这个……这么说那条走廊不对称?”

  “不, 准确地说不对称的并不是那条走廊本身,而是数量。”有栖镜提示道。

  “数量?”佐藤美和子皱眉重复。

  “虽然我同样很欣赏对称之美, 但那只是因为我喜欢世界上一切能让我感觉到‘美’的事物而已, 建筑是其中之一, 而建筑的对称美更是之一中的之一, 在知道这一点后,森谷表现得很生气,认为我亵渎了他的艺术, 而在这之后我们两个就很少见面了。”有栖镜说到这里,忽然问道, “二位警官知道应该怎么判断完美对称吗?或者说, 你们理解真正的对称吗?”

  “呃,这……”目暮十三呆住, 僵硬看向佐藤美和子,果断把这个棘手的问题甩锅给部下,“那、那个,佐藤你怎么看?”

  佐藤美和子猝不及防, 被他问得露出豆豆眼:“以、以前在上数学的时候肯定有学过了啦,但突然就要我说出来的话……”

  “——对称其实是一种平衡, 静的平衡。”有栖镜见此也没有继续为难他们,抬起手遮住有些微上扬的嘴角,道, “具体怎么样在这里细说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你们只需要知道它追寻的是一种有着严谨数理比例的美感, 对等形、等量有着及其精确的要求,缺乏变化但相对稳定……”

  “这家酒店的宴会厅位于顶层,原本预计会将四面墙壁位置中有两面设计成巨大的玻璃,而另两面本来应该是相对而立的环形楼梯,但因为当初这家酒店的老板强烈要求,这个计划被取缔变成了现在这样。”

  “——连接着通往这个宴会厅独一无二的一条走廊,就像是施舍给笼中之鸟逃离囚牢的唯一希望,不是吗?”

  有栖镜神态悠然,泛着少许浅紫色的眼眸里满是饶有兴趣的戏谑:“不要介意,我只是随口那么一说。”

  “反正到最后,这条走廊的其中一侧被设计成了可通往下层的电梯,而另一侧则是通常情况下都处于封闭状态的应急楼梯——毫无美感且可疑的要求。”他稍显嫌弃地评价了一句,然后忽的对着面前两位表情逐渐严肃的警察,露出了一个堪称恶劣的笑容,语调散漫而轻快,“——嘛,以上这些东西你们姑且当废话听就好,就算是各位警察先生为耽误我的时间所付出的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代价好了。”

  目暮十三:“……??”

  佐藤美和子:“……哈?你——”

  “——我真正想告诉两位的其实是……”有栖镜微抬起那双蓝紫色的眼睛,不容置疑地打断了她,“那个电梯里面有被这家酒店安装了不容易被发现的微型摄像头,知道的人应该很少,虽然仔细观察根本不难发现,至于是用来做什么的……啊啦,反正能被那种东西拿住把柄的都是些估计脑浆早就风干了的蠢货,但那无聊的玩意儿用在这时候倒是正好合适,不是吗?”

  “但可以肯定只要凶手是来参加这场宴会的宾客,想要离开这里杀死去往下层房间做演讲准备的石垣先生,就一定会通过那个电梯,只要你们能想办法撬开酒店相关负责人的嘴,然后从对方手里拿到监控录像,就能在短时间内排查出在石垣先生离开宴会到尸体被发现这段时间内,所有乘坐过电梯、并去了和石垣先生入住房间相同层数的人,而我想能够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的家伙,应该不会超过五个。”

  坐了电梯,却完全没发现有摄像头的两个人:“……”

  这、这样啊。

  看着那人说完话后就果断离开的背影,佐藤美和子露出了一个略微有些咬牙切齿的笑容,一字一顿宽慰起身旁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的上司:“目暮警官,我听说像这种艺术家,特别是多少有点名气的,基本上都有点正常人理解不了的怪癖,请您不、要、在、意。”

  目暮十三回过神来,汗道:“可是我怎么觉得你其实还挺在意……不,没什么。”

  瞥见自家部下瞬间又黑化了一个度的脸,目暮十三立刻圆滑地收回了未尽之言,看着下一个自己推门走进来的女人,正色道:“您好,请坐,请问您是池泽惠美小姐吗?”

  对面长相漂亮的年轻女人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却透着股说不出的淡漠:“是的。”

  她迟疑了片刻,垂眸问道:“警察先生,听说石垣先生被……去世了,这件事是真的吗?”

  *

  另一边,有栖镜走出问询室,看着被分批安排在走廊里等候的人,嘴唇未动,被压得极低的声音却从喉咙里传出:“这样就可以了吧?”

  “芬兰迪亚……滋……我还真是越来越看不懂……滋——你了。”全程监听了这一场问询的琴酒在耳麦另一头道。

  ……哦呀,这次警方弄来的这个信号干扰仪器还挺强的嘛,居然能稍微影响到组织精心研发的设备,就是不知道琴酒刚才听清楚了几成。

  想到那家伙明明听不太清还努力疯狂调整耳麦的样子,他就觉得有些想笑。

  有栖镜、也就是芬兰迪亚心情颇好的弯着唇,和负责看守他们的小警察说了一声,在征得对方同意后,转身走向卫生间。

  “怎么说?”他随口接话道。

  “你该不会……滋……是卧底吧?”琴酒忽然道。

  只是原本阴沉压抑的质问被这阵电流声一打岔,竟莫名显出几分微妙的、不合时宜的滑稽。

  “嗯?应该不是吧。”芬兰迪亚忍住笑,脚步停在卫生间门口,看着被一扇镜子倒映出来的、正在慢慢洗手的男人,随口应付他道,“我不记得我最近有做什么奇怪的事,以至于让你那根敏感的神经突然又开始指挥你发这种疯?”

  “呵,你确定?”

  “就是不确定才问你的啊,我这人平常虽然脾气还不错,但偶尔没收住发起疯来,记性就会变得不太好。”芬兰迪亚勾起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一只钢笔,淡定道,“而且比起这个,我觉得你更应该去找技术部的人才们升级一下装备,居然连个警方的信号屏蔽都搞不定……”

  “滋——”

  还没等他说完,耳麦又传出一阵杂音,琴酒的声音彻底消失,不知道是他自己主动挂断的,还是这东西真被个信号干扰仪弄废了。

  “……”芬兰迪亚没什么反应的抬脚正准备走进卫生间,却看见那个刚洗完手、正缓步从里面走出来的男人。

  他停下步伐,礼貌地侧身让对方先走。

  对方看了他一眼,然后目不斜视地和他擦身而过,期间两人的肩膀仿若不经意般的短暂接触了一刹。

  芬兰迪亚垂眸瞥了眼空空如也的手心,正准备继续往里面走,却被从里面骤然传出的一阵抽水声再一次打断了脚步。

  他眯了眯眼,继而径直往里面走去。

  一个长相出众、且很是年轻的男人从其中一个隔间推门而出,他穿着一身酒店服务员的制服,浅棕色的头发斜遮住了一边的眼睛,另一边在明亮的灯光下显露出一抹细碎的琥珀色。

  芬兰迪亚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但他很确定自己此前从来没有见过对方这张脸,尤其这人的外形和气质还是这么的特殊且显眼。

  原本还在这么想着的芬兰迪亚,却几乎是在和对方对上视线的一刹那,就立刻认定了眼前这个男人是组织的人。

  对方笑了笑,然后貌似很温和地点了点头,随即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芬兰迪亚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蹙了蹙眉,片刻后瞳孔骤然紧缩。

  他似是没回过神来地哈了一声,蓝紫的眼眸中倏地荡开一抹兴奋而诡异的神采,嘴唇缓缓上扬,勾出一抹带着些疯狂意味的弧度。

  抬手,轻轻勾出耳朵里那枚不知道都被安装进去了些什么东西的耳麦,一把捏碎,随即随手甩进了洗手池旁的垃圾桶里。

  “……糟糕,好像被发现了啊。”他声音很轻,且听不出什么具体情绪,即便有的话,大概也是兴味盎然的。

  毫不犹豫转身出了洗手间的门,抬头就如意料之中般对上了一双刚刚才消失掉的、完整的琥珀色眼眸。

  芬兰迪亚看着这双眼睛,半晌,忽然就笑了:“……原来是你,原来你长这样,不过这张脸还真年轻。”

  “不逃吗?”年轻的男人双手环胸靠墙而立,一副没有任何防备的姿态。

  “不着急,我看你好像还没有告诉琴酒……”芬兰迪亚摊了摊手,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表示还有周转的空间,与其像只过街老鼠一样在这种地方到处乱窜,我还是更愿意做一具明白的尸体。”

  “唔,相比起这个,我有更想知道的东西要问你……”男人直起身,琥珀色的眼眸静静凝视着他,意味不明地反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芬兰迪亚蹙了蹙眉,递给他一个不解的表情。

  “最开始进入组织的时候虽然抱有某些目的,但我很确定,你其实并不是被某些国家机构派来的卧底吧?”男人看向他的眼神流露出些许探究,慢吞吞道,“一个十五岁就能取得组织代号的犯罪天才,极度缺乏同理心的疯子。”

  “——这难免让我觉得有些好奇,芬兰迪亚,是什么让你最终选择了背叛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