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我不打扰他,他却来打扰我。

  “墨淡了。”他说。

  我凑过去辨了辨墨的浓淡,肯定的对他道:“休想欺压我,这墨正好。”

  青瓷:“……”

  他隐忍的批了一会公文,我们两个安静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将笔一摔,忍无可忍道:“不会说话就滚出去,招你来是当木头的吗?”

  我哎呀一声,做作的捂住嘴:“我站在这里不说话您都看我不顺眼吗?那看来我罪过大了,我这就退下。”

  青瓷:“……”

  我也不废话,麻溜的往外撤。

  跑到门口,青瓷吼我:“滚回来。”

  我又麻溜的跑回去,戳到他面前,委屈的看着他:“您吼我您居然吼我!”

  青瓷:“……”他隐忍的揉了揉太阳穴,给我招了招手:“行了,好好说话,不吼你了。”

  我喜滋滋的答应一声:“这可是你说的,再吼我就走。”

  他咬牙切齿:“行。”

  我乐颠颠的接过墨块,继续磨墨,热情道:“主您想说什么?我陪聊,不收钱。”

  青瓷:“……”他深吸一口气,低头一目十行看着公文,并开口道:“刚见你时,你为何哭?”

  我道:“因为说不出话,怕死,急哭的。”

  他瞥我一眼,手下批文不停,没有说话。

  我继续道:“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见到了你。”

  我说这话,他笔下停住,抬头看我。

  我缓缓道:“你消失三年,我等了你三年,好不容易进来了,千辛万苦终于见到你,你还好好的活着,我当然开心。你不知道,看到你的一瞬间,想想你可能受的苦,我心里简直难受死了。”

  说着说着,我眼前发花,抑制不住难过的心情,把自己说哭了。

  青瓷见我没有形象的号啕大哭,烦躁不堪:“这么大个人了,哭哭啼啼,丑不拉几,成何体统。”

  我:“……”我眼泪瞬间就流不出来了,伤感之情被他一句话给说没了。

  青瓷这把破嘴啊!

  见我瞅着他,他咳嗽一声,改口道:“哭什么哭,我又没死,不知道的你在哭丧呢。”

  我本来等他安慰我,结果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越说越难听,还不如不安慰。

  我说:“停,你打住,不要说了,我明白了,我不说了。”

  他瞥我一眼,恢复端庄,重新拿起笔来,看着公文,一边给朱批,一边对我道:“牙尖嘴利,废话真多,给我继续磨墨。”

  我:“……”

  平白得一顿骂。

  经过这一晚唇枪舌剑的一番和睦相处,我跟青瓷之间的气氛明显缓和许多。

  下一日我去点完牟,掐准时间去见他的时候,他公文还没有开始批。

  抱臂坐在那里,斜眼看着我:“你迟到了。”

  我反驳:“哪里迟到了,你不是还没有开始批吗?”

  他嗤笑一声:“往日这个时间,公子我都批了有一半了,今日没人磨墨,耽搁了我批文的时间,你还不知道过错,甚至不思悔改,跟我狡辩。”

  我看着他斜眼瞪我的样子,突然想到,他是不是比我刚见他时,死气沉沉的死样子,活泼许多了!

  我心里暗暗开心,所以嘴上也没跟他计较,乖乖的应一声,走过去给他磨墨。

  他眼珠子一直盯在我身上,随着我移动,见我老实磨墨,他露出胜利的臭屁的自得,鼻子里哼一声,傲娇跟我道:“知道错了?”

  我看着他洋洋得意的样子,仿佛是当年凤栖山台阶上初见,那个满身傲气,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又回来了。

  我鼻子有些酸,但我忍住了,掩饰的低头,认真的磨墨。

  “怎么,哑巴了?说话。”他敲敲桌子,勾头来看我。

  我点了点头:“我听话。”

  青瓷啧了一声:“这么好说话?”

  我嗯了一声,“我一直都好说话,你若有什么事想要我做,你求求我,就会发现,我比平时更好说话。”

  他冷喝:“狗嘴里……”我接上他,我们两个异口同声:“吐不出象牙。”我翻个白眼:“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他看着我,忍不住噗嗤一乐,忍俊不禁的耸了耸肩膀,笑完,他直起腰来,继续批示公文,仍旧是那个严肃冷漠,一丝不苟的魔主。

  这日是我跟青瓷重逢的第十日,也是我开始用卷轴传送接近他的第七天。

  我们两个已经相处自然,我觉得我应该算是他的朋友了。

  第十一日上,我起床洗漱后吃早饭,常安送完饭后却没急着走,他在我旁边坐下来,托着腮帮子神秘问我:“侍君,你有没有看到,昨天晚上雨停的样子。”

  我讶异抬头:“昨天晚上雨停了?”

  常安皱着小脸:“我也不知道,我是听昨晚值勤看宫门的守卫大哥说的,亥时的时候,空中的雨骤然停了一瞬,虽然只停了一瞬,新的雨马上盖下来,快的几乎让人眼花,但是守卫大哥很确信,确实是停过的。”

  常安苦恼道:“早知道昨晚会停雨,我就不睡觉了,我专门守着看。唉,可惜错过了。”

  常安开怀道:“魔主大人昨晚有一瞬应该挺开心的吧?”

  我回忆昨晚,笑着点头:“大概吧。”

  常安道:“希望魔主以后能天天像昨晚那么开心。”

  我附和:“我也希望!”

  今日心情好,弄了身紫茄子的衣服去会红菱,当我像个紫色的蝙蝠一样飘进红菱牢屋的时候,红菱却没像往日一样骂我,她难得正经的坐在桌前,侧头看着窗外,似乎若有所思。

  她这屋的窗户都是封闭厚纸糊的,看不见外面。

  但她的眼神却似乎透过窗纸看到了屋外。

  听见我进门的动静,她没有回头,而是幽幽道:

  “昨夜落在屋檐上的雨停了一瞬,你有听到吗?”

  我心里咯噔一声,本能的觉得不能应和她。

  于是我否认道:“没有,我昨夜失眠,一直听雨,没听到雨声停止。”

  “是吗?”红菱扭过头来,幽幽看着我。

  我径直看着她:“你大概听错了吧,有时候这人关的时间长了,”我指指耳朵:“幻听也是有的。”

  红菱皱起眉来,露出熟悉的嫌恶表情:“你的意思是我疯了?”

  我耸耸肩,呼拉一下蝙蝠袖子:“谁知道呢,或者你做梦幻听也说不定。”

  红菱站起来骂我:“你才疯了,你看你打扮的丑样子,自己不觉得丢脸吗?你出去转一圈,让他们看看谁才是疯子。”

  我甩甩袖子,悠然道:“我为何要出去转一圈,我又没疯。”

  她:“你……”

  我继续:“再说我为何要听你的,你是我娘吗?”

  她:“你……”

  我道:“即便你想当我娘,我也敬谢不敏的。”

  她:“我……”

  我叹口气:“青瓷大概也敬谢不敏的。”

  她阴沉道:“青瓷跟你说的?”

  我抬抬下巴:“这还用他说吗?事实摆在眼前,您怎么进来的?”

  红菱:“……”

  本以为我一通嘴炮转移了话题,结果我出门的时候,她却又忽然叫住我:“你确定昨晚没听到雨停?”

  “没有的,红夫人。”我回头认真道:“虽然有些冒昧,但我想说,这也许是您的错觉。”

  红夫人沉默一瞬,突然对我道:“明日还来吗?”

  我抬目看向她,见她嫌弃的看着我:“这里枯燥,你来此倒也添些意趣,我等你。”

  我:“……”

  我就说,她跟我玩的挺开心的,青瓷还不信。

  见她难得和气,我突然想问她:“不说昨夜没有雨停,即便真的停了一会儿,又能怎样呢?青瓷他不能开心吗?”

  “开心?”红夫人夸张的笑了一声,表情狰狞而癫狂:“我关在这里,日日沉闷,他凭什么开心?”

  她猛地一甩手:“我是他亲娘,我都不开心,他有什么资格开心?”

  我沉默一瞬,“有你这种娘,是青瓷的不幸。”

  她冷笑一声:“关你屁事。”又问我:“明日还来吗?”

  我没说话,不再理她,扭头走了。

  这日找青瓷,我比往日沉默。

  青瓷问我是不是心情不好,我摇摇头,只说没有睡好,青瓷就打发我早点回寝室睡觉。

  我没有拒绝。

  第二日,我没有去找红夫人。

  收拾好心情,晚间去找青瓷的时候,青瓷没有提起这事,于是我就当他默许了。

  “在想什么?”

  回神间,见青瓷停了笔,在看我。

  我想了想:“青瓷,能不能麻烦你件事。”

  青瓷嘴巴一咧:“求我。”

  我:“……”我撇嘴:“求狗都不求你。”

  青瓷挑眉:“你再说一遍?”

  我妥协:“我是狗,汪汪。”

  青瓷慷慨道:“说。”

  我组织了一下语言,“是这样的。”我道:“其实我原本长得挺好看的,”说到这里我顿了顿,看向他,他道:“怎么停了,继续。”

  我道:“你信?”

  他道:“为何不信,说来听听。”

  我颔首,继续道:“只是我如今脸上戴了个画皮术的面具,给改变了容貌,你帮我看看能不能解下来,也许你看到我的脸,觉得熟悉,就能慢慢恢复记忆了。”

  青瓷问我:“那面具什么样的?”

  我记起来青瓷过目不忘,他若看过,肯定知道的。于是我把面具的形貌还有戴上后的改变告诉了他。

  他仔细想了想,没说话,细细摸过我的脸,皮都捏疼了,给我回答:“没有。”

  我大惊:“什么?”

  青瓷答:“没有摸到面具。”

  我惊讶:“怎么可能没有?”我问他:“你确定?”

  青瓷啧了一声:“确实有术的残留波动,不过暂时没看到在哪儿。”

  看我不信的眼神,他气急:“你质疑我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