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关上,徐怀澈从房梁上翻下来轻轻落地。
“你你你...把那只老鼠拿远点,快快点。”
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金旺财,紧张得不行。
颜煜往前走一步,徐怀澈炸了毛一般砰地跳开老远。
“噗哈哈哈...你这么大的人,还怕小老鼠啊?”
徐怀澈面露尴尬:“我才不怕呢。”
“是吗?”
颜煜故意把金旺财往前一送,徐怀澈整个人弹射起来噌地又飞到了房梁上。
“哈哈哈哈哈...”颜煜掩唇低声笑着。
“我..你嘲笑我吗?我根本就不怕。”
徐怀澈跳下来非要证明自己,硬着头皮走过去。
颜煜又使坏空握着手往徐怀澈身上一抛,徐怀澈登时吓到跳着后退,哐当一声撞倒了书案边存放画卷的瓶子。
本来寝殿内铺得都是地毯,但好巧不巧瓶子倒地撞到了书案还是磕碎了,这下两个人都傻眼了。
殿门口又有脚步声靠近,徐怀澈火速爬到房梁上躲好,颜煜跑到瓶子边暗道完了。
刚才的侍卫仍未叩门直接闯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颜大人?”
走进来地上全是破碎的瓷片。
“这是怎么了?”
颜煜十分尴尬:“我…不小心碰倒了。”
这瓶子不会是什么古董吧?裴谞好像很久没有跟他真动怒过,应该…不会把他怎么样吧?
颜煜也不能确定,毕竟那瓶子看起来不像新物,万一是个很喜欢的呢?
侍卫视线从碎片移到颜煜脚边,看对方竟然只穿了袜子没穿鞋站在碎片边,顿时吓了大一跳。
“千万别乱动颜大人!您要是伤了哪,陛下回来定饶不了我等。”
颜煜呆愣愣站着确实没动,不是怕踩到碎片,是被那人一嗓子吓到了。
侍卫跑出去找人来收拾,徐怀澈趁此机会跳下来,看着满地碎片愧疚自责。
“快走啊,等人多就走不了了。”
徐怀澈也知道不走来不及了,拦腰把人扛起来快步远离碎片。
“对不起都怪我,我不走远一会儿回来找你,不要睡觉,等我。”说完在宫人和侍卫进来前,徐怀澈从后窗翻了出去。
颜煜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就被移了个位置。
“快将这里打扫干净。”
宫女内侍急忙将碎片清理干净,画卷归放整齐。
颜煜脱下袜子爬到床上,听着寝殿内打扫的声音也是有忐忑在的。
宫人打扫完退出去不久,徐怀澈找准机会又翻了回来。
“小颜大人,快跟我走。”
“我说了不走。”
“不是逃走。”徐怀澈走到床边抓住颜煜的手腕,“下雪了,你在江洲没看过下雪吧?我带你翻出去看。”
窗户紧闭着,颜煜往窗外看什么也看不到,他失望地摇摇头道:“外面太冷,不看了。”
“你想不想看?”
颜煜沉默少顷点了点头。
“想看就要去看,人活着就该随心而为。”
徐怀澈笑容开朗:“错过初雪可是人生一大憾事哦,难道没几日可活就懒得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若是令我化身鲲鹏一日之内遨游四海九州,次日便死也畅快无憾,与其沉沉闷闷挨日子等死,不如尽己所能感受当下的每一件幸事。”
颜煜看着少年的笑,如同枯木的心中又被激起细小的嫩芽。
熊熊燃烧着的烈火,本身是不知道自己正在燃烧的。
而被烈火包围的人却可以分明地感受到一腔炽热。
颜煜下床裹上裘衣指着矮几上的七弦琴展颜道:“能帮我拿着那个吗,我从没在雪中抚过琴。”
见他同意,徐怀澈倒是比他还激动,二话不说抱起琴,带着他从后窗翻了出去。
屋外冷气逼人,但看到空中飘散的雪花,颜煜全然忘记了寒冷。
两个人绕开宫人一路走到刚遇到时的湖边,偏僻的假山后几乎无人来往。
两人离开后不久,裴谞比预期早了许多返回宫中。
一进到寝殿只觉得一股热浪袭来,又增加暖炉后更让人难以适应。
裴谞本以为颜煜泡完药浴已经在午憩,可走进内室床榻上却不见人影。
“阿煜?”
裴谞在寝殿中转上一圈确定人不在屋内,快步走出去怒意压都压不住。
“人呢!”
守在殿门的侍卫立时跪下却未明白是什么意思。
“陛下..问得是谁?”
“颜煜人呢!”
“颜大人...没..没在寝殿中..吗?”
侍卫话刚说完被一脚踹倒,裴谞向下俯视道:“废物!人都看不住!都去找!”
“陛下息怒,臣这就去找。”
侍卫忙爬起来去找。
“颜大人应该只是出去逛逛透气,陛下莫要气坏身子。”陈任安抚劝慰着。
裴谞听后反倒更加动怒:“怕冷还出去,朕看他是求死!”
天子之怒吓破人心,所有当值的侍卫、宫人全都乱起来在整个皇宫内四处找寻,裴谞本人也加入其中。
这场雪比时节来得稍早了些,不大不小,如同入春时刚刚开始飞散的柳絮。
无风而飘飘荡荡,落到湖面转瞬即逝。
颜煜伸出手细小的雪花落入掌心化开,感受不出是雪更凉些还是手更凉些。
“真好看,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也可以看到雪摸到雪。”
徐怀澈看着他不知不觉也学着他伸出手去接雪花:“等雪下大了,整个地上都会被铺满白色,湖面会结冰,树上会挂满霜花,还可以堆雪人呢。”
“堆雪人?”颜煜眼眸一亮。
“是啊。”徐怀澈认真承诺道:“放心吧小颜大人,再过几天雪下大了,你离开之前,我一定带你堆一个大雪人。”
颜煜点头脸上是充满期待的模样。
他从徐怀澈手中接过琴,走到假山石头旁靠着坐下。
“在江州时我曾幻想若朝一日可以在雪中抚琴,该是何等有趣的意境。”
指尖触碰过琴身停留在之前未注意到的有细小雕刻之处。
【月】
颜煜眼眸一顿,此字不像新刻,难不成....这琴原本就是裴谞要送给他的?
只不过是误以为的“她”。
他甩出这些念头朝徐怀澈笑了下:“你想做鲲鹏遨游,那我便以鲲鹏相赠,聊谢感激。”
指尖清拨,琴声悠扬,如天外曲调,月边音。
似百鸟乘霜雪而来,齐聚上空盘旋,云游野鹤,破云苍鹰,黄鹂低吟,一声悠扬高亢的凤鸣后,众鸟散去,搅动天边云烟。
徐怀澈拔出佩到,长刀斩断飞雪,破风之声与琴音相奏而合。
忽而刀锋柔和琴声低奏,如丝丝细雨落满苍茫土地,雨声渐渐急切,砸入顽石,石破而光芒乍现。
雨后万籁俱寂,一朵石中花悄然绽放。
铮~
琴音传入耳畔,裴谞停下脚步,寻着声音似从湖畔而来。
他慢慢走过去,琴音渐渐清晰。
技精而艺巧,情倾入弦,是难得一闻之乐。
长空孤鸿云外悲鸣,海底之鲲化为鹏鸟扶摇直上,磅礴坚定,飞絮搅青冥,翼下暮云散。
一鼓填然作气,直去万里不留行。
琴声戛然而止,刀刃随之入鞘。
徐怀澈刚笑着上前,耳廓忽地一动,神经瞬间绑紧。
他走到颜煜身边蹲下低声道:“有人来了,我先走,如果要找我,就在假山洞中给我留信。”
说完徐怀澈自知无处可躲,心一横大冷天硬是钻进了水里。
颜煜震惊地往前倾了下,若是他跳下去怕是不出半刻就得冻死。
湖面转瞬平静,颜煜也听到了临近的脚步声。
他扶着假山抱着琴刚站起来,黑金袍子便映入眼帘。
颜煜心头一震,怎么会是裴谞?不是说会晚些回来吗?
幸好徐怀澈走得快,应该没有看到吧?
“重光哥哥,你这么早就回来了呀。”
裴谞冷着脸走到他身边,声音比雪后的温度还要低上几分。
“谁让你跑出来的?”
“我...我看到下雪了,想出来看看。”
真的没看到吧?
裴谞把他手中的琴接过来交给陈任,眉峰紧了又紧。
眼前的人冻得耳朵通红,指尖也冻发红,嘴唇却白得可怖。
“朕真想杀了你。”
“我只是想看看雪...”颜煜微微低下头,做出了十分委屈的表情。
身子忽地一轻,裴谞将他打横抱起来颠了颠,他环住裴谞的脖子。
冻红的指尖不小心搭在皮肤上,裴谞被冰了下,心不知不觉也跟着冷下去。
“去将雀金裘取来送到寝宫。”
“是。”陈任揖手去取。
裴谞抱着颜煜脚步很是着急地往回走。
“颜煜,朕劝你不要忘了,若是你死,放出去的先吴臣,朕会把他们一个个抓回来处死。”
“我没想死。”颜煜这会儿确实开始不舒服起来,“我只是想看看雪。”
他晃晃脑袋,脑袋却越发昏沉,可能刚刚他就已经很难受,只是看到下雪太新奇,太兴奋,太激动,所以没有顾得到身体的变化。
现在失去一开始的浓烈兴趣,他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难受得更厉害。
“看到什么时候?冻死为止?朕交代的话你竟一点没听进去。”
眼前的光越来越暗淡,裴谞再说什么他确实也很难听得进去了。