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寄养>第五十八章 边缘人. 辩白.

  边缘人.

  “我或许是在图谋他的人生。”

  我十几岁,大概是顽劣得可怕的年纪,练运动练得精疲力尽,也没办法消磨掉内心里极厚的愤怒。时时刻刻的不忿,似乎已经成为一种内驱力,支撑着我的行为,不至于倒向自堕的深渊。

  在那样焦躁不堪,无以言传的情绪达到顶峰时,许久不联系的表弟住进了家里。说是暂时寄养,实际上他的母亲已经将他弃养吧。他尚且言之凿凿,“只是继父的房子住不下那么多人,过两年搬到大一点的地方,我就回去住了。”

  既迟钝又天真,我看不惯也气不顺他的自以为是,对蠢人更是缺乏耐心。

  之后我同击剑队里的杜章华说起,连同他和另外两个同学强奸了何鹄。这实属意料之外的事。可能那个时候我对这世界上任何事物都充满、饱含恨意,以至于做出这种事。不能说后悔,但终究是没办法扭转了。

  我的内心麻木了,看见他站起来,眼睛通红与我对视的一瞬间———我那么讨厌他,大抵是因为我们有多么相似啊。我们都对现实如此失望,一起死掉也不为孤单。

  被他咬出的伤口潺潺流着血,他不理会我,挺直腰杆、装作镇定地离开了我的家。

  我何来的错误?一切变故都是措不及防的,人只是不停做选择而已,哪来那么多的思考?我们的家庭都太糟糕了,正是原生的根坏掉了,我们才无法长好。

  原因不在我,在于他。

  谁叫他偏偏在我面前,谁叫他偏偏模仿我,迎合我?用软弱的精神挟持我,令我发现他逆来顺受的本性呢?

  既在高中末期停终止了击剑训练,又因他们被“艾滋”二字吓退、停下合谋,便没必要同那些人继续交往了。杜章华退学以后,又向我借了几次钱,我都给了他。是嫖还是吸毒,总之,在我知道的某一次,我报了警。

  那些虚伪的人不依不饶地纠缠在身边,我想何鹄也明白这种感觉。我们该联合起来,反抗这一切,但是我知道,他把我当敌人…

  何鹄啊,他是缺乏思想的,也不能思想。他那双失去活力的眼神难以虚张声势,吸汲着牛奶却得不到养分,长不了高。其实我并不想对他下拳头,只是他固执又犯贱,更时不时做出些背叛的举动,让我无比愤怒罢了。

  我走进他的房间,他的房间没有锁,那是一个只具备关闭作用的门。这个没有一丝装饰、单调枯燥的空间,他会在墙角堆放的纸箱上写作业。难得的是,他并不像他恶心的父亲一般邋遢、不会喝醉酒就脱掉衣服裸露性器———如同未进化的野人,坦荡欲望。

  躺上他的床,心中除了怨恨,弯弯曲曲还夹杂着一丝终于掌控了什么的快意。扭头看见那扇透不入光线的窗户,幻想一场合欢。

  再过几天,他要上学去。背上小书包,会心事重重的,仿佛要去做伟大的奉献的事情。我想他这个人唯一能奉献的地方,只有在床褥上。

  当然,又有谁愿意做个坏人呢?他在悄悄控诉我吗,那字眼未免太严重了。总是那样说话不过脑可怎么办,伤害我、言语攻击我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我将他拽扯到地上,他就像个饺子一样把自己拢起来。可能是极度崩溃了才哭的,且有着无法停止的势头。我感觉到他的呼吸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艰难,连着整具身体都在颤动。

  我放开他,他抬起被圈红的手捂住脸,哭得那么伤心,我只能看见他太阳穴和脖颈凸起的青筋,以及缺氧导致起血点的耳廓。

  有什么值得难过的呢?你那个强奸犯爸爸也是这么对别人的,甚至更残忍更凶狠。

  许多事情早就展露预兆。他在儿童的我面前脱掉衣服的时候,我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他会将这些见不得人的欲望施害在某个人身上。

  我的弟弟。你该庆幸自己的普通,我该庆幸他那时候尚存人性。

  之后他上学,每个星期,我买好一束花,是什么花都没关系。往往会变化,每周都不一样。登上飞机,到何鹄学校附近的酒店等待他。

  太阳落下,云朵褪下红晕,他就该出现。配合炎热的天气,汗湿后背和鼻尖。然后无视床头绽放的花和注视他的我,慢腾腾地去洗澡清洁。

  我趁这时间,去翻看他的背包。里面永远没有被人乱塞的情书,书本上永远不会有涂鸦。偶尔一两本借来的笔记,却都有一个统一的名字——唐思源。我忽地牙疼起来,那飘逸的字体看起来就像一节脱离轨迹的火车身,很能引起人的不爽。

  他洗完出来,脑袋还是湿湿的。大部分顽固的头发坚挺地朝上刺着,表情却是柔软的。在我看来,哪怕他瞪着我,也是不具备什么攻击性的。

  我心都要化了,便不去想他的阳奉阴违,只想叫他来拥抱我。这个人,脸蛋还鼓着小坨肥肉的人,是精神、生活上与我最为契合相似的人,我们心心相惜,相依为命,无人能替代和补缺。

  之后他做再多错事,我终归还是会原谅他的。那个插足我们的第三者意外去世后,他多么受伤,一副要生要死的丑模样,我也依然任由他发泄去了。

  为什么还觉得我是坏人?伶牙俐齿和尖酸刻薄只针对我。我唯有让他无理取闹摆布的份,如果能令他开心一点,好过一点就算了。我何必要去跟死人计较?

  一八年,我们搬去莞城长住。公司发展主要转为线上,专门请了团队经营着,算是半退休。他的鼻炎好转不少,先前治疗了很久,闻不了烟也喝不了酒,偏偏自己戒不掉,经常控制不住流鼻血。我在那之后就很少打过他,电子脚铐也在搬来莞城之前彻底解了下来。

  我们之间的距离愈加缩短。

  二零年的春季,城市一片灰暗。种在花圃里的郁金香,全数枯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