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挂掉电话后没多久, 还没等松田阵平走出这间安全屋,一串乱码的电话就无缝衔接地拨了进来。

  松田阵平啧了一声,接起电话, 先发制人道:“干嘛啊琴酒,你有时候真的很烦哎!”

  “那还真是抱歉。”某人毫无诚意地道。

  “所以到底有什么事, 该不会是因为刚刚那通电话吧?”松田阵平说到这里, 语气霎时带上了几分嫌弃, “拜托, 你难道是什么偷窥狂吗?我事先说明,是你家那位小朋友先联系我的,我从头到尾可什么都没有做……还是说, 看到她这么亲近我这个半吊子‘兄长’,身为正牌监护人的GIN你吃醋了?”

  “……闭嘴, 我找你不是因为那家伙。”

  琴酒的声音听起来似乎要比往常更加阴沉些许, 不过这人说话向来这样,松田阵平也懒得分辨对方现在究竟是个什么心情, 索性直接问道:“我们两个之间除了这位‘堕天使的女儿’,还有什么好聊的?”

  “呵,你最近几年确实是让我刮目相看啊,蒙特内罗——这种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功夫, 和贝尔摩德那个讨厌的女人简直是如出一辙。”琴酒冷笑一声,“我看宫野志保那小鬼都快被你卖了, 我劝你做事情最好还是注意点,她可不是什么可以被随随便便毁掉的玩物。”

  “……啊哈,看不出来你居然还挺关心她。”松田阵平在电话这头沉默片刻, 缓缓翻了个白眼, 故意用一种幸灾乐祸的腔调道, “但不要忘了,琴酒,这小鬼当初会缠上我这件事情本身,可还有你那一份的功劳。”

  “……”

  琴酒在那边十分淡定地吸了口烟,再开口时语气平静地转换了话题:“一周前,你突然往组织刑讯室里扔了个男的,别告诉我这事你已经忘了。”

  “……好像有点印象,那家伙怎么了吗?”松田阵平眼眸眯了眯,不动声色地问道。

  “真是凄惨啊,他大概从进来之后没多久就崩溃了吧,甚至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旁人都还没来得及对他做什么,就已经开始按捺不住暴露本性,每天像条丧家之犬一样到处祈求……”琴酒说到这里嗤了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问道,“所以说,你把这种让人厌烦的蛆虫塞进来,到底是想干什么?”

  “哎呀,我也觉得他挺恶心的,但没有办法,毕竟我完全找不到比组织更能让人痛不欲生的地方了啊。”松田阵平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你应该也已经从他嘴里审出来些什么了吧?——这家伙最近三年一直在自以为很隐秘地给日本警察寄犯罪预告,虽然以那群人的智商八成是没看出来的,但不得不说,这种愚蠢的行为实在是让身为他同行的我深感不适啊。”

  “呵,同行。你所谓的同行该不会是指条子的那个同行吧?”琴酒对于松田阵平的说法明显不以为然,还顺带嘲讽道,“我有时候还真的搞不懂你——作为一个犯下无数起爆炸悬案的罪魁祸首,闲着没事跑去警视厅玩起了无聊的拆弹游戏……可别怪我没提醒你,相比起还算有点作用的爆破能力,你那最多只能搞到些无聊边角情报的卧底身份可谓是可有可无。”

  “spy和拆解一样,都是需要绝对耐心的工作,况且以我的能力,只有爆处组那种地方才能最快实现晋升不是吗?”

  松田阵平假笑道:“所以说琴酒,你的眼光要放长远,能得到哪种程度的情报,最重要的还是得看地位。你看贝尔摩德,这么多年好莱坞大明星可不是白当的,情报组最神秘的千面魔女,可谓名利双收。至于对我来说,这种能够近距离目睹那些警察愚蠢作为的机会,可是比天底下任何东西都要来得有吸引力啊……嘛,总之不管你怎么想,我自己玩得倒是还挺愉快的,所以某些麻烦的控制狂就不要给我多管闲事了,OK?”

  “无聊。”琴酒面无表情地评价道。

  “唯独你这种工作狂没资格这么说。”松田阵平立刻反唇相讥,“我看你就是疯过头了,一天到晚不是折腾自己就是残害他人,难道组织缺了你就转不动了不成?连我都快要被你的敬业精神给感动了。”

  琴酒对于他这种毫无诚意的同情表现出了习以为常的漠视,淡定地吐出一句话:“看来,组织里那么多人讨厌到想杀了你,是有原因的。”

  “哈?我倒不是很介意,如果他们做得到的话。”松田阵平道,“至于琴酒,看在先发掘了我这个人才的是你,并且我本人偶尔还挺有用的份上,还是不要玩自相残杀那套了吧,很麻烦哎。”

  “不用你说,我也不想招惹上一条被毒蛇养大的狼。”琴酒冷漠回道。

  “拜托,还真有脸说啊,明明你自己也不遑多让吧。”松田阵平吐槽道。

  “总而言之,你最好快点滚过来把那条败犬领走,万一要是不小心被弄死了,可没有人会对此负责。”

  “听起来还真是有够凄惨的……”松田阵平歪了歪头,话语里满是看戏般的兴味盎然,“不过啊,这家伙在和犯罪相关的方面天赋一度让我印象深刻,是个相当有想法的跳梁小丑来着,就这么随便丢掉也未免太可惜了不是吗?”

  “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学朗姆那套了。”

  琴酒貌似有些不屑,松田阵平严重怀疑他在对面已经挂上了一张让人火大的嘲讽脸。

  “没有吧,我对他连定位都不存在,一个可有可无的日抛玩具而已,万一要是哪天跟不上我的节奏不小心死在了某个角落,我都完全不会发现的那种。”松田阵平嗤笑一声,凉凉回应道,“说起来,那个代号伏特加的,在你眼里不也是差不多的存在吗?因为不相信任何人,所以干脆给自己找了个负责开车的跟班兼司机,该说真不愧是你吗?我还挺好奇这家伙到底能坚持多久,毕竟组织top killer的搭档,可不是这么好当的。”

  琴酒没有半点要回答他的意思,直接中断了话题:“呵,那我就拭目以待了,以那位‘玩具’的性格,对于把他从深渊里捡回去、同时还具备那种程度□□能力的你,或许会奉若神明也说不定……”

  “我倒是觉得另一种可能性发生的概率更高——他会觉得害他到这种地步、同时还具备他做梦都无法奢求的高超天赋的我……”松田阵平翘着二郎腿,闲闲反驳,“是个多余到恨不得能立刻除之而后快的魔鬼兼障碍。”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琴酒难得附和,说的却依旧不是什么好话。

  “那你就高看我了,”松田阵平垂眸,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只是不相信人心而已。”这东西太脏、也太过于复杂和致命,像盘根错节腐烂在地底的枯木,在触碰之前,你永远都不可能事先知道那上面究竟是否带有剧毒。

  *

  等松田阵平穿过组织旗下的某间酒吧密道来到组织的地下基地时,琴酒早就不知道又跑去哪里执行任务了,基地里除了时不时从特设的狙击训练场那边传过来的枪声,就只剩下一些负责看守基地的底层成员。

  松田阵平随手拽了个正巧路过、且十分眼生的男人,在对方询问的目光中,自认为和善地笑了笑,然后问道:“GIN呢?”

  “……你是谁?”对方上下打量了他半天,茫然又畏惧地问道。

  青年此时面带一只纯黑的口罩,扣在头上的鸭舌帽帽檐压的很低,他在一片昏暗里推了推脸上的墨镜,又把那把他整张脸遮了个彻底的口罩往上拉了点,形象怎么看怎么可疑。

  松田阵平今天没有易容,只好顺手拿小道具遮掩一下外貌特征,虽然即便把东西都摘下来,认得他原本这张脸的人也没几个。

  掏出只有组织代号成员才有资格配备的特殊证明丢了过去,在对方由迷茫逐渐转为惊恐的目光中,松田阵平随意地从他手中抽回了自己的东西,顺便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所以,GIN人呢?”

  “GIN老大……”这人卡壳了一下,磕巴道,“不、不知道啊。”

  “……”意料之中,反正他真正想问的也不是这个。

  松田阵平又问:“那实景模拟狙击场呢,那边现在都有谁在?”

  男人闻言舒了口气,忙不迭回答道:“除了寻常这个时候都会过来的那几位大人,今天还多了位不久前新晋的成员,代号似乎是……莱伊。”

  莱伊?

  谁啊,没听说过。

  松田阵平蹙了蹙眉,登上组织暗网搜索了一下。

  大概是刚取得代号确实没多久的缘故,这人的身份保密等级还没来得及更新上调,随手一查对方的信息就直接跳出来了。

  ——莱伊,真名诸星大,于半年前加入组织,前“银色子弹”续接项目重点培养对象宫野志保姐姐的男友,身份核查真实,个人能力突出,推荐重点培养。

  “诸星大……”松田阵平看着屏幕上这个名字,低声念了一遍。

  宫野志保口中那个通过他姐姐明美进入到组织的男人,原本他还以为只是个由组织里某些人神经过敏导致的意外,却不想事情似乎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一个才加入组织半年左右的普通男性青年,不但没有因为被刚交往没多久的女朋友牵连卷入黑色势力而陷入低迷,反而对此适应良好,并且在训练过程中展现出了超乎常人的射击天赋,甚至直接因为表现过于优异而引起了上面某些忙于争权夺利的人的注意,被破格提拔进入组织高层,并很快取得了代号。

  松田阵平抽了抽嘴角,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在看什么无厘头的黑//道小说主角剧本——如果剧本里那个和主角有所牵扯的女朋友不是宫野明美的话。

  他是不知道整件事情的具体情况究竟如何,不过直觉告诉他——这个叫诸星大的男人,有问题。

  不过现在不是研究诸星大、或者说莱伊到底哪里有问题的时候,突然获悉关于对方的情报对松田阵平来说完全是个意外,他现在的重点也暂时还没办法放到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男人身上,只能等他处理好目前手头上的麻烦再说了。

  绫濑成三——这个两年前在他的干预下没能完成的那起炸弹案的另一名元凶,在果断狙杀掉自己的同伙并逃之夭夭之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开始在每年的同一天给警视厅寄倒计时传真。

  松田阵平利用离开时,从高桥宏那里翻出来的名片和破损手机芯片中提取出来的信息、以及从警视厅诸多档案中严格筛选出来的、很可能是被对方用来事先练手的可疑爆炸案,花了一年多的时间,顺藤摸瓜,成功抓住了那只老鼠露出来的马脚,最后通过某些特殊手段,成功追溯到在接下来的两年里被准时寄来的、分别写下了“2”和“1”的两封数字传真的来源,终于从几个怀疑对象中确认了那家伙的身份。

  他不需要那男人奉他为神祇,那种八成是有某种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的家伙的效忠,就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发作的毒药,最好的方法无疑就是彻底的禁锢、亦或者永恒的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