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病房门前,医生对着女孩板起脸训斥:“怎么会好好的就受刺激了?她好不容易稳定了下来。”

  “我……我就是回去……回去帮季老师拿一下她落下的东西,我……我,我千叮咛她站在那里别乱动的……”女孩哭得泣不成声,显然是吓的。

  平时都是也都是自己陪着季老师出门,只不过从来没跟季老师分开过,今天也是因为不想让季老师跟着她来回跑才暂时走开,没想到出事了。

  医生看她这样也不忍再说下去,走廊尽头传来高跟鞋敲击大理石瓷砖的声音,慌乱,毫无节奏可言。

  身穿长裙的女人透着焦急,挽起的发丝的发丝稍显凌乱。

  她径直来到病房前看见安然熟睡的女儿,一颗心终是放了下来。

  “到底出什么事了?”女人的面容是较为柔和的那种,但她不爱对外人笑,再加之说话严肃,底下的学生都很怕她。

  女孩抹了把眼泪把来龙去脉讲出来,女人听后皱眉:“你说有一个出租车司机救了子子?”

  “对。”女孩连连点头,态度再次诚恳认错,“我错了孟教授,我真的没想到季老师会出事。”

  孟沛萍摇头示意她不必再说,随后又问:“那个司机,你知道她叫什么吗?”

  女孩冷静下来认真回想,最终泄气回答:“我就记着她中途接了一个电话,电话里的人叫她谭师傅。”

  “谭……”孟沛萍心头一跳,沉默了一会儿就叫女孩回去,习惯性给她叫了一辆车却被女孩谢绝。

  春夜的寒冷还没有完全散去,谭西早倚在出租车前,右手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短期内不要碰水,不能吃刺激性食物。

  她肯定自己绝没有看错,那双眼谭西早到死都不会忘。

  ‘你进去第二年她闹自杀被救回来了,之后就疯疯癫癫的。’

  ‘她过得好着呢!’

  这就是过得好吗……

  她正思忖时被一道声音叫醒。

  “你还没走啊谭师傅,手没事吧。”女孩眼睛还红红的,声音听起来也有点闷。

  谭西早稍微动了一下手摇头:“没事。”说着她抿嘴犹豫一下又说,“她,还好吗?”

  女孩耷拉下脑袋十分自责嘀咕:“打了镇定剂已经睡了,都怪我,应该带着季老师一起的。”

  “你说的,季老师……”

  “是我们学校的任课老师,不过她很厉害的,会的乐器很多。”女孩吸吸鼻子衷心夸赞。

  然而谭西早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个,可也不知该怎么开口,她注意到时间提议送女孩回家。

  路上女孩再次大哭一场,试图发泄刚才的事情带给她的后怕,哭完又觉得不好意思。谭西早没说什么,只是体贴的送上一包纸巾。

  出租车停在女孩居住的小区,谭西早目送女孩走进去才回家。

  清晰的头脑现在堪比浆糊,她站在家门口回想晚上的情形。

  女人死死抱住琴盒尖叫,全然不顾周围人的眼光,婉约知性的打扮和她发疯的样子极度违和,直顺黑亮的长发变得乱糟糟,眼里的警惕不加掩饰,宛如受惊的猫用力弓起身体露出利爪。

  门被打开,樊燕披着外套瞧见傻站在门口的女儿,紧忙拉着她进来:“怎么不进来?你这手怎么回事?!”

  “没事的妈,就是今天,不小心,磕到了,快回去,继续睡吧。”谭西早让妈妈回卧室,自己简单擦了擦脸回屋。

  一夜无眠,她不清楚那个女生有没有认出她,也不知道对方这种状况到底维持了多久。

  那么漂亮的女孩,不该遭这份罪。

  昏暗肮脏的巷尾,季子禾的衣服被身上的人扯坏,她浑身奋力反抗却终究抵不过那人的力量。

  呼救声似乎被无边的黑暗吞没,就在无助与绝望交织的那刻,几步远的一道身影带给她希望。

  然而对方却做起了旁观者,亲眼目睹自己坠入深渊。

  原本明亮清澈的双眼彻底失去色彩,而那双躲藏在兜帽下懦弱又内疚的眼睛,犹如烙印刻进季子禾的血液里。

  病床上的女人睁开眼,她的全身被固定住,好像怕她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一样。

  季子禾开始剧烈挣扎,吓到刚从卫生间出来的孟沛萍。

  她快步过去坐在床边解开束缚并把女儿抱在怀里一遍遍安抚:“没事了没事了,子子别怕,妈妈在呢。”

  “啊!别碰我!!”季子禾用力推开孟沛萍,随后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腿蜷缩在病床上,目光充满敌意盯着她。

  被这样眼神伤到的孟沛萍眼眶一热,她依旧耐着性子安抚,却不想女儿直接捂住耳朵大喊,试图用这样的声音盖过她的声音。

  医生护士闻讯赶来,不得已又给她打了一剂镇定剂,这才避免意外发生。

  “刘医生,这该怎么办?子子好不容易在慢慢往好处恢复,结果这一下又回到过去。”

  “昨天我听那个女孩说,季小姐在咬过那个司机后就暂时安静下来,直到出现在医院才又继续。”刘医生的话说到这里,孟沛萍会意:“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司机或许对子子的病情有好处?”

  “也许吧,毕竟她的确安静了一阵。”刘医生说着拿出信息记录,“这是那个司机的名字,她昨天去急诊室处理手上的伤口,是被咬的。”

  孟沛萍看清上面的名字后愣住,嘴上喃喃道:“谭、西、早。”

  “小西啊,今天要是手不舒服就少跑几趟。”

  “我知道了,您别担心。”谭西早拎着保温饭盒走出家门,她随手戴上口罩下楼径直走向出租车,刚解锁就听见有人叫她。

  她转过身发现是一个衣着得体,气质优雅的女人坐在车里,与以前不同的是,这张脸不再有愤怒。

  “没想到真的是你,你居然提前出来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女儿啊!是你毁了她!!毁了她的一生!!!’

  黑色轿车前,谭西早局促站在车外,她垂眸看向孟沛萍,捉摸不透这个女人找她是为什么。

  “我想让你跟我去一趟医院。”孟沛萍开诚布公,她强压下心底的不适感豁出去道,“昨天你救的那个人,是我女儿季子禾,你还记得她吧。”

  ‘谭西早,我们怀疑你对季子禾实施强/奸,并造成其身体轻伤。’

  ‘我没有!’

  ‘可现场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就连受害者都认出了你!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我真的不是!!’

  “我,不合适,见吧。”谭西早的语调慢慢的,像是在说什么很艰难的话。

  “可是现在没别的办法了,我女儿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结果现在复发,但她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会安静下来。”

  孟沛萍承认她现在有些病急乱投医,只要能让她女儿康复,什么办法她都要尝试一下。

  这样想着,她目光不偏不倚落在对方虎口上的牙印,状似痛苦的闭上眼睛不愿去回忆。

  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谭西早下意识遮住疤痕犹豫道:“可我现在,要跑车,可以晚点,过去吗?”

  孟沛萍听着别扭的断句不再执着,在纸上留下一串号码,说了声到时电话联系后便开车扬长而去。

  留在原地的谭西早低头看了眼纸条上的信息,只有一个孟字备注,甚至都不愿给她一个全名。

  谭西早抬手拍拍自己的脸挥去浑浑噩噩的情绪,将纸条对折放进口袋去开车。

  另一头病房里,季子禾再次醒来,情绪稳定了不少,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孟沛萍忙凑过去柔声细语问她:“子子,有没有觉得好点了?你看看妈妈。”

  听到声音的季子禾嘘了一声,随后迎上妈妈的眼神,神情古怪悄声嘀咕:“别那么大声,不然被听到了,他会找到我的。”

  孟沛萍咬牙忍住企图掉下的泪,手上的动作越发温柔:“都没事了,子子别怕。”

  “我昨天又咬了她一口,我很棒吧。”季子禾语气里透着得意,仿佛干了一件很值得夸奖的事。

  女人生的非常漂亮,鹅蛋脸,深褐色的眸子闪着光亮,修长的睫毛,挺翘的鼻子,还有颜色浅粉的唇。然而这张古典成熟的脸上此刻露出冒着傻气般的笑容,破坏了这份美。

  “是,我们家子子真棒。”孟沛萍配合鼓励,她陷入强烈的纠结。

  一方面担心女儿看到谭西早会失控,一方面又想知道女儿到底是不是因为谭西早才安静下来。

  这样的困惑一直围绕着她,直到下午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才暂时叫停。

  “喂,您好,我来了,在病房,门口。”

  “嗯。”孟沛萍挂断电话看了眼自顾自蹲在沙发上玩起来的季子禾,跟她说了声妈妈马上回来后走到门口。

  门外的谭西早拎着一袋水果,细看之下是草莓跟切好的红提,稍显精致的包装看起来不便宜。

  “我应该,做什么?”谭西早的口罩还没摘,她不愿再这么直接面对孟沛萍,这层口罩就是她最后的面具。

  “口罩不让你摘的话不要摘。”孟沛萍命令道,随后打开房门,“跟我进来。”

  谭西早点头,另只手又摸了摸口罩,这才跟上去。

  走进病房那刻她看到沙发上的身影,季子禾正玩着自己的双手,嘴里还念念有词。

  一瞬间记忆闸门被炸开,所有的不堪回首都如海啸般吞噬谭西早的神经,致使她双脚生根往前挪不动一步。

  孟沛萍走过去,咬唇似是下了决定开口:“子子,妈妈带了个……朋友陪你玩,好不好。”

  嘟囔的声音戛然而止,季子禾呆呆扭头望去,接着光脚踩在冰凉的瓷砖上走到谭西早面前直直盯着那双眼睛。

  谭西早本能移开,手指渐渐收拢,塑料袋传来细微响声。

  这一刻脸上突然一轻,口罩落入季子禾手中,谭西早下意识低头,不肯把整张脸暴露在对方眼中。

  又意想不到的事发生,季子禾抓住谭西早的手张嘴咬下去,痒痒的,就像是小猫磨牙一样,牙齿跟虎口的疤痕重叠。

  谭西早心重重一跳,同时钻出一个不算太好的念头。

  她认出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