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寄养>第五十三章 破裂.

  144、

  前往公安局的路上,我跟思源说,表哥是个很狡猾的人,他最擅长胡搅蛮缠、混淆是非了。思源注视着我,眼神很坚定,“不怕,我们有证据。”

  “什么证据?”地面铺陈无数绿的黄的落叶,影子也因此变得断续、不连接。

  “那天他来找我,我录了音。公寓门口还有监控,你记得吗?有你们出门时候的视频。”

  我记起被边度揪着耳朵扯出门的画面,思源都看到了。

  “证据都摆在那里了,他还能怎么狡辩呢?”

  事实证明,我们俩都想得天真了。

  他甚至很有道理的样子,跟警察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警官,你看看我弟弟他那个样,高中的时候就被那些坏同学撺掇着学吸烟,一点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现在还跟男人搞上了,你说我能不着急吗?鬼迷心窍一样还屁颠跑去跟人同居,连书都不要读了。我知道我是冲动了,扇了他一巴掌,可我不打他,他也不听我的啊。”

  那位警察端坐着瞪他,“再怎么样你也不能打人!”

  “我弟弟他父亲进监狱了,他妈也不管他,他只有我这一个哥哥。眼看着他就要走歪路,怎么忍心呢?警官,你如果有弟弟妹妹的话,也能理解的吧?”

  我气得跳脚,骂他骗人。他冷哼一声,揪住思源不放,夸大其词说他是怎么拐骗我的,从几月几号开始,事无巨细地跟我吵。

  警察听得烦了,让我们出去自己私了,公安这边不再管了。

  145、

  “你想,靠伤害别人才能获得快乐的人,是有多可怜。”

  146、

  在思源的再三请求下,换来的也只是边度的一份保证书。对于他造成的伤,实则算是互殴。如果不爽、不服就都去医院验伤,相互赔偿作罢。被训导警察批评教育了一通后,这场“闹剧”落了幕。

  我感到很歉疚,不该让思源淌入这趟浑水中。早知道表哥是那么狡猾,那么卑鄙的,没有十全的把握,为什么非要跟他斗呢?害得思源受了伤,捞不着好。

  我觉察到那位警察眼中暗藏的嫌恶,瞧着边度装模作样地有礼道歉,当下只想拉着思源走掉。

  我不止一次跟思源说:“他们觉得我们不正常。”仿佛家暴抢劫都无妨,同性恋才真正是这个社会的不良之风。

  思源总是应答,“这个社会有偏见的人多了去,难道我们个个都要去在意吗?”这次他却很生气,很生我的气。我们在那条香榭大道上停下急匆匆的脚步,“你为什么总是要去想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他们怎么看我们又怎么样,你要一辈子都活在考虑别人目光的生活里吗?如果你再大胆一点,勇敢一点,不要做这么多无谓的思考,事情根本不会到这种地步。”

  我听出他意有所指,他认为我从没有过反抗。 “现在有更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摆在我们眼前,你真的想一辈子任他摆布吗?”

  “当然不想,可还能怎么做?”他的那只手离我那么近,导致我只想牵住它。但什么都不做,只是扣着他的手,感叹他的伤口,是留不住思源的。

  他掏出手机来,“给你妈妈打电话,跟她说清楚,让她找你姑妈处理这件事。”接着他握紧我的手,像是要给我勇气一样。

  我瞅着那部亮着光的黑漆手机,还有他指关节处红紫的淤伤,心底开始犯怵。这绝对不是能容易说出口的事,况且我太久没跟母亲联系,说不准边度早就告过我万万遍的状,她不会相信我。边度又是那么擅长倒打一耙,姑姑更是护短。告诉母亲最后的结果多半不会好,这件事扬得满天飞,边度也不会受惩罚。

  或者只是我悲观的想法。不过我赌不起,也不想赌。

  说不定只要我回家拿到户口本,把证件都补办好,就没事了。他都二十三岁了,难道经过这一次进警局,还要那么幼稚地继续欺负我吗?他总应该生性,听他妈的话,准备找个女朋友结婚生小孩了吧。

  “我看网上那些,总是有个头的。”恰好我在那里,他觉得好玩而已。但再好玩,也有停止的时候。这可能就是那个节点。

  凡事都有节点,初三是个节点,高三是个节点,现在也理该是个节点了。

  我有了后盾,他就不敢继续下去了。

  我说了一大堆,思源的眼神却越来越失望。我不想让他失望,我感觉到他想走,只好抱住他的胳膊。“相信我一次好不好,思源。”

  “你看看他今天这个嚣张的样子!他是想放过你吗?你怎么那么天真啊,你不闹大一次,他永远觉得你好欺负,永远不可能停止。”

  “你自己决定,我不逼你。”他从我怀里抽出自己的胳膊,正正身子面回向我。

  “如果我不跟我妈坦白,你还跟我在一起吗?”

  他最终叹了口气,“那我们就再想别的办法。”

  七月十四号,即是第二天,思源用他的身份证买了两张火车票,我们登上了回香山的火车。

  很幸运买到了软卧票,且临近洗手间。全程二十一小时,我浑噩得像刚从妈妈肚子里生出来一样,盯着头顶的木板和钢柱,从“哒哒哒”铁轨与火车轮的碰撞中勉强辨认思源的声音。

  他说,“实名制已经成为一项新趋势,不能再轻易把身份证交给别人了。”然后隔壁的大哥跟他聊起天来,我好像就睡过去了。

  147、

  联系到高中的历史老师,他推荐我与思源两个到学校附近的教育补习机构做辅导老师。面试的时候很紧张,不过同进社团的流程是差不多的,他们多是温柔提问,引导你尽力自信作答。我忘记我说了什么,大概是高考还有四六级成绩之类的。之所以有印象,是思源在之后质问我,分数那么高,为什么报了那所二本院校。

  午餐是三杯鸡,我无处可去,窝着肩膀在他家饭厅里啃鸡肉。“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烦不胜烦地转电视台,“他那样对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高考完。”我嘴里塞满饭菜,含糊又自然地撒谎。他扭过头来瞪我,“你之前说是大学。”我躲避他的目光,三杯鸡浓稠的酱汁拌着饭很好入口,我一颗米没剩下,把碗吃得干干净净。

  既是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再去究其根源也没有用了。我大致说了过程,思源气得暴走,而也就这样。

  补习社满打满算月休四天,底薪三千,再算加班费或是招生提成。这份钱并不够以后过活的,更不提存学费了。趁休息日,又四处奔走一番,在电影院找了份盖票章的工作。整日可以坐着,空闲没客人的时候,还可以看看书。

  做两份工,就不好在思源家蹭吃蹭住下去了。天天工作十四小时,到晚上十点才正式算下班,难免打扰别人休息。我索性在补习社附近,专门租给大学生的公寓下住下来。一月二百六,算得上方便便宜。

  见不到思源会有些恐慌,但实在是太累了,往往来不及思考就昏睡过去,然后一睁眼,就到了明天。午休有一个小时,思源会带两份饭菜来,我急急忙忙跟他分享完,又借着几十分钟的空隙趴一趴,暂歇会精神。好几天过去,我才知道那饭菜是他自己做的。

  他无比地轻描淡写,“你知道的,我爸妈都不太会做饭啊。”我把太多跟他的对话都忘记了,思及此,我不可遏制地难过。

  难得一日不排班,我约他去看电影。影票是员工票,不要钱,爆米花和可乐装得几乎满溢,也是免费餐。我很开心,因为感觉总算是对思源付出了什么。 于是一直不停向他招呼,让他“吃啊吃啊”,他才兴致缺缺地吃上一两颗。

  我突然意识到,思源根本不像我,觉得这东西好吃珍贵。我以如此卑微的物质,试图证明我已经往前走了一大步,实际上没有。我以为如此不堪的经历,使我们的生活和内心接近了,然而也是没有的。

  两侧的灯光灭了,走动的人也都停下动静,落了座。我默默地用爆米花塞满嘴巴,心情随着开端的音乐响起,就不断地阴沉下去。

  那是一部搞笑片,很刻意的无厘头。我笑不出来,思源也是同样的。

  结束后,我跟他说,“我不会挑电影,下次还是你来选吧。”他还是觉得这是不重要的事,半点没回应我的话,只是问“你什么时候去补办身份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们的每一次相处都要变得那么严肃,那么不愉快。明明这样的日子不会太多了,但他始终不对我笑一笑。

  我说,“星期一我请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