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停在弥康小区的地下车库里,季子禾心情颇好跟在妈妈身后回到家里,沙发上季父的看到这一幕,心情也被感染,柔下嗓音问:“子子今天过得很开心吗?”

  季子禾闻言背着手,微微抬起下巴,只是笑,并不搭话。

  等她走进卧室里,孟沛萍坐在丈夫身边,神情复杂低语:“子子对那个女生很依赖,我又想女儿好,又怕她会刺激到女儿。”

  季正德抬手轻轻握住妻子手背安抚:“走一步看一步,再说那个女孩也……哎……”

  房间里的季子禾脸上的笑意迟迟不散,她呆愣愣望向窗外,嘴里一遍遍重复着谭西早跟她说过的所有话。

  而被她模仿的人,此刻正在接受狂风暴雨。

  “谭西早!你脑子是有坑吧!要不要我撬开给你塞点棉花啊!”光说还不解气,俞以白干脆抽出抱枕用力丢到谭西早身上。

  被砸中也不吭声,谭西早接住抱枕张口打算解释,俞以白眼疾手快叫停:“少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她!八年的牢也够忏悔的了!”

  “可她,她变成,这样,我有责任。”

  “你有什么责任?真正强/奸/她的人现在还逍遥法外!有权有势的人能为所欲为,活该我们这些平民老板姓被泼脏水吗?!你看看你的脸!看看你的嘴巴里,还不够吗!”俞以白隐约觉得自己大脑开始缺氧,她扶额闭上眼睛。

  当年她们才十七岁,还有一年就高三毕业了。她们对未来规划的那么好,满心期待着,结果在那个夏天全打乱了。

  俞以白至今都无法忘记谭西早的照片被贴的满大街都是,各种辱骂,甚至还有去谭家泼油漆的,一夕之间一个无辜少女成了万人唾骂的过街老鼠。

  没人听她解释,哪怕女生强/奸/女生这件事在当时说出来都离谱。

  还有法庭外那些恨不得把谭西早戳出洞的话筒和摄影机,俞以白光是在人群中看着都觉得窒息。

  所以她在高三那年发了疯的学习,用优异的成绩考上政法大学,她要用自己的努力亲手揪出那个毁了两个女孩人生的人。

  客厅陷入安静,谭西早突然庆幸季子禾是现在这样,看似痛苦,实则淡忘。比她清醒着去接受那些回忆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俞以白抓抓长发问她:“燕妈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真就明天过去赎罪?你看她妈什么态度,去了能给你好脸子吗。”俞以白言语依旧犀利刺耳,她视线下移瞥见谭西早受伤的纱布,一个猜测从心里迅速成型。

  “这不会是她咬的吧?”

  “……”

  “真是槽了!我说你傻/逼都是夸你!”

  第二天一早谭西早从楼下买了早点上来,俞以白哀嚎一声艰难起床,她拿着电动牙刷倚在墙上含糊道:“冬天为什么要离开被窝啊,这简直要了我的命啊——”

  谭西早轻笑从袋子里拿出小笼包,随后把豆浆倒进杯子里催促:“洗好了,来吃。”

  餐桌前两人对立而坐,俞以白还记得昨天的事,咬了一口包子给她提个醒:“少干圣母事儿知不知道?别把什么错都揽自己身上,要让我知道了我非给你一嘴巴。”

  “我知道了,你放心。”谭西早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心里一暖拿起杯子喝完最后一口豆浆。

  “真不知道她妈妈怎么想的,你这身份,她还敢让你接近她闺女……”俞以白嘀咕到一半停下,意识到口误后小心观察对方的反应。

  谭西早只是一秒失神,很快恢复正常回答:“可能是,觉得,我能,让她女儿,病情,有好转吧。”说完她又往嘴里塞了一个包子摆手示意去忙了。

  房门开了又关,俞以白看着紧闭的防盗门,深感烦躁的啧一声继续吃。

  谭西早咽下口中的包子坐进出租车里,正准备把车开出小区就收到一通电话。

  将近四十分钟过去,季家门铃响起,孟沛萍走去开门,“进来吧。”

  谭西早跟在后面,最后规矩站在玄关不再往前。

  “我想跟你谈笔交易。”孟沛萍单刀直入说出诉求,“我希望你能暂时停下出租车的工作专心陪我女儿,我会给你费用,直到我女儿情况好转之后就中止。”

  语气实在说不上是商量,更像是单方面的宣布,她认准谭西早不会拒绝。

  谭西早掌心渗出汗提出顾虑:“您真的,想好让我,陪她吗?”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这辈子都不要出现在我女儿面前。”孟沛萍毫不留情讲出最真实的想法,“但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回想起俞以白还热乎的敲打,谭西早在心里说了句对不起后点头:“好,我答应。”

  见她同意,孟沛萍脸色稍霁却又矛盾,她逼自己抛开这种情绪拿出一份合同。

  上面记录了一些该做的不该做的,还有季子禾的喜好和所谓的工作时间。

  谭西早走到茶几前俯身签下自己名字后开口:“我今天,可能,要抽时间,把出租车,还回去。”

  “嗯,尽快处理好。”

  说完,南面的卧室门打开,季子禾穿着棉质的睡衣睡裤走出来,她一眼看到谭西早,霎时间笑颜如花光脚跑过来看着她。

  口罩又被摘下,良久,季子禾说出四个字。

  “你没骗我。”

  谭西早眸光闪动,她看着对方眼中的自己,突然想哭。

  两条本不该再次相交的平行线再次重叠,所有人都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至于结果,只能交给时间。

  当天谭西早去还了出租车并收回押金,回来的路上她想到季子禾爱吃草莓,直接去超市里买了一些回来。

  孟沛萍要去学校所以已经离开,家里还剩三个人,季子禾,护工,以及拄着拐杖需要搀扶的季正德。

  他的身体是那年得知女儿被人欺负之后高血压导致的偏瘫,原先瘫在床上,现在能恢复到这样实属不错。

  “以后就麻烦你了。”

  “好,叔……季先生。”

  谭西早知道自己的身份有多敏感,所以每天早上来了只是跟季正德打声招呼就直接去季子禾的房间。房间门始终敞着,不用说也能知道原因。

  她原本以为季子禾的生活会很枯燥,但没有,这人白天要练琵琶或者古筝,下午要和季正德一起出去透透气晒晒太阳,到了傍晚还得录视频,之后交给上次遇到的那个女孩,让她剪辑好并放到网上。

  视频只拍她的手和乐器,账号上粉丝很多,谭西早不懂这些,她还来不及好好吸收网络上的知识,就连智能机也是过了年后才熟悉一些。

  除此之外,季子禾每天最愿做的事情就是学谭西早,学她说话,学她动作,活像是面好看的镜子。

  转眼间春意正浓,寒意完全散去,季子禾却变得不爱出门。

  “今天天气,很好的,出去走走,好吗?”谭西早蹲在季子禾面前仰起头温声劝说。

  她的头发又长了一些,额前的刘海短了点,也仅仅是一点,不至于完全遮住眼睛。

  就是有一点很奇怪,季子禾不愿看她戴口罩的样子,只要谭西早戴口罩她就会摘下来,而且就算看到她的疤痕也不害怕。

  “不要。”季子禾摇头,神情恹恹。

  谭西早不再强求,她舔唇改口:“那你,想做什么?要不要,弹琵琶,还是古筝?”

  这个问题似乎问住了季子禾,她摇头垂眸陷入漫长的思考,更不如说是发呆。

  这样长时间发呆不好,谭西早想到什么,嘴角露出浅笑:“我们,画画吧。”

  季子禾猛地抬头,眼里散发出别样的光芒。尽管什么都没说,但谭西早知道,她同意了。

  于是她从抽屉里拿出水彩笔,又找了几张a4纸放在桌上。两人并排坐着,各自画着画。

  起初季子禾还算听话,到了后面她开始多动起来,下笔的地方也有了变化。

  她的纸,谭西早的纸,桌子,谭西早的手背和手腕。

  一个歪歪扭扭的手表慢慢出现在谭西早手腕上,季子禾偏头一副求表扬的模样:“好看吗?”

  谭西早看了很久,眼里笑容更深点头:“好看,你很棒。”

  得到肯定,季子禾撸起袖子把白嫩的胳膊凑过去,“我也要。”

  她的语气软软的,像是在撒娇,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只是这胳膊太干净,谭西早实在下不去手。

  一下子两个人僵持不下,季子禾闹着让她画,谭西早则是说画在纸上。

  “要画!我就要!!”季子禾生气,抓过谭西早的手直接咬下去。

  最终还是谭西早败下阵来,她吃痛皱眉连声应下:“好好好,画,给你画。”

  成功逃脱“虎口”,谭西早轻叹口气拿起水彩笔,尽量给季子禾画一个漂亮的手表。

  季子禾一会看看手腕一会看看她,眉眼弯起满是期待。

  两人的头就像是抵在一起,季正德拄着拐杖在门外看着自己女儿的笑脸,心想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好了,画好了。”

  季子禾抬起手腕逆着光打量,上面的时间是九点,她不懂这个,只觉得这个手表好看。

  她收回视线扭头对谭西早说:“好看,你很棒。”

  谭西早对此习以为常,浅笑回应:“谢谢夸奖。”

  意料之中,她也收获一句:“谢谢夸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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