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除了守门侍卫, 再无旁人。
顾洛辰没看到那抹想看的身影，整个人脑袋都空白了一瞬。
他忙转身看向守门侍卫的方向，厉声问：“闻柳呢？”
守门侍卫如实道：“看方向应该是回房间了。”
等顾洛辰追到闻柳房间的时候，才发现屋子里根本没人。他下意识往闻柳放包袱的地方看了一眼, 可那以往最显眼的丑啦吧唧的包袱今日却不见了。
闻柳离开了。
若是普通人, 现在追出去还来得及, 还能追得回来, 可以闻柳的武功, 耽搁这么长时间, 想再把人追回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即便心里清楚, 顾洛辰却还是追着他跑到王府门口，可王府门口此时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闻柳呢？”
相比刚才对书房门口守门侍卫的质问，这一声比刚才轻了许多, 也虚了很多。
因为在问这一声之前，他便已经知道答案了。
守门侍卫低头道：“方才背着包袱出府了，手里拿着您的令牌，说是您让他出去的。”
手里原本没系好的包扎的布此刻已经完全脱落, 从手上脱开最后一丝牵连落在地上, 上面还沾染着丝丝血迹。
伤口被暴露在空气里，无处隐藏。
片刻后, 原本稍稍愈合了的伤口被握拳的动作重新撕扯开, 鲜红的血顺着手指缝低在王府门口的地面上。
“他朝哪边走了？”
守门侍卫指了一个方向，顾洛辰往那边看了许久，转头回了书房。
大夫重新给他的手包扎了下，包好之后, 他便将人全都撵了出去。
-
闻柳回房间拿起包袱, 犹豫了片刻, 想起了刚刚顾洛辰在书房里说的要让冯羽当他新的近身暗卫的话，用力攥紧了包袱带儿，转身出了王府。
走到府门口，他回头又看了两眼。
罢了，王府上又不是只有他一个暗卫。
顾洛辰身边还有那么多人，总会有人照顾他、保护他的。
闻柳走了一个多时辰，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便找了个地方吃午饭，刚进那小饭馆儿，才想起来自己之前跟顾洛辰借的银子还没还给他呢。
闻柳微微蹙眉，看着那银票，又把那银子塞了回去，重新掏出些碎银来。
简单点了几个菜，简单吃了几口。
这家小馆儿人不多，很清静，除了他只有一桌人。
那桌人吃饭也快，闻柳刚吃两口那桌人就离开了，等他们结账的时候，外面才呼啦啦又进来一群人。
看着他们身上的行头，是官家的。
其中一个侍卫朝着那边正在给客人结账的店家大叫了一声：“挑你们店里最好吃的上几样，快点儿，饿死老子了。”
那店家自然惹不起官家，便连连朝他们点头，加快手头动作给那边结了账，又去后厨嘱咐了两声。
那帮人刚一坐下，便开始高声喧哗。
闻柳微微蹙眉，刚想离开，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诶你们听说了没啊，那新上任的吏部尚书瞿恒，新官上任三把火，把下面人罚的罚，撤职的撤职，在吏部当差的兄弟这段时间简直是一个字“惨”啊。”
“哼，那还不是仗着背后有摄政王那靠山么？”
“我小舅子是当官儿的，我听他说，摄政王这回惹了个不好惹的人物，听说那人睚眦必报，跟摄政王不相上下，听说那人要找机会报仇呢。”
“胡说，你那小舅子就是小小芝麻官，他能知道什么，我家妹夫的消息才准呢，人家可是正三品。”
“那你妹夫怎么说的。”
“他说朝中大势如今在摄政王手上，摄政王如今把持朝政，总揽朝政大权。”
闻柳付了钱，从那小饭馆中出去，快马往城门口赶。
可到了城门口，闻柳心里又有些不踏实了。
这一路上，他脑海里总是反反复复、来来回回想起刚才在饭馆儿那些人说的话。
仔细想起来，他们其中有些人说的其实在理。
顾洛辰如今虽然斗赢了卓文青，但后面还有个言昙，那日在宫里的谈话他也听见了，顾洛辰说过，言昙背后还有人。
能在言昙背后指挥言昙的，想来身份要比言昙更高，也比言昙更聪明。
顾洛辰虽然权势地位也高，也聪明，但顾洛辰在明，那人在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样比起来，总是有些吃亏的。
而且，顾洛辰府中还有许多别人的眼线，万一那些人真的在暗地里阴他怎么办。
还有那冯羽，冯羽可以信得过么？
顾洛辰把他当新的贴身暗卫，以后是不是也会像信任自己一样信任冯羽，会把重要的事都交给他做，说给他听，可万一，万一冯羽是坏人呢？
顾洛辰但凡跟他透漏了一丁点儿有用的消息，对顾洛辰来说，就有极大的危险。
“还走不走了？”
守城的侍卫不耐烦的催促了一声，闻柳忙拿出令牌给他看，那人一看，立马低头哈腰放行了。
出了城门，闻柳往后看了一眼。
总算出了京城了，自由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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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老管家走到王府门口，对那几个刚要关闭王府府门的侍卫嘱咐道：“王爷说了，从今天晚上开始，府门不关了。”
两个守门侍卫一头雾水的朝着管家那边看了看，眼神茫然问道：“这……这不好吧，外面那么多人盯着王府呢，不关府门是什么意思啊，欢迎刺客来访的意思？”
管家一脸阴郁，无奈摇了摇头：“哎，谁知道啊，你们只管按吩咐办事就行了，暗卫那边儿，严城会命令他们严加守卫的。”
-
严宴是下午的时候听说闻柳离开的消息的，严城亲口告诉他的。
严宴听了不信，跑去闻柳房间求证，结果果然没见到闻柳，却见到了不该在这个房间见到的人--顾洛辰。
严宴平日里不胆小，但他对顾洛辰属实是敬中带点怕的，可他今日不知怎么了，见到顾洛辰也没有丝毫惧怕，反倒开口问他：“闻柳他……离开了么？”
可他胆子虽然大了，顾洛辰的冷漠却没变过。
顾洛辰依旧那么冷淡，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严宴总觉得，今天的顾洛辰似乎比以前更冷了。
他没回答自己的问题，甚至不曾抬头看他一眼，只是自己坐在闻柳房间里的桌子旁边，低着头看着桌面，不说话。
严宴见他这反应，心里明白，十有八九，闻柳是真的走了。
可他为什么都没有提前跟自己说一声，为什么不能提前跟他说一声。
严宴从闻柳房间离开，越走眼睛越红，红着红着，眼泪就不争气掉了下来。
这些日子以来，他心里一直悬着，就怕闻柳哪天突然过来找他，跟他告别，跟他说自己要走。
如今倒好，他人走了，连招呼都没跟自己打一声。
眼睛被泪水模糊住，严宴走着走着，就撞到了一个人。
若是平日里，严宴撞到人肯定会跟人道歉，可他这会儿心情实在糟糕，别说道歉了，他心里那些压抑难受的情绪不排解出去，他连一句话都不想说。
可撞到他那人却偏偏不让开，还一把把他拉近怀里了。
严宴哭的眼睛全花了，完全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他感觉到有人拽了自己一下，一生气就伸手推了那人一把，没成想那人胸膛很结实，推了一下没推开。
“放开我。”
严宴大叫了一声。
“别哭了。”
那人轻声安慰了他一声，“你还有我呢。”
“哥。”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严宴整个人瞬间更不好了，委屈感漫天席卷，他把脑袋死死埋在严城怀里，哭的一抖一抖的，断断续续问严城：“他……他为……为什么不跟我……告别呀。”
“走了……都……都不告诉我……一声。”
严城没说话，起初他也不懂闻柳是怎么走的。
在暗卫把这件事如实跟他禀告之后，他还特地问过暗卫，为什么没跟上去。
因为王爷对闻柳很器重，也知道闻柳一直以来想要逃跑的心思，因此王爷暗地里嘱咐过他，不论何时，只要看到闻柳偷偷跑出王府，一定要把他带回来。
可暗卫却跟他说，今日闻柳出府的时候，手上拿的是王爷的令牌。
有王爷令牌的人，可在王府甚至整个京城除了皇宫和朝廷命官以外的地方随意通行，见者不准阻拦，所以暗卫才没敢跟上去。
那时候严城才明白，闻柳今日不是逃走的，而是王爷光明正大放他走的。
不但放他走了，还把自己的令牌给了他，让他在外面随意通行，可见王爷对他不一般。
可严城不明白，既然王爷这么器重闻柳，为什么要放他走。
“别哭了，”他回过神来，安慰着怀里的人，“哥哥在呢。”
严宴在他怀里哭的直颤，哭诉道：“骗人，你们都骗人，闻柳以前也答应过我的，说离开之前一定会跟我告别，可他说话不算话。”
严城无奈，慢慢低下头，看着怀里委屈的不行的人，轻声问：“怎么，连哥哥也不相信了？”
见他没说话，严城轻笑了一声：“这么多年，哥哥扔下过你么？”
严宴在他怀里摇了摇头。
严城掏出一张手帕给他擦眼泪：“好了，别哭了，见到王爷了么？”
自从闻柳离开之后，他就没见过自家王爷，他房间里找了，他书房里也找了，甚至后院浴池他都去找过，可哪里也没有人。
可严城没想到，他这么随口一问，严宴竟然真的点了点头。
“王爷在哪？”
“在闻柳房间里。”
严城：“……”
不是故意放他走的么，为什么这会儿会在闻柳房间里，是一整个下午都在么？
脑海里闪过之前王爷和闻柳在一起的场景时，严城微微一愣，瞬间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
顾洛辰在闻柳房中一坐就是一下午，直到天都黑了，他等的人也没回来。
他越想越后悔，自己今天为什么要为了哄他一再退步，甚至退步到答应让他走的地步。
他本来还想骗自己，是他喜欢自己，又不是自己喜欢他，走了便走了，再换一个暗卫代替他就是了。
可如今这一下午坐下来，顾洛辰才明白，闻柳就是闻柳，没有任何人能替代他。
冯羽不行、严城不行，谁都不行。
至此他才明白，他喜欢上闻柳了。
这一下午，他都想把府里所有的暗卫全部派出去寻找闻柳。
可他心里也知道，闻柳想离开这里，不想留在这里。
所以整整一个下午，他在心底否定了自己上千遍要派人去找闻柳的想法。
可这会儿，看着这暗暗的房间，看着烛台的位置那再也不会亮起来的灯，心底那自私的爱意终究还是打败了那点儿理智。
他起身出门，让人把严城喊来，让严城带着王府里所有的人出去找闻柳。
严城直到，王爷说的这所有人里面包括王府里的所有暗卫，也包括王府里的所有侍卫。
“王爷，您三思啊。”
严城和管家同时劝了一句。
那么多人虎视眈眈盯着王府，想要伺机报复，这要是把府里的人全派出去，别的不说，王爷的安危肯定没法儿保障。
顾洛辰：“出去找，务必把人找回来。”
“王爷，那属下留在府上保护您安全。”
“你也去。”
“王爷！”
严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严肃道：“王爷，属下要保护您的安全。”
老管家也跟着跪在地上：“王爷，您切不可一时心急，毁了这么多年的心血啊，您要是遇到什么危险，那还有谁敢对付言昙给百姓撑腰啊。”
“消息不会传的那么快，王府暗卫出去的消息至少也要一两个时辰之后才能传开，先去找闻柳，严城一个时辰之后带几个人回来，其余人继续找。”
“整个王府，除了孟叔和奶娘，其余所有人都去找。”
片刻后，整个王府的暗卫都外出寻人了，只剩下两个年岁大的和顾洛辰没出去。
顾洛辰不是不想去，而是在等人回来。
万一……万一他一时后悔，回来了呢？自己总要第一时间看见他。
顾洛辰依旧没点灯，因为大部分人都出去找人了的缘故，整个王府这会儿漆黑一片。
顾洛辰依旧坐在闻柳房间里等着，房间里很暗，就像顾洛辰此时的心情，暗到了谷底。
片刻之后，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下一瞬，一人持剑从外面冲了进来，直接将长剑横在他颈尖，冰冷的触感紧紧贴在他的肌肤上，让人不禁胆寒。
顾洛辰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暗叹，消息怎么可能传得这么快？
刺客竟然这么快就来了么。
可他还没等到闻柳呢。
还没解决言昙和他背后的人，不行，得想想办法解围，不能就这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