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时松显然没发现,“大人我——”

  柏秋行又打断道:“别说话。”

  时松便也没再开口,他借着屋外的光,果真看见了几道人影。

  柏秋行四处望了望,而后将时松塞进了靠墙的小木柜里。

  柜子是空的,里面空间又矮又狭窄,时松进去站着费劲,蹲着也费劲,只好半蹲着。

  柏秋行小臂捂着下半张脸,关上柜门小声道:“捂好口鼻,别出来。”

  时松透过门缝,瞧见了门扇上多了个什么竹杆似的东西,还冒着浓烟。他问道:“那你呢大人?”

  柏秋行撕下衣摆一角,用茶水沾湿,随即将下半张脸蒙住,应道:“我去会会他们。”

  他直身立于门口,听着门外的动静。

  破门而入的第一个人,刚踏进门,脖子就被人抓住,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倒地了。

  身后也纷纷蒙面而来,怕是动静太大,都拿的匕首。

  柏秋行夺过一把,毫不客气得捅进来者喉管,侧身避过一人将其狠狠踢在墙上。

  这里离皇族所住宫殿还隔得远,周围的人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被这些人动过手脚,动静传出去也无人在意。

  时松在柜子里面看得揪心,怎么会突然有了半夜袭击?明明原书上的这时候,柏秋行在跟萧洛钰约会……

  好吧,确实是时松的问题,他有些后悔乱拆鸳鸯。

  他看着那些黑影里有个熟悉的影子,他要是没猜错,那人是吕凌。

  来的人不多,但都实力非凡,解决完其他人后,柏秋行身上挂了不少彩。

  现在只剩他和吕凌两个人了。

  “我很好奇,三番两次,究竟是你主子的意思,还是阖春宫那位的意思?”

  吕凌不答他,只挡着他祭来的招式。

  他没想到带了这么些精挑细选的杀手,竟然没耗柏秋行多少力气。便也明白,此行必定失败了,他知道自己不是柏秋行的对手。

  之前他一直以为这个人一直能活下来,靠的多是运气,毕竟是个文官,功夫再高也比不过培训过的杀手。

  可真当自己对上这个人时,他才明白过来,当真不是运气。或许有运气,但也只占了无关紧要的一小部分。

  这个人,哪怕是在沙场上,也一定能拼杀出一条路活着回来。

  不过,他不会看到这句话被证实的时候的。

  吕凌躲闪不及,手臂被喇了好长一刀,源源不断流着血液。

  就在柏秋行准备给他最后一击时,柜子有了响动。

  他蹙眉转头,确定门还是关得好好的,就这么一瞬失神的功夫,吕凌跑了。

  柏秋行甩掉沾血的匕首,对着柜子道:“行了,可以出来了。”

  柜子没有动静。

  柏秋行试探叫了一声:“时松?”

  依旧没有动静。

  柏秋行大步走到柜子跟前,敞开门一看,别说人了,连影子都没有。

  里面空空如也,靠墙的柜壁像门一样被打开,原本是连着墙的地方,现在连着一片漆黑。

  漆黑之下,是石阶。

  柜壁成了暗门,下面的,则是密道。

  暗道里没有风,也没有火,唯一的光亮只有石阶上的反透弱光。

  方才时松和韩直一起滚下石阶来,幸好这里看不清,不然他可能又要发作了。

  韩直原本是想从暗道出去,给柏秋行一个措手不及,同吕凌前后夹击直接杀了他。结果没想到时松堵在出口哪儿。

  时松见了他,想都没想给他当膛一脚,韩直就抓着他一同摔了下来。

  两人滚到平道后,韩直还拽着他跑了一截。

  他怕柏秋行追了上来。

  直到时松第二次踹空的时候,韩直才开口。

  “先生何必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敌意?”

  “你说呢?”

  时松挣开力道,扶着墙,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方位感和其他感官总是在黑暗里变得极为敏感,对方一有动作,他就能辨清是左手还是右钩。

  一番下来,他身上被勾破了多处。但是他别无选择,每次跑的时候,总会被伸出的寒钩拦住。

  时松只能硬着头皮面对,他可不想在体验一次剜肉的感觉。

  他尝试钳制的那人的右手,不过力气总是不够大。

  韩直道:“先生若是愿意跟我回去,我不会伤先生的。”

  “跟你回去?”时松冷静道:“当初你送我上的第二条路,就是那黄泉路。我要是没猜错,第一条我没走的路,便是为你们所用。现在你要让我跟你走?第一条路我没选,而第二条路你也没打算动,那你是想如何?”

  韩直将时松逼至暗墙,近到可以听见他的呼吸声。弯钩抬起时松下巴,明明都看不清,他还是戏谑道:“我给先生开了第三条路,只在我这儿生效的第三条路,怎么样?”

  很好。

  就是现在,时松猛地抬膝给他命门一击。

  男人最是了解男人——致命的弱点!

  趁着韩直吃痛顾不上,时松兔似的往回跑,嘴上还说道:“不怎么样!”

  韩直恼羞成怒准备追上去,可追了两步便变了脸掉头跑了。

  他听见了另一个人的步子,该是柏秋行来了。

  和吕凌在一起,他可以放手一搏。可如今不行,单单他一人,他敌不过柏秋行,否则当初奉命杀时松,察觉到柏秋行来的时候,便不会匆忙而撤。

  时松在漆黑里奔跑,没跑两步便撞进了一人怀里,来人一只手握住他的肩将他定住。

  他登时警惕起来,准备退后两步:“谁?!”

  不过来人没有松手,还是牢牢将他抓着。

  “我。”

  听见是柏秋行的声音,他便松了口气,神经和身体都不再紧绷着。

  他习惯性唤了一声:“大人。”

  “嗯。”柏秋行似乎是摸到了时松肩处的粘液,如果这里能看清,那应该是暗红的。

  他有些不悦。

  他抬手将手里的东西狠狠往前方黑暗处掷去,那是一把匕首,方才下来的时候顺手抄的。

  掷物声在空荡的通道里显得格外清晰,前方陡然传来铁器撞击和落地的声音。

  很遗憾,没有重物倒地声,韩直应该是跑了。

  两人摸索出了暗道,随即点上房间灯。看见满地尸横的那一瞬间,时松愣怔了一瞬,不过没反应太久,毕竟自己也早已卷入性命纷争。

  时松问道:“大人是否准备将此事呈给圣上?”

  他觉得还是先闷着的好。他算是看出来了,要柏秋行命的人,不止是张齐敬。若是此时将事禀告给萧予寄,难保不会催动更多蠢蠢欲动的势力。

  很显然柏秋行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既然敢来,那就是做好了万全之策的,就怕最后查来查去,也没个名堂,反而打草惊蛇。想要狐狸漏尾巴可不容易,好不容易漏了一点,不着急逼回去。”

  时松点点头:“那这些尸体?”

  柏秋行朝他们刚刚走上来的柜子扬了扬下巴,意思很明显了。

  “……”

  其实也无伤大雅,不知道这个暗道是张齐敬私修的还是奉了皇命秘修的,等这些尸体被人发现,估计都变成白骨了。

  时松把最后一个人体饺子踢下石阶后,柏秋行甩了个东西给他。

  一个白瓷瓶,他揭盖闻了闻,是熟悉的药草味。

  他嘿然道:“多谢大人。”突然又想起什么来,“大人你呢?”

  柏秋行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两人看起来不相上下,他担心柏秋行无私奉献的精神过于强盛,把药都给了自己。

  直到柏秋行拿出一个药箱推到他面前。

  “……”时松便也没管他家大人了,他沾了点药膏,试着往手背上抹了点,然后就听见柏秋行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那句话只是随口一说。”

  “啊?”时松茫然地对上柏秋行的眼睛,却有些看不清。

  柏秋行撤开视线,偏向烛台:“我没有要羞辱你的意思。”

  时松这才反应过来,低回头继续抹着药膏,回道:“我知道的大人。今天早上我酒没醒,有点酒脾气。”他顿了顿,“那时候我说话冲,大人别放在心上。”

  柏秋行点点头,没再说话。

  话都说开了,时松感觉自己心情“噌噌”直上,连药膏都好闻了些。

  他心情好了,有些人的心情可就坏了。

  殿宇的另一端,相连房间已经熄灯,只有一处还亮着微光。

  吕凌和韩直二人正跪于案前,带着已干的血迹,一身狼狈。

  韩直更甚,他的义肢在密道里被打掉,现下只有一截无指的断手垂在身侧。

  彭祥盯着吕凌道:“你不是我的人,不必跪我。”

  吕凌闻言便起身拘了一礼。

  彭祥没管韩直,带着明显的情绪腔调问道:“我要是没记错,就这么一个柏子濯,老师已经派过不少人了吧?”

  吕凌道:“……是,我——”

  “老师都知道了,你有什么话留着回去给老师说。”彭祥没给他解释的机会,“柏秋行死不了,太后那边暂时无法交代。不过你们两个应该庆幸,现在即使柏秋行没死,太后也不可能同老师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否则——”

  彭祥狠声道:“他今日没死成,该死的就是你们了。有些事情,得抓紧了。”

  待吕凌走后,彭祥也没有让韩直起来的意思。

  他睨了一眼韩直身侧垂着的空袖,朝那儿点了点,问道:“哪儿去了?”

  韩直将右手缩藏到身后,回道:“在密道,一时疏忽。”

  “一时疏忽?屈人一等才对吧?”

  韩直在他面前总有被压制感,此时倒像是变了个人,一直沉默不答。

  彭祥许是看出来了:“你怕我?”

  不等韩直回他,他了然继续道:“你怕我践行了上次说的话,真把你送回那畜生圈了。起来吧。”

  韩直闻言,隐去心中的一分讶意,站起身垂头立在他跟前。

  彭祥道:“柏秋行这边老师自有打算,就算他不出手,太后也未必能坐得住了。她若是忍不了亲自动手,未尝不是件坏事。不过——”

  他想了想,终是没道出来。

  若是太后亲自动手了,张齐敬便没了掣肘。不过,既然不再打算借张齐敬的手,那么张齐敬一行人便不再有利用价值。柏秋行一死,她眼里下一个要解决的,便是以张齐敬为首的党羽了。

  毕竟那些人知道的事儿,可不少。

  彭祥道:“赵清那边盯紧点。她后日带冬储粮草回谷城,你带一批人跟着她,必要时我会给你传信。”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