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其它小说>迷津寺>第30章 | 30以命换命

  【30】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

  这间小小的禅房紧闭着,空气里面弥漫着焚烧过后的檀香味,以及欢爱过后的情欲味。

  棠琳抱着陈琅,两人紧紧依偎着,如同世间只有他们两人。

  陈琅的手臂软软地垂在床沿,汗津津的,看起来又热又潮,白皙的手腕留着泛红的指痕,像是被人牢牢地掌握过,看起来旖旎惹人遐想。

  一只手臂从后面伸了过来握住陈琅绵软的手腕,极有占有欲的将手拉回了床铺。

  紧接着密密麻麻的吻落在陈琅的脖颈上,像是轻啄又像是舔舐。

  “好痒。”陈琅推了推棠琳。

  棠琳嘴角含笑,他握住陈琅的手,闭着眼,长而浓密的睫毛垂下,低头亲吻陈琅的指尖,轻飘飘的,不带一丝情欲,如同蝴蝶掠过一般。

  陈琅心中一颤,手指如触电一般猛得蜷缩起来,指尖传来阵阵麻意,有些语无伦次地说:“你……棠琳你别这样。”

  “我怎样?”棠琳眉梢微扬。

  “刚刚那样。”

  “可是我忍不住想亲你怎么办。”棠琳那双狭长的眼睛笑意盈盈地盯着他,眼睛极黑极亮,显得潋滟多情。

  棠琳这样阴翳俊美的少年流露出的缱绻情意简直令人招架不住,陈琅被他看着不知道为何心脏紧收,慌乱异常。

  他一时间有些语塞,竟然不敢直视那双眼睛。

  这一场莫名展开的情事本就是荒唐的,棠琳对他胁迫变了味道,两人的纠缠就变得那么的说不清道不明,既不是凶徒与囚犯,也不是患难情人,更加不可能是哥哥弟弟。

  这种诡异却惊心动魄的牵引力诱惑着他们两个不断的下坠,而产生了一种只属于他们的羁绊,罪恶的沉沦,以及病态的相吸。

  棠琳的喜欢就如同顽劣爱恶作剧的小孩一样,喜欢什么东西就要时时刻刻都握在手里,或者捉弄或者欺负,总之幼稚又难得。

  而这种幼稚的孩子气与棠琳的残忍冷血大相捷径,正是复杂的这种矛盾感,让棠琳变得难以揣测,像是一个万花筒一般,每一面都截然不同。

  性格乖张,口腹蜜剑,时而会如孩童一般稚气,时而阴晴不定。

  当真是雾里看花,永远朦胧。

  两人抱在一起又潮又热,陈琅推不开棠琳索性便随他抱着,棠琳漆黑的头发有些汗湿了,有几缕黏在苍白的皮肤上犹如黑缎似的。

  陈琅伸出手索性将他额前的头发全部拢到了脑后。没有了头发的遮蔽,棠琳的五官轮廓显得更加俊美秾丽,色如春晓之花,是让人不敢直视的漂亮皮囊。

  陈琅眼睛不知该往什么地方看,垂下眼,看见的是棠琳薄而红的嘴唇,清瘦的下巴,苍白的锁骨,难以言喻的微妙感让他不敢像往常一样坦然的直视棠琳的身体。

  他视线慌乱的移开,目光落在棠琳的背上,被棠琳的后背那妖异艳红的海棠花吸引住了,可能是因为出汗原因,色彩更加的艳丽赤红,与棠琳苍白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起来诡异又昳丽。

  陈琅询问道:“你这个纹身什么含义吗”

  棠琳压在了陈琅身上,将脸贴在陈琅的心脏处,他听着陈琅胸膛传来咚咚跳动的心脏声,一声又一声,震得他耳朵发颤,他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什么故事?”陈琅道。

  “一个小孩的故事。”

  棠琳道:“有一个小孩出生后就被送到了福利院,福利院的人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谁,但他听院长说,送他过来的女人是一个舞蹈家,把他送到福利院后就消失无踪了。小孩在福利院里长大,他长得很漂亮,很多人都想收养他,但是他不爱说话,性格也有些孤僻,那些说收养他的人最终都收养了别的小朋友。”

  陈琅问:“那后来呢?”

  “后来有一个闽南的富商到福利院,他一眼就相中这个小孩,并且和院长说想要收养这个小孩,还愿意捐赠一栋楼给福利院。这样的好事情院长自然同意,院长和小男孩说他命好,能遇见这么好的新家庭。小孩知道自己终究有一天会被收养的,不是这个家庭就是那个家庭,收养他的这个家庭数代经商,是闽南有名的豪富,于是他在人人艳羡的目光里离开了福利院。”

  听到此处陈琅心中已经了然,棠琳口中所说的小孩就是他自己。只是他没有想到棠琳曾是孤儿,后来才被人收养的,思极此处,陈琅心中不由的一阵难受。孤儿被收养本是一件人人称赞的好事情,可棠琳成年之后却选择弑父,将其一家全部杀害,这件案子手段之残忍骇人听闻,当年也引起了巨大的社会舆论,这件事情的背后有没有隐情呢?又是什么契机造成棠琳杀人的。

  陈琅道:“既然是人人艳羡的家庭,那这个小孩过得怎么样?”

  “从此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从孤儿变成了小少爷。”

  “这样想来倒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棠琳扯了扯嘴角冷笑道:“好事总不能都让一个人占了吧。”

  陈琅心中微颤,大约能料到棠琳接下来要说的可能和所有人期待的故事走向都大相径庭。

  棠琳继续说道:“小孩被带回闽南,他的养父是珠宝大亨,在国外有数不清的矿脉,其中有一个翡翠玉矿是最大最好的,他几乎垄断了内地市面上的大多数翡翠,所有的好货基本都是从他那出。他和小孩说要把他培养成接班人,要让他继承着亿万家产,这是小孩做梦也想不到的,他竟然一夜之间从一个孤儿变成珠宝大亨的儿子,他既兴奋又胆怯,小小的手掌攥着自己的衣角,故作镇定的点头。”

  “养父告诉小孩他有一个妻子,他的妻子从小身体不好,他们两人结婚多年都没有小孩,于是才决定收养一个小孩。他们回闽南的那一天正好遇见游神,满大街都是人,巨大的神像在街上游走,神秘又令人畏惧。养父告诉小孩要敬畏这些神,他又和小孩说了许多关于闽南游神的习俗,那时候小孩全然不知他说的这些有什么意义,听得一知半解。”

  “也是在这一天小孩遇见了他的母亲。”

  听到此处陈琅愣住了,母亲?这个母亲指的是他的养母吗?

  棠琳神情静默地说:“她是既可怜又可悲的女人。可能小孩也没有想到,他的命运会因为这次收养而变得截然不同。”

  “小孩第一次见到她时是一个阴天……”

  那是棠琳第一次踏进松江别墅,被他的养父的牵着。空气里面弥漫着潮湿的腥味像是要下雨了,别墅的门口站着一个女人,她穿着一件米色的丝绸裙,长相清丽动人,但是脸色苍白,眉眼郁结,像是病弱良久的样子。

  她见到棠琳时眼睛亮了一瞬,亲昵的走上前去牵他的手。她的手又柔又冰,握久了,像是能把人的骨头冻坏。

  她还想蹲下身子把棠琳抱起来,可是还没有抱起来她就像是要摔了一般,一旁的男人见状连忙过来扶住她,神情分外紧张。他揽住她的肩膀往屋子里面走,把一旁的棠琳给遗忘了。

  棠琳站在门口,看见他的养父端着一杯水仔细地喂她,又贴心的帮她顺气。他的养父是一个很儒雅的生意人,骨子里有着商人特有的冷血和精明,但是他却很分外紧张他的养母,事事亲力亲为,唯恐她有任何闪失。

  棠琳的养父姓雁,他的养母也姓雁,两个同样姓氏的人结为夫妻这并不常见。

  养父帮他取了一个名字,叫“雁棠。”

  他的养父名叫雁兆,养母名叫“雁橖”

  “雁橖”和“雁棠。”

  棠琳和养母的名字同姓同名同音,唯独不同字。

  孩子与母亲的名字相同这怎么看都不太成体统,且处处透着诡异。

  雁橖也很疑惑为何要将孩子的名字和她的名字取得一样。雁兆只是笑着宽慰她说,这个名字是特意找大师算过的,况且名字和你相似,更是证明你们有母子缘分。

  其实稍微懂算命的都知道,孩子和父母的名字一样是大忌,而雁兆偏偏给棠琳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只有雁橖这种全心全意相信雁兆的人才不会生出疑心。

  她听了这番话自然高兴,苍白的脸颊上竟多了几分微红,她趴在雁兆怀里撒娇,神情如少女般纯真。

  雁兆的眼里全是柔情,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你快快好起来。”

  一旁的棠琳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自然不喜欢这个名字,没有人会喜欢自己的名字和别人相似。

  雁橖因为身体的缘故很少走出过这个别墅,她被雁兆养得毓秀纯真,从不对雁兆所说的话有所怀疑,她就像一朵无菌仓里的娇花,必须有人倾尽全力的去呵护,一不小心就要枯萎。饶是雁兆有如此财力,带她看过国内外名医,可她的身体依旧是不见好,全凭雁兆用大量的金钱砸下去吊命,才不至于让她病卧在塌。

  “为何要给小孩取和妻子一样的名字,这太匪夷所思了。”陈琅不解道。

  “哥哥可听过一个词叫做以命换命。”

  “以命换命……”陈琅有些疑惑。

  棠琳双眸微眯,神情淡漠地说道:“雁兆为了让她活下去无所不用其极,名医也难救的命他却要勉强,科学救不了,他就剑走偏锋,走上一条邪路,他信了一个和尚的鬼话,开始信怪力乱神那一套。”

  棠琳说完莫名其妙的笑起来,有几分古怪的诡异,他抬眼看向陈琅:“所谓以命换命就是用我的命去换他妻子的命。”

  陈琅心中却大骇,他从小成长在高知家庭里,对于他的教导从来都是相信科学,不遵从宗教信仰,反感封建迷信,也从未想过有人会用如此极端的手段为自己的妻子续命。

  “如此阴损折人寿命之事他能做出来,必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他当然没有好下场。”棠琳眉头微蹙积攒着一股阴郁的戾气,他扯了扯嘴角,森然地说:“我把他杀了,捅了他足足36刀,把他捅成了一团肉泥。”

  说道此处棠琳眼皮抬了下,苍白阴柔的面庞带着一股残酷的阴翳感。

  病态又毛骨悚然。

  饶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在听到这个结局时他仍然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成为反社会人格的因素是,成长环境,缺乏教导难以于常人共情,极度的早慧和聪明,以及复杂恶性的人际,往往带着人走向变态。

  或者说是他们是造成棠琳性格变化的因素,让他一步步走向深渊。

  陈琅抚摸着他的后背的纹身,手指有些颤抖:“这也是他让你纹的?”

  棠琳看向陈琅,抬手抚摸着他的眼角:“哥哥,你怎么看起来像是要哭了一样。”

  陈琅摇了摇头。

  棠琳叹了一口气,轻声地说:“你是第一个为我哭的人。”

  “从来没有人为我哭过,一次都没有。”

  棠琳说:“纹身的时候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雁兆请的那位和尚对雁兆说要找一个生辰八字和他妻子完全契合得上的孩子,取一个和母亲名字发音一样的名字,骗过鬼神,然后将这个孩子养在身边悉心抚养,既育人,便用命来偿还母亲,实现以命换命的做法。

  棠琳后背的海棠便是契约,棠是他们两人的名字,纹上着契约,便是同意了这神鬼交易。

  或许是那和尚起了一点作用,总之这个诡异至极的邪术在雁橖身上竟然起到了作用。

  雁橖的身体竟然日渐好转起来,这让雁兆更加对以命换命深信不疑,他早已到了穷山恶水的地步,为了雁橖他什么都愿意去做,他像是抱住一根生的浮木,得到了一丝丝的喘息。

  如果可以,他甚至可以用自己的命去换她的命。

  他只要她活着。

  或许为了补偿或者愧疚,雁兆对棠琳十分的纵容,对于棠琳日渐喜怒无常的性格他也能坦然接受,甚至于帮助他收拾烂摊子。

  棠琳在雁家长大,长成了所有人都不敢招惹的乖戾性格,做事出格且不计后果,所有人都在等雁兆把他赶出去,他们想知道雁兆对于棠琳的底线在哪里。

  只有棠琳知道,雁兆对于自己没有底线,自己做得任何事情他都会照单全收,然后叫人收拾的一干二净。

  他的底线只有雁橖,其他人他都选择了无视。

  陈琅道:“这种迷信终究是虚无缥缈的,她的身体状态也不可能如正常人一样恢复。”

  “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真的康复过。”棠琳淡淡地说。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世界上真的有……以命换命……”陈琅说不下去了。

  棠琳说:“她不仅康复过,并且还生了一个女儿。”

  “你有过妹妹。”

  “嗯。”

  或许真是以命换命起到了作用,这种虚无缥缈的迷信竟然成为了一个人救命稻草。

  雁橖的身体逐渐恢复了健康,她相对平稳的渡过了两年,并且怀上了一个女儿。这个女儿的出现像是给了她希望,即使雁兆几次说要打掉这个孩子,她都笃定要生下来。

  她这样的身体本就是拆东墙补西墙,她怀孕生产后,身体健康便如同泄洪般一去不返。

  那个邪门的和尚再次找上雁兆,彼时的雁兆早已是困兽之斗,和尚就像是他的一颗救命草,无论说什么,或者多么离谱,他都愿意去做,他陷入了魔怔中。

  “这个方法是什么?”

  “和尚让他找童男童女取其血然后做一个阵法。”

  “这太荒谬,简直骇人听闻。”陈琅眉头紧蹙。

  饶是雁兆这样精明的生意人也会做出如此不合常理并且逻辑的事情,可见一个人到了走头无路的地步,会死死抓住任意一根稻草,并且执迷不悟。

  棠琳嗤笑道:“什么阵法不过是用来骗他的,这和尚从他手里拿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了。”

  “那些小孩子呢?”

  棠琳突然眉头紧蹙,流露出一股厌恶的阴冷:“雁兆只是让他取小孩的血,并且给了大笔的钱。但这个和尚却把这些孩子给了有特殊癖好的富商。”

  “雁兆那么精明的人被一个和尚骗得团团转简直就是愚蠢。”

  “后来,和尚带回来一个消息,有人在尼泊尔发现了一件佛教圣物,佛陀释迦摩尼的真身舍利,这件是一件足以让所有佛教徒为之疯狂的圣物,和尚说,这个舍利子能起死回生。于是雁兆提出愿意以缅甸的翡翠玉矿作为交换。”

  陈琅接住他的话:“这件东西最后一定没有得到吧。”

  若是得到也不至于有那么惨烈的结局。

  “没错,那个卖家在交货的前一天带着舍利子消失了。”

  “雁兆既然提出愿意用玉脉作为交换,想必是他妻子的身体已经到垂危的地步。”

  “没错,她的确是强弩之弓,只是给她最大的打击是雁兆把用枪打死了她的女儿。”

  陈琅连呼吸都止住了,一种无力的悲伤弥漫着他,这种极致的爱,爱得太沉重,太痛苦了。

  陈琅轻声地说:“雁兆恨她生下这个孩子,他觉得雁橖的身体就是被这个孩子拖垮的,他同时也憎恨雁橖的一意孤行,让他的所有的付出都变成徒劳,他觉得雁橖不如他爱她那般爱自己,他爱的走火入魔了想让她不要离开自己,他不愿意接受雁橖会死亡的这个事实,让她活着这唯一个念头让他陷入魔怔中。但是雁橖所希望的是这个孩子能够成为她,今后好好的陪着雁兆。”

  “她知道自己的爱人杀了自己的孩子一定很崩溃吧。”

  棠琳说:“她拿着那把枪自毙了。”

  “然后你就杀了雁兆。”

  棠琳冷淡地说:“我把雁兆和那个和尚杀了,以及别墅里的其他人。”

  陈琅清楚了这起闽南别墅灭门案的所有杀人动机,可是听完只有唏嘘和悲伤。

  所有人都死了,只有棠琳还活着,一个人背负着所有的事情活着。

  这到底是这样一种痛苦呢?

  窗外的雨突然停了,能看见洗得发绿的槐树,以及屋檐上垂落的雨滴声。

  棠琳从后面紧紧地抱着陈琅,他们两个一起听着窗外的雨声,看着尚未成型的春芽。

  棠琳说:“我离开国内后,辗转去了好几个国家,见过满天飞扬的皑皑白雪,也见过暴烈在阳光下的沙漠,我见过好多好多从没有见过的风景。”

  “哥哥,下次我们一起去看吧。”

  “只要你愿意乖乖陪着我,不要惹我生气,我会一直对你好,你想要得任何东西我都可以给你。”

  作者有话说:

  封建迷信不可信啊,我在知乎上面刷到过好多富商迷信,其中有一个修一个什么楼,把妻子的魂永远困在那栋楼里,我记得当时看了还挺震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